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二十二 第8章 展信

图书馆的玻璃幕墙映着秋日的晴空，把晨光折成细碎的金箔，落在“工业革命特展”的海报上。苏甜甜攥着口袋里那张边角被捏得发皱的宣传单，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沈如淡说的展览就在三楼，可她从进馆起就心跳如鼓，总觉得下一秒就能在书架后撞见那个清瘦的身影。

“甜甜！这里！”

高归妍的声音从旋转楼梯口传来，她正踮着脚挥手，发绳上的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苏甜甜赶紧跑过去，被她一把拽住胳膊：“你磨磨蹭蹭干嘛呢？再晚去就要排队了。”

“我这不是……有点紧张吗？”苏甜甜小声说，目光不自觉地往四周瞟，“沈如淡会不会来啊？”

“他给你票了，肯定来啊。”高归妍挑眉，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再说了，就算他不来，看展览也不亏啊，正好给你的历史笔记添点素材。”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我赌五块钱，他肯定在里面等你。”

苏甜甜刚想反驳，就被高归妍拽着冲进了电梯。电梯上升时的失重感里，她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天沈如淡递宣传单时的样子——他说“万和博他哥给的票”，可语气里藏着的期待，骗不了人。

展览厅里弥漫着旧木头和油墨的气息。玻璃展柜里陈列着泛黄的设计手稿，墙上的投影正播放着蒸汽机运转的动画，低沉的解说声在空间里回荡。苏甜甜跟着人流往前走，目光却总在人群缝隙里打转，像在寻找什么稀世珍宝。

“快看这个！”高归妍指着展柜里的模型，“珍妮纺纱机！跟你笔记里画的一模一样！”

苏甜甜的注意力被拉回来，凑过去看——黄铜做的纺纱机模型小巧精致，齿轮咬合处还镀着层金，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像在重演两百年前的工业轰鸣。她掏出手机想拍照，镜头里却突然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如淡就站在斜前方的展柜旁，正低头看一本翻开的旧画册。晨光从他身后的天窗落下来，在他发顶织成层薄纱，连他握着画册边缘的手指，都透着股干净的认真。

苏甜甜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纺纱机的齿轮轻轻卡了一下。

“去吧，”高归妍推了她一把，冲她挤眉弄眼，“我去那边看轮船模型，假装不认识你。”

苏甜甜红着脸，磨磨蹭蹭地往前走。离他还有两步远时，沈如淡突然转过身，像是早就察觉她来了，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嘴角弯了弯：“来了。”

“嗯！”苏甜甜的声音有点发颤，赶紧举起手机，“我刚想拍珍妮纺纱机，跟你笔记里画的好像。”

“这个更像。”沈如淡侧身让开，露出身后的展柜——里面是台缩小版的蒸汽机模型，黄铜活塞随着机械运转上下跳动，烟囱里还飘着模拟的白雾。“1825年那条铁路上用的，就是这个型号。”

苏甜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凑近玻璃仔细看：“原来这就是蒸汽机车的心脏啊！比我画的好看多了。”她边说边拍照，手指在屏幕上点得飞快，“回去一定要补在笔记里，肯定比上次的小火车还可爱。”

沈如淡看着她对着模型傻笑的样子，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牛皮本：“这个给你。”

本子巴掌大小，封面上印着复古的齿轮图案。苏甜甜翻开一看，里面是手绘的机械结构图，从珍妮纺纱机到蒸汽轮船，每个零件都标得清清楚楚，旁边还写着简短的说明，字迹清隽得像他的历史笔记。

“你画的？”苏甜甜的声音都有点抖了。

“嗯，”他点点头，耳根有点红，“昨天整理笔记时，顺手画的，怕你看不懂展览说明。”

苏甜甜抱着本子，指尖抚过纸页上的铅笔痕迹，能感觉到他落笔时的认真。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纸页上，把那些线条染成温暖的金色，她突然觉得，这比任何展品都珍贵。

“谢谢你……”她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眸里，那里面像落了星星，亮得让她心跳加速。

“不客气。”沈如淡的目光在她怀里的本子上停了停，“喜欢就好。”

两人并肩往前走，解说声和人群的脚步声在耳边流淌。苏甜甜翻着手里的画册，时不时抬头问他问题，沈如淡总能精准地指出哪个是改良版的蒸汽机，哪个是早期的水力纺纱机。阳光在他们脚边拉长影子，偶尔交叠在一起，又随着脚步轻轻分开。

走到出口处的纪念墙时，高归妍突然从旁边跳出来：“我就知道你俩肯定在一起！”她举着相机晃了晃，“刚拍了张合照，你俩站在蒸汽机模型前，简直像‘工业革命版’的金童玉女。”

苏甜甜的脸瞬间红透了，沈如淡却很淡定，接过相机看了眼：“拍得不错。”他把相机还给高归妍，目光落在纪念墙上，“要写留言吗？”

纪念墙是块巨大的木板，钉满了参观者写的便签。苏甜甜拿起笔，想了想，在便签上画了台冒着白烟的小火车，旁边写着“谢谢沈老师的课外辅导”。沈如淡看着她画的小火车，拿起笔在旁边添了个齿轮，正好卡在火车轮的位置。

“这样才像真的。”他说。

苏甜甜看着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图案，心里甜滋滋的。阳光落在便签上，把墨迹晒得暖融融的，像在给这个小小的秘密盖章。

离开图书馆时，夕阳正染红天际。高归妍借口买奶茶先走了，留下苏甜甜和沈如淡慢慢往地铁站走。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把影子踩得七零八落。

“那个画册，”苏甜甜攥着牛皮本的边角，小声说，“我会好好收着的，比历史笔记还宝贝。”

“嗯。”沈如淡的脚步顿了顿，从书包里拿出个小袋子，“这个也给你。”

袋子里是块形状像蒸汽机的曲奇饼干，黄油的香味混着焦糖的甜，钻进鼻腔。苏甜甜拿起来咬了一口，酥脆的口感在舌尖化开，甜得恰到好处。

“你妈妈做的？”她眼睛弯成月牙。

“嗯，早上烤的，”沈如淡看着她嘴角沾着的饼干屑，伸手想擦，指尖快碰到时又收了回去，耳尖泛红，“特意做了这个形状。”

苏甜甜赶紧用手背擦掉饼干屑，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看着手里的饼干，突然觉得，这比任何甜点都让她开心。

地铁站就在前面，人流渐渐多了起来。沈如淡停下脚步：“我到了。”

“嗯，我也快到了。”苏甜甜把剩下的饼干小心翼翼地放进袋子里，“今天谢谢你，展览很好看，画册也……我很喜欢。”

“我也很开心。”沈如淡看着她，目光认真得像在解数学题，“下次……还有航天展，你想去吗？”

苏甜甜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被饼干屑呛到似的。她用力点头，声音发颤：“想！”

沈如淡的嘴角弯得更明显了，像被夕阳染暖的湖面：“那我留意一下时间。”

地铁进站的提示音响起，沈如淡转身进站时，苏甜甜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个东西递过去：“这个给你！”

是个她昨晚画的钥匙扣，用软陶捏的小火车，车轮还能转动，车身上用金色颜料写着个小小的“淡”字。

沈如淡接过钥匙扣，指尖轻轻碰了碰小火车的烟囱，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谢谢。”

“不客气！”苏甜甜看着他把钥匙扣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心里像揣了罐冒泡的汽水，甜得快要溢出来。

地铁门缓缓关上，沈如淡的身影在玻璃窗后越来越远，却始终朝着她的方向挥手。苏甜甜站在原地，直到地铁消失在隧道里，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牛皮本——封面上的齿轮在夕阳下闪着光，像在悄悄转动。

她突然觉得，这场展览像封信，沈如淡是写信的人，她是收信的人。信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手绘的图纸、形状特别的饼干，和藏在细节里的在意。

而这封信的结尾，还画着未完待续的符号。

苏甜甜把牛皮本紧紧抱在怀里，脚步轻快地往家走。落叶在她脚边打转，像在为这个秋天的秘密伴奏。她开始有点期待下一次的展览了，不是因为喜欢航天，而是因为知道，写信的人会把心意藏在下一页里，等着她慢慢读。

就像此刻的夕阳，把天空染成温柔的橘色，连风里都带着未完待续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