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后座 第21章 砸人

等红灯的时候，车正好停在路边一辆卖小笼包的三轮旁边，叶一竹随口一说：“有点饿了。”

顾盛廷偏过头，表情很嫌弃，等指示灯转绿，没有丝毫犹豫把车往前开了。

身后的人突然坐起来，肩背突然空落落的还有些不适应，“又抽什么风。”

“我手机和书包都还在二楼后座。”

叶一竹懊恼极了，可突然想起任心……不知道她离开后，包厢是什么情况，她又沉默下去。

“我当大多点事。”他还以为她在气他没有停下来让她买早餐吃，车速已经在减慢了。

“书包里也没装书吧。”

叶一竹懒理他，慢吞吞抻了个懒腰，明显感觉到车子重心在后仰，顾盛廷冷淡开口:“想死别拉上我。”

叶一竹低笑一声，突然凑到他肩头上，“那你为什么替我打架？”

车子拐了个弯，风声突然有点大，叶一竹随意一瞥，发现已经可以看到学生公寓了。这个时候四周都空荡荡的，分别站在栏杆里外的一对男女格外显眼。

男生看上去不过十**岁，但长相成熟，身上套有工地统一的马甲。一中最近在建设新的餐厅楼，每天都会有成批工人进进出出。女生戴着帽子口罩，急得跺脚，左顾右盼，不断往后退。

叶一竹及时偏头，避开了莫然的目光。

可这会儿车速更慢，开了半天都没有离开那片区域。叶一竹有些疑惑，往前探头叫他:“你不知道我住哪儿吗？在前一个巷口，不是这里。”

顾盛廷置若罔闻，但没一会儿车速就提起来了。叶一竹早感到倦怠，手撑着后座，目光无神盯着街边闪过的光景。

天光破晓，一家家商铺的闸门卷帘被错落有致打起来，路边的车流也逐渐多了起来。

叶一竹下车后，听到钥匙被拔下来的声响，不由得驻足回头看了眼。顾盛廷漫不经心锁车，头也不抬：“我去高其他们那里冲个头。”

不知道为什么，叶一竹突然想发笑：“我没问你啊。”

……

校服还扔在二楼后座，眼看上课时间逼近，叶一竹随手抓起一件运动服套在短袖外面，风风火火出了门。

班里已经很热闹了，宁雪破天荒没在座位上，可两人桌面上却一堆凌乱。叶一竹以为是自己一夜未眠产生的幻觉——她的书包、校服好好放在那里，旁边还有一袋包子和一杯豆浆。

她不可置信翻了两下，浓重的烟酒味扑面而来才证实这一切是真实的。

上课铃在耳边拉响一般，许佳安大喊一声“安静”并提示课代表上去领读，所有人老老实实蹿回座位，叶一竹也恍然回神，慢慢落座。

看着那堆东西，她鬼使神差伸手去摸那袋还有余温的包子，思量片刻，手忙脚乱从包里掏出手机。

找到列表里那个已经跌到很下面的头像。

“你出来。”

等了五分钟，都没有回应。叶一竹坐不住，刚站起来却迎面碰上脸色严肃的张瑞，“干嘛去？”。

叶一竹抓了抓衣摆，无言以对。突然一阵嬉笑从楼道传出来，在朗朗读书声中格外刺耳，张瑞没好气扭头甩一记警告目光过去，谈笑声就戛然而止了。

顾盛廷一头短发清爽利落，脸上的伤痕几乎看不到了，还换了件外套，整个人十分精神。

高其讪讪摸了摸鼻子冲张瑞傻笑，他身边那个人却将目光投向别处，一脸张狂不惧，直到完全走过四班都没有回应叶一竹眼中的质疑和期盼。

“叶一竹，校服穿上。”

张瑞将她从一场荒唐大梦中拉回来。

波澜壮阔的念书声洋洋盈耳，可鼻端萦绕着的刺鼻气味让叶一竹仿佛还置身于昨晚的酒色场。

*

第二节课下课，宁雪依旧没来。

叶一竹给她发的消息，打的电话也都没有回复，去问方哲州，才知道她请了一天假。至于是什么原因，不得而知。

广播里的进行曲重复催促着，叶一竹独自在热闹人群里走得温吞。

暖和的阳光洒在身上，混合着香樟馥郁香气的微风终于不再冷冽。

夏天要到了。

路过高三队列，站在队伍尾巴的李宇看到叶一竹身上的校服有些诧异，好笑叫住她:“这么臭的衣服你都敢穿，不怕别人问你干嘛去了？”

叶一竹停下脚步，觉得他撇开太多话题只聊这件外套有些诡异。

触及她眼底的恼厌还有一丝怀疑，李宇突然挑眉:“怎么样，我这服务够周到吧。”

“这是你拿回来的？”叶一竹皱了皱眉，心头掠过一丝不可描述的怅然。

“怕你没校服穿，挨一顿臭骂，宇哥我贴心不？”

身边不断有人拿八卦的眼神打量他们，叶一竹冷冷盯着他，又越过人群看到林静，李宇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笑了笑，“听说昨晚都闹到派出所去了。”

“管好你的人。”叶一竹转身要走，又被他提高音量叫住:“不想知道任心最后怎样了？”

叶一竹心跳似乎停止一瞬，明知道他不敢也不会把任心怎么样，可说到底，昨晚她还是把任心丢下了。

从昨晚到现在，两人也都没有任何联系。

下午放学，众人都在窃窃私语，插着耳机睡觉的叶一竹被吵得无法，坐起来扯下耳机起身往外走。

“真的吗，宁雪喜欢成博宇？成博宇不是有女朋友吗？”

“昨晚都在酒吧为他喝醉，还能有假……”

七零八碎的言论让叶一竹再也迈不开脚步。

发现叶一竹又走回来，那几个人目光闪烁，作鸟兽散。

叶一竹在班里没几个亲近的伙伴，可谁都知道她和宁雪关系好，此时此刻，叶一竹也有点懊恼为什么没多和几个人打交道，不然现在也不至于连刨根究底的门路都摸不着。

明明昨晚和任心出去前，宁雪还专心在和物理题抬杠，而且她平时连KTV这种地方都鲜少光临，还为了成博宇喝醉？这是什么狗屁狗血剧情。

“一竹，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嘉宁和宁雪都是艺术生，两人平时有共同话题，走得也近。

朋友的朋友，一般也都会是朋友。

哪怕嘉宁一向不太敢靠近叶一竹，也无法理解宁雪这么开朗的人怎么会和叶一竹成为好朋友。

通过嘉宁的只言片语，叶一竹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她不清楚的是，成博宇和秦倩为什么闹分手，宁雪又是怎么知道心情低落的成博宇在酒吧买醉的。

更让她震惊的是，宁雪为了成博宇居然敢去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

而这些，都是从昨晚同样在现场的赵晓玫口中传出来的。

宁雪是艺术生，又是校级主持人，在一中算小有名望。有关她的八卦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而她默默仰慕着某个少年的少女心思就这样成为了大家津津乐道的流言。

积压着太多怨烦的心几近爆破，自习课还没结束，叶一竹就明目张胆走出去到操场跑步。

一圈又一圈，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她才停下来。

篮球伴随着叫骂声滚落到脚边，叶一竹气喘吁吁抬头，不出意外看到李宇和顾盛廷那群人。

相似的场景，他们依旧是同样的反应，一时间没有人着急跑下来捡球，刚好一群女生有说有笑挽手走过篮球场和跑道中间，故意放慢了脚步。

这一次，换作是叶一竹主动捡起球。

随之而来是一声惨叫。

赵晓玫捂着头跌坐在地，其他几个女生查看她伤势的同时又忙着寻找罪魁祸首。

就连看台上的几个男生都惊得合不上嘴巴，高其抬起手一下接一下鼓掌：“牛。”

篮球滚落到一旁，沉闷响声许久未绝。叶一竹身形不动，额前的汗不断顺着脸颊流下，她目光冰冷遥望着乱作一团的前方，大片夕阳下，雪白肌肤上散落的伤痕越发清晰。

李宇看得津津有味，悠悠吹了声口哨。

“哎呀，都红了！顾盛廷……”赵晓玫同行的人急忙喊道。

赵晓玫涌出泪来，用委屈又火辣辣的目光去看台上的人。

顾盛廷某个兄弟冲叶一竹喊:“喂，你有病啊！”

叶一竹目光微微上移，看到那个穿白色背心，大汗淋漓却脸色冷淡的少年。不禁在心里冷笑：都这样了，还说自己和赵晓玫没有任何关系。

可昨晚，她刚说自己相信他。

无声挑了下眉，叶一竹伸手拨了拨马尾，事不关己似地十分潇洒转身离开，回到教室收拾东西打算回趟出租屋，然后去找任心。

一点上晚自习的心情都没有，也压根不想再装什么好学生。

结果刚出楼道就被一道高大身影堵住。

“让开。”她毫不客气，清晰如画的眉目间全是昨晚在二楼后座被人围打陷入险境时的狠劲。

“赵晓玫怎么惹你了？”

叶一竹眯了眯眼睛，漫不经心换了个姿势站着，反问：“心疼了？”

“不识趣的人，该打。”她重复他昨晚的话。

这样的叶一竹似乎是顾盛廷在二楼后座都不曾见到的一团黑影。

刚才在众目睽睽下拿篮球砸人，现在嚣张狂妄的气焰，她真的与混迹酒色会场的太妹没有任何分别。

顾盛廷一点点收敛目光，继续往前逼近。眼前一片阴影猝然加重，叶一竹显然有些错愕，下意识后退。

“那你早该被打死了。”

还没来得及去理解他话中深意，她手腕就被一股生狠力量钳住，仿佛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响，叶一竹奋力挣扎，整个人突然被狠狠甩到墙上。

“你他妈发什么疯！”

比起她的失控，顾盛廷异常镇定，“赵晓玫也经常在二楼后座。”

“我管她在哪儿！”

“她和许多人关系都不简单，刚才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砸她，想过后果吗？”

答案就要脱口而出，叶一竹突然安静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到底是心疼还是害怕？”

见他不说话，她感到无比畅快，仿佛扳回一城。

“你要心疼的人这么多，忙得过来吗？上次在二楼后座是许佳安，你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那种地方打工……”

“我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去二楼后座。”

低沉的声音平稳响起，像淤泥，不费丝毫力量就将她未出口的话堵住。叶一竹微张的红唇缓缓闭上，因为激动而起伏的胸膛下，那颗东西还在剧烈跳动。

顾盛廷那道和瞳孔一样深沉的目光就这么直晃晃映进她惊愕的双眸里。

许佳安也好，林芳也好，甚至是赵晓玫，都会成为她的威胁。

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在灯红酒绿里撞见脱去校服摇身变成左耳上有八个耳洞的她。甚至如许佳安这样已经见识过她另一面的人，只要她们对外走漏一个字，叶一竹所要面临的，就是今天的宁雪所承受的。

很奇怪，顾盛廷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秘密——她在日落之后的另一面。

“这和赵晓玫有什么关系……”叶一竹不死似地注视他，嗓音却开始溃散不成调。

顾盛廷闭上眼睛，神情碎裂，透出极大的不耐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他妈真傻逼还是跟我在这儿装啊？”

缄默片刻，叶一竹突然站直身体冷冷伸手推开他，“你他妈能不能好好说话！”

“滚开！”她用力抽了下书包肩带，十分厌恶地转身。

“老子真他妈好心没好报……”

不知为何，叶一竹停住了脚步。

察觉到她在迟疑，顾盛廷嘴边扬起一缕讥笑，拍了拍手不经意开口:“哦对了，为了检查东西是不是都在，我翻了你的书包。”

心突突两下，叶一竹下意识转身，可始终支撑着她骨骼的骄傲已经变得不堪一击。

“提前跟你说一声，不然被你发现了，一个篮球砸过来我冤不冤啊？”

话里带刺。

叶一竹压住心中泛起的涟漪：“早上我给你发消息，你没有回。”

语气冰冷，理直气壮，仿佛她才是施恩者。

顾盛廷笑出声，看向别处，伸手摸了摸脖子，拉长声音嘲讽:“噢——让我出去是想骂我吧……”

“我以为是李宇。”

未出口的话蓦地堵在舌尖，顾盛廷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全都消失。

天地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又好像一直是这么安静。

叶一竹无视他的反应和脸上的细微变化，低头从书包翻出什么。不禁斜睨她的动作，顾盛廷眸光一沉，看到那袋包子完好无损被她拿出来。

“我以为是李宇买的，衣服和书包也都是他拿来的。”

“来历不明的东西，我不敢吃。”

叶一竹到底还是止住了把东西直接扔到他身上的冲动，只是面无表情地念脑海里浮现出的每一个字。

“不想吃就扔了。”顾盛廷盯着她的背影，看到她走到垃圾桶前，一抬手，那团东西就彻底不见了踪影。

一阵巨响过后，叶一竹头也不回正大光明从校门口走出去。

在一群往回赶的人群里，逆行的那个倨傲身影格外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