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来得猝不及防。
这大概是一道送命题。
程斐然手心都攥出汗了,脸上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我想多了解了解你呗。”
赶在余年问为什么要了解她之前,程斐然先快速地说:“我以前没遇到过……有这么多共同话题的人,广播站的那些人不懂录音,都是三分钟热度,唐苑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只有你。”
“你是我唯一可以分享的人。”
“所以我就想,嗯,多了解了解你,增进我们之间的……感情,对。”
程斐然的声音低下来,她似乎不会说谎,嘴角坚强地扯着笑,和平时带着点调笑的表情相去甚远。
余年想,她真该掏出一面镜子让程斐然照照自己的脸,看看她从脸红到脖子的样子,到底有没有说服力。
“……这样啊。”但余年没这么坏,她不再追问,像是心照不宣,又像是饶过她一回。
“那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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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余年所料,听到余夏至邀请她的消息后,江潜淡淡拒绝掉了:“刚搬过来还有很多地方没收拾好,挺忙的,改天再说吧。”
余年把这话带回去给余夏至,余夏至一脸“果然如此”,然后继续挥剑。
余年不是一个好奇的人,但涉及两位家人,她还是靠阳台边站,看着余夏至练挽剑花,问:“妈妈,你和江阿姨分开的时候闹了矛盾吗?”
江潜在外总是温柔可亲的可靠模样,即使对着程斐然说往事,也是就事论事,不把个人情绪带进去。或许她和余夏至是有过争吵的,只是从不在她的面前。
即使她去问江潜,恐怕也得不到什么答案。
剑柄处的挂钩打在柄上叮当直响,余夏至扭着胳膊和手腕,当真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矛盾……也算吧,但都是她自己乱想。”
“小年你知道吗,她非说我是为了找个安稳的老实人照顾你,才选择跟她在一起的。说我前几年都是在做戏,搞什么啊,我明明都在和她做.爱。”
余年:“……”
“那我真的很委屈啊,她忘记我大学追了她多久吗?念念不忘重逢之后春心复萌有什么问题吗?”余夏至幽幽怨怨地说,“我是真喜欢她才和她在一起的。真是……我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她偏不信,我可以接受她以我不回家这样的理由和我分手,可还要加上这个罪名,我太冤枉了吧?”
余年:“……”
余年问:“妈妈,你那么喜欢江阿姨,为什么还会抛下她?”
余夏至两脚合拢,将剑负在身后,眺望远方,吐出一口气,“小年,很难跟你形容,那是一股冲动,但又是无比持久的冲动。它一直在你的脑中呼唤你,就像是一把大火,日夜燃烧,无止无尽,从暗夜烧到天明。”
“小年,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我还是没法弃它不顾。”
余年不能理解,但她也不会插手两人的感情。
余夏至和江潜就这样默契地假装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日子别别扭扭地过着。
很快,高二下学期过去,余年升上高三,广播站就要基本留给高二学生管理了。
高二的学妹郑重地握住钥匙,“学姐,你放心地去吧,广播站就交给我们了,你依旧是我们的副站长。”
递出钥匙的程斐然:“……”
怎么好像她要死了一样。
有些大学派上一届学姐们回母校负责宣传打广告,班里热闹了一段时间,同桌问余年想考哪个学校。
余年说:“都行。”
同桌满脸痛苦,“我就多余问你。”
程斐然也来问她,并且早早想好了自己的去路。
“我要去南城音乐学院的录音专业。”
那是最好的音乐院校,录音是它的王牌专业。
程斐然霸占着同桌座位,转着笔,在上一届报考手册上画了个圆圈:“虽然都说喜欢的东西变成工作后就会讨厌,但我觉得我还是会喜欢。”
“我可以请大学霸抽点空帮我补补课吗?”
相较于其它艺术类专业,录音专业的文化课成绩更为严格,一般需达到一本线,南城音乐学院的还要更高,程斐然要想稳进,现在的成绩需要再往上提一提。
余年看着她说:“我要收费的。”
程斐然眉眼带笑,“随便开价。”
余年目光一点点略过她的眼睛、鼻尖,和嘴唇,挪开脸轻声说:“先欠着。”
程斐然低声说:“我不会给不起吧?”
“给不起的话你要怎么办?”
话在舌尖滚了几遭,程斐然最后也没有把那句“以身相许”说出来。
她抬笔在“录音专业”上又圈了几圈,脸泛着微红,笑了一下。
“给不起的话,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专业考试比高考要早,程斐然专业成绩很高,如果高考正常发挥,稳进南音。
高考前一个月,程斐然又问余年想去哪个学校,至少想去哪个城市心里总有点数吧?
余年看她掩不住的急躁,学习都好像静不下心了,轻声笑了一下:“我打算读物理专业。”
程斐然回去一搜,南城中央大学的物理专业全国第一。
就在南城音乐学院对面。
心顿时更静不下了。
胸腔里的心脏“怦怦”狂跳,几乎要撞出喉咙,程斐然按着全无章法的心跳,心想余年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扑回电脑前,反复确认着那两个近在咫尺的坐标,几乎要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想立刻打电话试探对方,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还不是时候,程斐然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
她还不确定余年是不是还对恋爱有心理阴影,她现在也还没有能力,给余年足够的安全感。
还不是时候。
再忍忍吧,再忍忍吧程斐然。
“神经吧这也能忍?!”
一声怒斥一度盖过音乐声,余年揉了揉耳朵,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给自己点了杯饮料。
失恋的客人趴坐在吧台边,呜呜呜地往嘴里灌酒,热心室友正义愤填膺打抱不平,“不分留着过年呢?必须分!你做得对!”
余年撑着脸,百无聊赖地看调酒师调酒。
室友朋友的酒馆开张生意分明挺不错,哪需要她们来充场面。
银色的雪克壶在调酒师手中翻飞,划出利落的弧线,片刻后手腕一停,冒着冷气的液体“刺啦”倒入杯中,插上一片青柠,调好的柠檬海盐苏打被推到余年面前。
客人在一旁捂着眼睛,满脸是泪:“每、每次……都是这样,为什么总是我去找她,她却从来没找过我,就有这么忙吗?到底在忙什么,多少次了?多少次了!她真的爱我吗?她根本就不爱我!”
“她根本就不爱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嗝,早上消息晚上才、嗝回,还特别敷衍……呜呜呜、嗝,异地真的好辛苦啊,再也不要异地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边打着嗝哭得正惨,另一边的卡座却传来一阵笑声,余年随意瞥去一眼,目光忽然顿住。
昏暗的卡座,一对小情侣——大概是情侣,正在接吻。
卡座里有几个南音的熟面孔,和校学生会合作过,余年记得她们。
视线停在一个熟悉的后脑勺上,余年吸了一口饮料,冰凉的水流滚入喉咙,给她降了降温。
某人不是说给朋友过生日吗?
在酒馆过生日?还真是别具一格。
卡座传来一阵起哄声。
熟悉的后脑勺站了起来,走过热吻的两人,走向洗手间。
……步伐不是很稳。
余年放下饮料,跟了上去。
洗手间外的走廊灯光昏暗,五颜六色的光束旋转着扫过,程斐然擦了擦水泼过的脸,一抬头,迎面撞上了等在门口的余年。
一道红色的光束恰好从她脸上划过,余年就那么安静地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嘴唇抿成一条线,平静地看着她。
程斐然眨眨眼,酒精让她的反应慢了半拍,她没多想,习惯性地笑了一下,声音因为喝酒有些沙哑:“嗯?余年……你怎么也在这?”
一股清新的柠檬味压过来,余年倾身上前,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程斐然甚至能看清她微垂的睫毛。她在颈边微微停留,似乎在嗅什么。
“喝酒了?”
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似有若无的温热呼吸缠绕上来,程斐然呼吸间都是她身上的柠檬味。
她吸了吸鼻子,低头挨上余年肩膀,哑着嗓子说:“……一杯。”
“少喝酒,伤嗓子。”余年伸手扶起肩上的脑袋,指腹擦过她的嘴唇,把残留的水擦干,“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声音。”
像夏日里的清泉。
程斐然酒量似乎不好,只一杯酒就晕晕乎乎地要醉了,“……好。”
“刚才她们在干什么?”
“什么?”
“我说,刚才,卡座,在干什么?”
余年捧起她的脸,这个动作让程斐然被迫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冰凉的指尖碰在发烫的脸颊上,舒服地让她忍不住想多蹭一蹭。
但余年的手指并没有停下,反而按在了她的嘴唇上,缓慢地、轻轻地摩擦着。
因为酒精和这个动作,程斐然大脑“嗡”的一声,彻底烧成了一片空白。
“刚才,她们在干什么?”余年又问一遍。
“……”程斐然混混沌沌,低着声乖顺回应。
“……接吻。”
“什么?”
“她们……在接吻。”
“不是给朋友过生日?”
程斐然握住余年的手,湿润的眼睛雾蒙蒙地看着她,“她们是……一对儿。”
手下温度逐渐升高,余年轻轻划了划她的脸颊,心想:真烫啊。
手指下的嘴唇缓慢开合着,余年垂下眼,目光停在上面。
……真软啊。
“……还要在这待着吗?”
余年低低的声音传进耳中,像羽毛一样扫过耳际。大脑依旧在发烫,程斐然被酒精和暧昧熏得晕晕乎乎,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你去哪,我就去哪。”
“好,跟我走吧。”
出门时碰到了余年室友,余年和她打了个招呼,“我先走了。”
室友愣了一下,注意到她身后满脸通红的程斐然,嘴唇似乎也红得过分,话不经过大脑就问出口:“那、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余年偏头看了看她这室友,“回。”
室友:“……”
她这张快嘴啊。
到大学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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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