程今游也没好气,谁知道她随便出个门都能碰上于宵。
“怎么?还想哭?”
街上人流量大,不免有人侧目来围观。
她一边嫌弃着,一边往旁边挪了一步,堵住背后那些审视的目光。
程今游戴着口罩,声音有些朦胧。她特意拔高音量说:“我说的就是你,于宵,你能不能给老娘滚开,别挡道。”
于宵转过头,刚卸下的防备又穿上了身,浑身上下都像个刺猬,反而讥笑:“不用你管。”
但说这话时,鼻头不争气地一酸。
“哈,”程今游点头,“是不用我管,早知如此就该让你在酒吧里被那仨小混混打死算了,省的你还有命来气我。”
说完她又转头对于安说:“我找你哥有点事,你先回家里去,我付过钱。”
于安看看程今游,又看看于宵,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搞不懂两个剑拔弩张的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求助的眼神望向于宵,但于宵的视线全黏在程今游身上,没有分给他分毫。
手里握着奥特曼书包的蓝黑色带子,卷成一圈一圈的,又看它一圈一圈地松下来。他刚崩溃地哭过,现在反而心里很安宁,在那带子再一次松开时,他也就不管两个“大人”上车去了。
于安走了,只剩下于宵和程今游两个人还在料峭春风中对峙。
“你要干嘛?”于宵先开了口。
“还能干嘛,陪我过生日呗。”她挑眉,“为了你我把我朋友轰走了,你又没钱赔我,那只好拿身子来陪咯。你那么不听话,给你一点小小惩罚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于宵不知道程今游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番话的。
“你喜欢我吗?”
“喜欢的。”
他拼尽全力也只从脑海里搜刮出这么一个片段。
连回忆也在看不到的地方欺骗他,叫他以为他和程今游已经有了许多过往。他私自承了天崩地裂,但罪魁祸首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现在还要跑到他面前得意洋洋。
“为什么……”
程今游沉默几秒,看着他的脸庞,说:“你现在也可以不跟我走,只要你舍得。”
这个女人是坏到骨子里的,她太会拿捏人心。
于宵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她说对了,他舍不得程今游本身,更舍不得唾手可得的财富。
程今游迎上去说:“我买了电影票,包场的。”
寥寥几字哄得于宵彻底卸了力气。
他现在不敢提钱,更不敢提爱。
程今游拉起他的手就走:“别在这愣着了,先走,不然一会赶不上了。听我的,你没得选。”
他没得选吗?
不,他明明可以甩开她的手转头就跑。程今游穿了裙子和高跟鞋,肯定追不上他,然后他就可以把她锁在门外,任凭她怎么敲门都不为所动。
但他没有。
所以他才是最卑劣的那一个。
在爱欲中死去,在爱欲中新生。
程今游真的包下了整个7号放映厅。
电影是当下很时髦的3D电影,只有那种上流社会的人才会看。要戴专门的眼镜,于宵看一会儿就头晕。
电影在讲什么,不知道,只记得好像是个科幻片,特效花花绿绿的,欣赏不来。于宵本就只是个乡巴佬小土鳖,第一次走进电影院看电影,没被乌漆嘛黑的氛围吓个半死都算好的,能看进去什么才怪了。
程今游已经把口罩摘了,电影院里闷得她心慌。
她的手一直在他身上胡乱游走,到兴起时还要狠狠抓一把,看他肩膀发抖,轻佻地弯起嘴角。
又随手拣了两颗爆米花喂他。
爆米花甜得要死,要不是程今游硬要塞进他嘴里,于宵是一颗也不会吃的。
最后电影的声音都没有了,程今游还抱着那桶爆米花嘎吱嘎吱地嚼。
难怪要买包场呢,要是有个正常人忙碌了一天准备放松放松来看个电影,遇到程今游这种人保准能烦死。
正这样想着,程今游的腿已经架到了他腿中间。
于宵的耳朵不动声色地红了,内心的激荡一阵一阵,此消彼长,冲击着理智的最后防线。
他出言提醒:“这里是电影院。”
程今游面不改色:“我知道啊,我又没做什么,放的也不是色情片,你脸红什么?”
本来于宵没脸红,被这么一挑逗脸上还真烧起来了,“看我干什么,好好看你的电影。”
程今游更加起劲了:“那你也别拿余光瞟我啊。”
看完电影,程今游问:“几点了?”
于宵这才去翻他那个老掉渣的古董杂牌手机,摁了两下发现不灵了,不知道是没电还是坏了,看个时间都看不了。
程今游牵着他就要去店里买,于宵知道她有钱也懒得客套,只是说:“时间不早了,估计都下班了。”
程今游知道犟不过他,蹲在下水道旁边的台阶上点烟。
台阶很脏,一摸就是一手灰。
旁边尽是些被风吹落的花瓣,散发着腐味,把原先的美都凋谢了。
“你这样裙子拖地了。”他来了这么一句。
于宵没能搅和她的兴致,她吐出一口烟淡淡回击:“你想到我家去当洗衣工吗?然后在阳台上看我和我男朋友□□?你放心,我会给你留一道窗帘缝的,这现场版一手A片保准比你看的什么鬼资料都好。”
于宵爱干净,也没陪着她蹲,就站在她边上,哂笑:“犯得着费那么大劲来气我。”
“我乐意。”
“你男友呢?说得那么恩爱,这都多少天了,我怎么一次都没见过啊。”
程今游笑了笑:“出差,一个月回一次算好的。”
于宵也故意气她:“没人要。”
程今游把烟往地上一扔,踩灭了。
于宵耐着性子把烟头捡了扔进两步开外的垃圾桶,“没素质。”
她回敬道:“不用你管。”
临走前她故意浪荡地问:“你考虑好了没有,考虑好了我们下次再约。”
于宵明知故问:“约什么?”
程今游睨他一眼:“你说呢?”
“大老板想做生意,那这次的钱能不能先结一下?”
程今游彻底懒得装了:“你想得倒美,这生意我是东家,当然是我说了算的,爱信不信,愿者上钩。”
谁也没再说什么。
像他们这样的人分别时是不能说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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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这谁的东西塞报箱里了,咱们家也没订报纸啊。诶,这杂志时间也不对啊,怎么是去年的,是不是送错了?”
于宵抬头看见于安手里拿着的一本《爱格》,手上的黑笔一顿,白纸上晕出了一个刺眼的黑色墨点,想用手去擦,手上也蹭得斑驳。
想想也好笑,怎么擦得掉呢。
他欲盖弥彰地把桌上的纸用餐巾纸盒子盖了起来,然后从于安手里一把夺过杂志,看上面的日期。
五月五日。
这杂志还是个半月刊。
他随手一翻,里面果然掉出来一张淡黄色的便签纸,上面的字写得很含糊。
“老地方见。”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但就是这样肮脏的一件事,他竟从中生出一种安心来,似乎这样的关系也可以代替情侣成为程今游不会忘记他,也不会放走他的证明。
毕竟她也曾亲口承认了“喜欢”。
那就好,谁都背负罪名,谁也别想逃。
这样的交易中,是他赚了。
他勾了勾唇,对于安说:“没送错,是我的。”
于安觉得他哥最近有点神神叨叨的,很奇怪,成天在桌子上不知道写什么东西。
于宵去厨房间烧水的时候,他突然窥探欲爆棚,挪开餐巾纸盒去看他究竟写了点什么东西。
明知道偷看别人的东西是一种不好的行为,就像偷看别人日记本一样令人讨厌,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心脏咚咚咚狂跳,就差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把白纸翻过来一看,密密麻麻的,全是“程今游”三个字。
前面写的一笔一划,很端正,后面写的又很潦草,甚至有点不成样子。
六年级小孩被一闪而过的灵光击中了大脑——他哥和这位人很好的大姐姐肯定有点什么关系!
关系也就那么几种,肯定不是亲戚,那剩下的……也总不能是普通朋友吧。
这个年纪的小孩对于恋爱的认知还停留在学校里追寻刺激的早恋,还觉得男女同学牵手就会怀孕。
为了避免男女学生不当交往的情况,班主任老师都让男女同学分开来坐,不能当同桌。
谈恋爱那是班主任都不让的呀!
于安得出了一个结论——那肯定是坏得不得了的事!
但再多的禁令也抵不过春芽萌动。
他立刻就联想到了班里的两个同学——屈明和朱英。
两个明明成绩都很好的同学,就因为一张小纸条,一个编花绳,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请家长了,还要把他们俩的座位直接调成一个第一排一个最后一排,搞得和棒打鸳鸯一样。
他原本是坚定地站在屈明和朱英那头的。
直到有个同学告诉他,屈明的那张小纸条上,写着朱英的名字呢!那条编花绳,还是朱英送给屈明的!还有个眯眯眼说放学后在小树林里面看到他们两个人站在那里,这肯定是在偷情呢!嚯,那可不得了呢,要天打雷劈的!
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安越想越心惊胆战,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
按照这个逻辑来讲,就什么都说得通了。
比如说为什么大姐姐上周会跑到家里来,为什么大姐姐会带哥哥出去玩,为什么大姐姐昨天说有事要和哥哥谈,到很晚才回来,为什么哥哥写了一整张纸,却除了大姐姐的名字别的什么都没有。
“你在干什么?”于宵烧完水从厨房间出来了。
于安大脑空白了一秒,下一秒,他直接化身代表着正义的奥特曼,用他拙劣蹩脚的话术误打误撞说出了正确答案。
“哥,你怎么能和漂亮大姐姐偷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