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后座 第32章 球赛

顾盛廷喉头一动，表情寡淡望向别处，“开个玩笑罢了。能打架打进派出所的人会怕这些？”

“顾盛廷，你有种。”

短短几分钟内，她叫了他两次大名。

顾盛廷不自觉加快脚步跟上去，“那今晚你等我”这句话在心头徘徊许久，只是到了嘴边变成：“只是今晚不行，我有很重要的事。”

叶一竹放慢脚步，表情轻松，“开个玩笑还当真了？我还要送宁雪回去呢，才不怕。”

“真不怕……”

“不！”

宁雪父母要到外地出差两天，她集训也结束了需要重新回来上晚修，往返学校和家的风险更大，听说叶一竹在校外租房子两个大人就想让宁雪去她那里暂住几天。

宁雪坚决不肯，她觉得自己没这么娇气，也不想麻烦叶一竹。她从小被父母保护得太好，没吃过苦也没受过什么挫折，可越是习惯安逸的人体内蛰伏的叛逆就越容易在某个时刻爆发出来。

宁雪始终觉得这件事只是个恶作剧，就算现在有证据浮出水面她也没有很害怕。

叶一竹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把其中缘由告诉她。

晚修结束，雨终于停了。叶一竹和宁雪到操场走了两圈，漫无边际聊天。

宁雪最近总闷闷不乐，当然是因为成博宇。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她很清楚一旦走出这个校园，自己和他能接触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希望他取得好成绩，又不希望。期盼他能登顶，又害怕自己追赶不上他的脚步。

这是叶一竹听过最令人难过又心动的告白。

宁雪成绩算是艺术生里拔尖的——无论是文化还是专业分数都足以让她考上全国顶尖的专业院校，可她还是更加用功，知道成博宇年年都拿全国物理竞赛大奖，就拼了老命学自己最不擅长的物理。

叶一竹默默地听她说，不知道自己瞒着她有关成博宇、秦倩和李宇三人的事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

走到公寓楼下，叶一竹首先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其实在楼下缠绵的情侣不少，可叶一竹和宁雪都不约而同注意到在花圃旁边站着的一对男女。

受摇曳树叶影响的光线从两人脸上掠过去，暗了又明，明了又暗，

宁雪首先惊愕，随即有些生气，大喊一声:“顾盛廷！”

他早上还把校服给叶一竹。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在宁雪心里，既然能把自己的衣服给一个女生穿，那么这个男生就不应该再和另一个女生有这样暧昧的接触了。

许佳安吓了一跳，急忙扭过头看她们，一脸慌张。

他倒显得淡然自若。

原来很重要的事，是送另一个女孩回危险地带。

一股锋利如刀刃的气流划过心脏，叶一竹冷笑出声，却没有第一时间躲避他的目光。

在宁雪寝室呆了半个小时，下楼时，花坛前那片空地已经没有人了。

天又开始落雨，淅淅沥沥，冷雨夜的空气湿凉而低迷。

叶一竹拿了把雨伞，在昏黄路灯下沿潮湿路面慢悠悠走，残留在树叶上的雨珠总不经意洒落，仿佛又下了场雨。

赵晓玫、林芳、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学姐……在二楼后座那样场合，她总能看到他身边出现不同的女孩。

她们千姿百态，各有风情，叶一竹始终是要看他如何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旁观心态。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那些倾心他的女生能狭路相逢，那应该会是场精彩的戏码。

可现在又多了个许佳安。

叶一竹对这个女孩的印象仅仅是班里人气很高的班干、好学生，她文文静静、气质出众，却会在二楼后座那样的地方打工。

听说他们是高一同班同学。

叶一竹想起那次在二楼后座碰上李宇大开杀戒，许佳安带他们从后门跑出去，再后来，她走回去加入战局，他让许佳安坐上他的后座。

第二次还是在二楼后座，许佳安被她的朋友为难，她冷漠旁观被顾盛廷尽收眼底，后来，是他出手解救许佳安。

那次她挑衅他，说他害怕许佳安在二楼后座打工的事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因为那样会有损于许佳安在班级的女神形象。

可他却说，他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在校外的模样。

真的是这样吗？

他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其实是个常年泡吧、打群架的小太妹？

他问她害不害怕，要是害怕的话他可以送她回宿舍。

可当她说自己害怕，他却说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还是因为见过她打架、见过她直接拿篮球砸别人脑袋、见过她“勾引”李宇，所以他觉得她不可能会害怕。

叶一竹忽然觉得很冷很冷，比那个初春傍晚她脱下裹在身上一整天的校服站在寒风中还要冷。

抬手碰了碰光溜溜的手臂，才恍然自己没有穿外套。

她自己的没洗没晾。他的，还回去了。

耳机里王菲的歌一直在循环。

“这次我重头面对过去和以后，人如何自欺再不管对与否，人如何不舍也要放开所有。纵堕入深沟完全不想愧疚，我决意沉迷下去，放眼迎以后，人寻求自尊，你心中感觉否……”

长长的小巷尽头忽然出现那辆电动车的黑色影子，顾盛廷靠坐在车头，没做别的事，只是沉默地抽烟。

那次深夜，她从一场闹剧中脱身，颓废又狼狈，也是看到他这样突兀又安静地出现在自己宿舍楼下。

叶一竹没有停下耳机里的歌，路过他身边时目不斜视，却忍不住开口:“重要的事情解决完了？”

是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嘲弄语气。

顾盛廷注视那张清冷侧脸，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没上晚修，办完事后赶回来了，正好在后门碰到许佳安。”

没有给他任何反应，叶一竹身体略微向前的一瞬又听到他说：“我赶回来是准备去看你还在不在教室。”

噢，然后呢，送她回宿舍吗？可如果她提前走了呢。不起眼的时间差里，他却有空和另一个人——已经安全回到宿舍的女生聊天。

“明天有一场球赛，来看吧。”

耳机里的音乐恰好在此刻停止。

“我为什么要去？”叶一竹转过身，很疑惑地真诚发问。

顾盛廷被问住，不过一瞬脸上就布满阴霾。

拔下耳机，叶一竹笑了笑，无奈开口:“我不喜欢看篮球比赛。”

就像那天在酒吧，她贴着他耳朵说出的那句“可我不喜欢你”一样。

两句话交叠成一个魔咒，摧毁了顾盛廷所有的理智。

他觉得自己他妈就是个笑话。

*

第二天台风过境，天地间一片勃然生机，蝉鸣肆虐。

夏天在一场狂风暴雨后悄然而至。

高三和高二年级在校最后一次篮球比赛在傍晚开始，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这样的盛大赛事，全校女生格外兴奋，早早就拿纸条到观众席占位。

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有关这场比赛的讨论，毕竟球场同时聚集了顾盛廷、李宇、成博宇和周振柯这样的风云人物。宁雪为此逃了艺术班的课，见叶一竹兴趣寥寥，也不强人所难，一下课就和嘉宁往球场跑了。

五点五十准时开赛，耳机里音乐声调到最大也阻挡不了那边的山呼海啸，反正教室也没人，叶一竹索性外放，继续算数学大题。

顾盛廷一直紧紧盯住人满为患的观众席，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可始终看不到那个高傲、冷淡的身影。

其实她在人群中很显眼，若是一眼看不到她，那就是看不到了，顾盛廷也知道她那个人刀子嘴刀子心，说到做到。

就是这么一个没有心的人，扰乱了他的心。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呐喊声，顾盛廷心头始终萦绕回响着的却是那道低沉嗓音。

还没听过她为别人加油呐喊，也听不到她用那样的嗓音唱王菲的歌。

可无形中他还是一步步陷进去了，因为她，只为她，做了无数他从来不会做的事。

买卫生巾、把校服给她穿、为她和别人打架、救她于水火、半夜陪她去买布洛芬、用电动车载她满城跑……

顾盛廷从对方手里抢过球，力道凶猛，在一片惊呼中连过几人，一跃而起，稳准狠将球扣进篮筐。场上的局势被他掌控，李宇只能干着急，骂骂咧咧，招呼队友打起精神。

高二年级士气大涨，穿露脐装、小短裙的拉拉队女生满面春光挥舞着花球，引导全场高喊他名字。

“顾盛廷！顾盛廷！”

女同学热切目光紧紧跟随全场最瞩目的身影，等待他的回眸，时刻准备第一时间冲上去送水。

中场休息的时候观众席的人越来越多，却依旧没有那个身影。

火红的夕阳肆虐浸染云层，气温已经不算炽热，顾盛廷却浑身滚烫，汗如雨下。新一轮进攻，他朝高其比了个手势，佯装后退，趁对手不注意猛转身夺球，在那人还蒙圈的情况下带球越过成博宇的防守。

“去你妈的……”李宇狠拍那人脑袋，单枪匹马追上去。

观众席一阵爆笑，把高三年级已经溃不成军自己搞内讧的一幕当成喜剧。

李宇无视规则，接连撞开几个人从顾盛廷手里夺回球权。气氛一下变得紧张，只见顾盛廷追上去，虚晃两下，以底盘更稳为优势再次把球抢到手。

他带球跑了两步，瞄准局势，将球高举过头顶往上抛出去，周振柯稳稳接应，这让观众席再次沸腾。

球场里也一片躁动，成博宇和李宇一个沉默一个咆哮，不同于高三队伍似乎已经毫无生机了，高二这边集体向对方禁区跑动，高呼“稳住”！

顾盛廷倒退走，转身之际有感应一般，目光掠到台上乌泱泱中的一抹黑。

他的外套。

今天早上他扔到她桌面上的。

虽然她拒绝了来看球赛，可他还是把外套给她，还是期待她会来。

叶一竹披上黑色校服，双手插兜静立在一片喧闹中，隔着茫茫人海遥遥注视那个忽然停下的身影。

身边的女生都在为他呐喊，为他痴迷。

晚霞变化莫测，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失去了对于色彩的绝对掌控。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球再次回到李宇手中，全场一阵惊呼，高其大喊:“稳住！稳住！不要乱！”

叶一竹微微皱眉，和所有人一样露出担忧紧张的神色。

顾盛廷却笑，再次跑动起来，一路追到自家禁区篮筐下。

新一轮争抢还没开始，李宇突然把球砸出去，一声扎实的闷响回荡在突然安静的球场上空。

李宇压根没想着病急乱投医，更像是故意把球砸向一直灭他威风的顾盛廷，以极其张狂的表情挑衅。

那一球仿佛砸到自己脑袋，叶一竹背脊一阵刺痛，熟悉的痛感迅速穿透了身体。

而李宇不可一世的表情，她也再熟悉不过。

“操！”周振宇被激怒，撸起袖子率先冲上去。

李宇直接顶胸撞上去，咬牙问:“怎么，你他妈不服？”

“你他妈讨打。”

……

场面一片混乱，裁判反应过来时场面已经彻底失去秩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