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王生依旧没伤害她。他只是缓缓吐出一口黑雾,用黑雾把她裹挟,白真真连反抗都不曾就浑身瘫软,手里的剑摔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雾里不知道有什么,隔着雾气只能听见白真真痛苦的呻吟,闻者揪心。
王生胸膛的污血还在往外淌,他冷静自若地蘸取一指伸向黑雾中的白真真。
“你要做什么?!”
今晚的月亮格外大,格外近,也格外清冷。
大师兄拭血开阵,姜林月手挽剑花从旁侧轻点右足一跃而起,这一剑几乎汇聚了她剩下的所有灵力,他们二人都拼上了性命,徐照雪后撤半步静观时局。
起初王生不甚在意,直到那剑气离白真真越来越近,他才抬手,
徐照雪抓住时机右手滑剑扔给左手再翻身错手直攻,逼迫王生松开,但王生那一掌徐照雪没算好,余威也能让大师兄两人吃不消。
姜林月则是直接摔飞到中庭,可真疼啊,她胡乱摸四周想找剑撑起来一伸手就是兰花,兰花?!
月亮,兰花,禁锢,是还魂!今日十五!
徐照雪还在和魅打来回时姜林月已经当机立断割血为引,灵气为养,用最简单的孕灵术滋养兰花,花朵盛开,浑身晶莹的未知名的光团从绽放的花骨朵中跳出来,命中注定一般飞到了白真真身上。
黑雾散去,光团和白真真相融,再睁眼时,那双眼睛出人意料的清明,眉心两指红印也格外刺眼,血未干涸,顺着鼻梁骨还在往下滴。
葛金铭这是想完完全全把白真真从自己身体里抹杀。
太可怕了!
“王生?你们在做什么?”王银铃茫然地看着满地的狼藉、肉眼可见的混乱,最后视线落在葛金铭身上。
葛金铭迅速变换脸色,端的是一副儒雅翩翩君子,可那脸皮僵硬地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沉默良久,哑声小心翼翼唤了声——“音音。”
王银铃不悦蹙眉,活动手腕挣脱王生的桎梏,“你们又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
太长时间,她沉睡的时间太长太久,久到忘记发生了什么,也或者是魅抹去了记忆……
大师兄借力靠着廊下的长柱缓劲儿,徐照雪慢慢退到一旁,途中措不及防和姜林月视线交汇。
她清楚看见某人眼里的讥讽,却也严肃。
“咳…咳咳……葛金铭,你连小姐也要骗吗?”
“你在叫谁?”
王银铃不自主朝姜林月走去,不曾想被王生抓住胳膊,他眼神复杂,王银铃起初是疑惑,结果看着看着,整个人就越来越阴沉。
她冷静否认道,“不可能,这是两个人,兄长……出了远门,还未归家。”
姜林月只能看到背影,葛金铭像是僵在原地一般,动也不动,原来魅也会紧张、害怕,他的背影中竟然也会有一丝惶恐。
听了王银铃的话,徐照雪配合地从鼻子溢出一声轻呵,轻呵声拉回姜林月目光,她不轻不重看了一眼徐照雪,继续道,
“小姐喜欢兰花,我猜是因为公子曾送小姐兰花的珠钗,那兰花或许也是公子所栽。”
王银铃把这份难说的情谊寄托在珠钗上,不然也不会在大婚之日还带不合时宜的兰花。
为了印证姜林月所说似的,王银铃下意识去摸头上的花,又立马缩回手,但也很明显了。
“诗是小姐所藏,公子所作,纸张泛黄自然也不可能是王生所写,但王生的字迹怎么会和那纸上的字迹一样?怎么会合公子写得一样?”
“什么时候......”王银铃不解什么时候王生写字了,说到一半自己忽然定住,
写了,只是她没见而已,新婚时新郎官要写一篇字寓意家和然后由喜婆放入火盆,再由新娘子跨过去,寓意沾喜,愿与夫君同心。
她没看见,但是姜林月他们看见了,白真真看见了......
“我先前没往这里想,但是后来看到那首诗便觉得眼熟。”
“还有乳名,小姐,你真的没想过吗?”
王老爷和葛金铭最爱唤她乳名,银铃被风吹起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所以他们唤她音音,也希望她如同那清脆银铃声一样,不拘世俗,天真无邪,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徐照雪眉眼含笑,仿佛是什么皆大欢喜的好结局,咂笑道,“原来王生是葛金铭,要嫁给的人是自己的兄长。”
“你闭嘴!”
葛金铭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凶相毕露。
王银铃垂头深思,这回不是她被拉着了,而是主动去牵那人的胳膊。
又是一片寂静,她看不见葛金铭的神色和表情,姜林月却看得清清楚楚,很久以后,她觉得最贴切的形容还是兰陵的一位长老说的那句谜语,
那是诚惶诚恐的欢喜。
“王老爷膝下一儿一女,虽是养子却与亲子并无两样,但养子在布料上不甚精通,可王家又是布料生意起家,
进退两难之际,一个外乡人好巧不巧来到了流萤谷,不仅精通布料,走南闯北见识也不少,为人心思活络正中王老爷下怀。”
“他招他做赘婿,想要将女儿嫁给他,但是王家的小姐和公子早就互生情愫,明知不被世俗接受却难自抑,
两人决定让王小姐逃婚,由公子安排策划送小姐到自己好友处短住,日后再像王老爷坦白,若是王老爷不同意......我猜,公子是要带小姐双宿双飞的吧。”
王银铃像是没缓过来,“然后呢?”
葛金铭垂眸投下一片阴翳,这段叙述像是勾起了他的什么痛苦回忆,浑身上下缠绕着的痴怨嗔怪越来越多,黑气外冒笼罩成一团聚集在他四周。
王银铃被吓到不自觉后退,退到台阶处一下子没站稳被绊倒,葛金铭闪到她面前伸手想扶她可王银铃害怕直接抬手呈一种保护状。
刹那间葛金铭面色阴沉,心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攥住然后用力,让他窒息呼吸不畅,鲜血直流,就像被绞杀,至悲、至痛。
在这片寂静中王银铃突兀地自问自答,“然后......爹把我抓......了回去,我......和王生继续完婚,我坐在屋子里等啊等,等到了......兄长......”
王小姐双手捂住脑袋,支离破碎的记忆在脑中混乱交织、拼凑,充斥、溢满她整个大脑,她脑子快要炸掉,
“啊啊啊啊啊啊!!!!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啊!!!!”
姜林月忽然觉得王银铃有些可悲。
徐照雪不给所有人任何喘息机会,轻飘飘的稻草落在骆驼身上,骆驼死掉了。
“等到了葛金铭一身血,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夫君还有”
“你闭嘴!闭嘴!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葛金铭的怒号没有阻止徐照雪的箭矢命中王银铃心脏。
魅到了崩溃边缘,境开始破碎,与此相同的还有王银铃,双目涣散,没有重心般往后仰,眼里全是漆黑的夜幕,耳边风声嘶吼。
她的记忆归拢,心已死,虽然醒着却和行尸走肉般别无二致,头痛欲裂,白真真和王银铃互相争夺身体的主动权。
葛金铭怒目圆睁双眸赤红,俯身飞冲想要把徐照雪撕个干净,大师兄强忍不适打起精神一同应对,其实刚刚他们布了两个套阵。
无数丝线再次从地面迸裂而出牢牢将葛金铭定在原地,徐照雪趁机提剑对准葛金铭面门孤身入阵,
他的剑灵同他心心相印契合度极高,剑身散发出同“三秋”十分相配的凋叶棕色。
两种灵气相撞,掀起狂风,鬼哭狼嚎又开始乱叫,树影子沙沙狰狞活像魅的小兵。
姜林月用剑撑地晃晃悠悠起身,还没完全直起腰又跪坐回去。
大师兄没有抵挡多久,银丝再次绷断,这次真是实实在在瘫在了地上。
徐照雪是三人里面勉强能与之一战的,起码看着是这样,但他又顾及着什么打得畏手畏脚,未用尽全力。
难道真的是死局了吗?
她已经把王银铃唤醒,王银铃也没办法渡化葛金铭吗?
姜林月不甘心,“葛金铭!你再不醒悟王银铃就要魂飞魄散了!”
“你若相信我们,把她送至兰陵或许有一线生机。”
“不可能!”他嘴上否认但下意识去看附身白真真的王银铃的魂魄。
很虚弱,姜林月也是刚刚才发现,怪不得和大师兄实力差不多的白真真竟然一入境就迷失了自我,不是她太弱,而是有人蓄谋已久。
葛金铭像个窃贼,生前没有得到的死了顶着别人身份霸道占有,无耻到拘着王银铃的神识,强迫她和他如此僵存。
他强迫所有人一遍遍上演不合宜的妄念。
葛金铭的结应该是王银铃的爱吧。
“兄长......”王银铃占据上风。
葛金铭迟疑着,又回到一个初春的下午,王银铃笑颜如花说自己想像兄长一样读许多书,满腹经纶;
再一回眸是他拿剪刀剪断风筝为她祈福,她满眼都是向往说,天高海阔,风筝好自由;他转身看见元日灯节时音音站在灯谜前,满眼亮晶晶说,要和兄长每年都来......
音音临出门和他说,“兄长,你可不要忘记来接我呀!”
音音坐在喜榻上和他说,“兄长,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们啊!”
她认出来了他,他不敢回头。
葛金铭迟钝地低头看自己的双手,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努力刻骨日夜研习还是不如一个旁人有天赋,为什么自己才是爹的儿子可他就因为那人有天赋就把铺子全交给他来打理,
为什么自己和音音更为般配却要招赘婿,为什么他只是帮音音逃出火海爹就说要把他的腿打断,为什么啊?!
为什么那人就可以事不关己,站在一旁还要嘲笑自己!
为什么音音不理解还要疏远他?!为什么!!!
为什么啊!!!
啊啊啊啊啊!!!!
葛金铭彻底失去了理智,杀意毕露,伸出又长又丑的指甲企图掐死姜林月,活像怨鬼,不,此刻的葛金铭就是怨鬼。
“兄长!不要啊兄长!”王银铃声嘶力竭,但没能喊住魅。
姜林月将剑横在胸前抵挡,小小蜉蝣在如此劲敌面前根本不够看,她被击中和花一起滑出去好几米接着被徐照雪拎鸡仔似的捞起来。
少女毫不在乎地将嘴角的血胡乱一抹,整个人神采奕奕、威风凌凌,回光返照似的,
但其实她站都站不住了,手藏在背后抖抖抖,还有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往下滴,尽管这样姜林月还小声同徐照雪说,“一会儿打过来你就跑。”
大师兄已经晕了,自己也走不了,若是徐照雪运气好,万一捡个命呢?
徐照雪没反应,姜林月不悦扭头看这人是怎么回事儿,跑路还要人教,结果瞥到了徐照雪比魅还阴沉的脸色,
她竟然觉得此刻徐照雪比那只魅还要可怕,可怕程度让她想起来了第九殿主,那是真的很瘆人,站在他旁边都能觉得冷气外冒,待在冰窖一样。
她好像听见徐照雪特别特别轻蔑地笑了,“你说什么?”
“我说----”姜林月没说完后颈处一痛便没了知觉,徐照雪在葛金铭的注视下把人抱起不紧不慢放在墙边,再转身时,周身气场已截然不同。
他扫视全场,冷笑礼貌问道,“你想怎么死?”
嘴上很礼貌,手下却没留半分情面,单手随意滑弄指挥,三秋就将对方打得节节败退,招架不住。
第九殿主很会折磨讨厌的人,
吊着对方一口气让对方觉得自己还能拼死博一线生机,激发出对方最大潜力后又用只比对方高一点点的术法、力量将其压在地上,五体投地,和乌龟一样。
已经不是打架了,这是单方面的羞辱。
第九殿主笑着,神色却是冷的,生魂怎样死魂又怎样?
魂飞魄散被三千世界所不容又能怎样?
他不在乎下不下地狱,他自己就可以创造一个地狱,他也不在乎会不会灰飞烟灭,活了一千年也没有什么有意思的,
哦,有一个,他东西被偷了,被养的狐狸偷走了,他还要费力出来找,第九殿主非常不爽。
没人在乎他会不会损阴德、还有没有轮回,但是却有人在乎葛金铭能不能有往生。
王银铃又害怕又怯懦,连眼泪都止不住,声音哽咽,如同记忆里葛金铭挡在她身前一样为她求情,只不过现在轮到了他,
“大人,还请放过我兄长,我......我知道他做了很多错事,但是他并非本意,他本心不坏,他只是......”
王银铃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已经说不下去了,本心不坏,本心不坏的人让她家破人亡,
尽管他做错了事,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看着兄长在自己面前死去,他或许是当时怒意冲昏了头,
他后来也没有想过害自己。
一时间的坏是真的,但往日那些好也是真的,她没有办法替王生和父亲还有王家上下百条人命去原谅他。
她知道这不对,但是......但是她希望他还有一个轮回,就像做错事的小孩还能有个重来的机会。
这是她十六载光阴里滋生出的私心。
“不行。”
王银铃沉默一瞬,跪向葛金铭,丝毫不嫌弃他现在的狰狞模样,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这应是数十载光阴里面她对他最出格的举动了吧……
她亦痛苦挣扎,无法抉择,心里默默思量到底如何才好。
葛金铭的泪从眼角滑落,掉在手背上,他突然间就释然了,家财、声望、手艺......全都是一响空欢,
但他也有被珍爱、惦念,他贪恋地看着王银铃然后毅然决然握住第九殿主的剑,带着释怀最后用尽全力化作了一阵风,无声无息。
风止,树停,境破,天光大亮。
王银铃愣在原地,半响,抱着自己蜷缩在一起,甘愿脱离。
不是三魂六魄,葛金铭用自己的心头血换了王银铃的神识暂停留在世间,此后数年精心滋养,甘之如饴。
想到这里,第九殿主非常烦,时不时扫姜林月所在的地方一眼,蠢狐狸睡得死沉,他实在是没有耐心,随意拍拍身上的土,把人抱起。
周围景象开始变换,属于王府的事物一点点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胡府的场景。
第九殿主的背影孤寂又荒凉,就算怀里有姜林月也一样没有温度,但他一点也不关心,不在乎。
今天大家有没有好好吃饭?今天我吃了超级好吃的油泼面!(记10.28),要记得好好吃饭[抱抱]
呜呜呜今天看到晋江系统发的生日快乐呜呜呜,刚刚打算摆烂的心又被激励到,就算是系统我也认了,我还要在晋江写文……没关系,俺是坚强小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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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流萤谷(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