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复苏了。
消息传开,这间位于索卡城西南角的哨兵学校顿时炸开了锅。
索卡城是远离帝都的偏远小城,位于整个帝国的南部,连这儿都传得沸沸扬扬,更不要说别的地方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了。
不过,好消息是,目前这场轩然大波还尚未波及到某位刚复活的重要人士。
林曜正在学校食堂排队领鸡腿。
她饿极了,早上二十圈跑完像条死狗一样被灌了几管营养液,整个上午都在写检讨,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吃饭,她望着食堂长得看不见头的排队队伍——
“老天,排到咱们的时候还能吃上鸡腿吗?”
南弋和潘圆玉排在她后面,两人正在商讨大计。
潘圆玉说:“黑塔要是真复活了,不会要我们去销毁吧?”
南弋说:“要不然学校养你有什么用?”
潘圆玉露出怂笑:“咱就是说才刚入学半个月,现在退学还来得及吧……”
南弋语气平静:“你忘了入学典礼上的誓言了?”
潘圆玉痛苦闭眼。
半个月前的入学典礼,在学校大礼堂,五百个哨兵新生面对着英年早逝的帝国上将的徽章像,誓言喊得震天响:“……不畏牺牲,绝对忠诚,一切为了帝国!一切为了明天的荣光!”
自从数百年前,帝国的人群中觉醒了哨兵和向导,土地上升起黑塔,帝国哨兵最高的使命就是摧毁黑塔。
百年来,人类与黑塔的战争不曾止息。
直到十年前,一位哨兵摧毁了终极黑塔,帝国土地上大大小小的黑塔随之凋落,人类与黑塔的战争画上了休止符。
哨兵依然是哨兵,可没有了需要与之抗争的黑塔。
十年的和平期让人忘记了哨兵的使命,连哨兵自己也忘了。
可如今,黑塔复苏了。
排到窗口,林曜惊喜道:“还有鸡腿!正好三个!”
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默,南弋本身话不多,潘圆玉一反常态地也没说话。
林曜从饭盆里抬眼看了她一眼,看她拿叉子对着鸡腿戳来戳去。
“你这鸡腿还吃不?”
“……”
“不吃给我吃。”
潘圆玉饭盆里的鸡腿被她叉过来。
潘圆玉愣住了,惊叫:“林曜!”
“嗯?”林曜正埋头苦吃。
“黑塔复苏了!”
林曜脸都快埋进饭盆里:“唔……知道……”
“你不害怕吗?!你的精神力可只有F级!”
“站唔唔五就好了……”
“你说啥?”潘圆玉没听明白。
林曜从饭盆里抬起脸,努力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她嘴角还沾着饭粒,眼睛却亮晶晶的。
“战胜它不就好了。”
碰到黑塔,然后战胜它,这就是她一直在做的事。
虽然死了十年,这套做法还是有效……的吧?
老实说她也不确定,她现在的身体太弱了。
潘圆玉目瞪口呆看着她吃完了一盆饭,又去添了一盆。
南弋斯文地擦了擦嘴:“看来是早上跑完步饿着了。”
南弋和潘圆玉都是林曜的室友,一个寝室三个人,在教室还是邻座,刚入学半个月,三人常常一起行动。
潘圆玉和林曜同岁,比她大几个月,今年都十四岁,两人是桐花镇的老乡。南弋是索卡城本地人,比她俩大一岁,今年十五岁。
入校的时候,除了林曜是F级精神力,潘圆玉和南弋都是E级。
F级精神力是入校的最低门槛,弱于这个等级的哨兵学校就不收了。
林曜吃完放下饭盆打了个饱嗝,三人勾肩搭背往宿舍去。接下来是午休时间。
离开教学区,进入宿舍区,潘圆玉按捺不住,把精神体放了出来。
一条白土松从空气里钻出来,绕着她脚边吐舌头摇尾巴,土松狗毛发旺盛,两只耳朵尖尖的,舌头是粉色的,十分惹人喜爱。
林曜乍一看见这么可爱的狗就想上手去摸,但不经同意就摸别人的精神体……有点不礼貌的样子。
她的手犹犹豫豫,将伸未伸,潘圆玉拉着她的手就呼噜上去。
“咱们谁跟谁,可以摸可以摸!”
白土松被她摸得在地上打滚,毛里沾上了草叶子。
一边冷眼旁观的南弋也没忍住,一只毛亮条顺的狸花猫从空气里走出来,两腿前压,撅着屁股伸了个优雅懒腰。
狸花猫走到林曜脚边蹭了蹭她的裤腿,毫不矜持地翻起了肚皮。
这能不摸吗?
她只是死了,又不是戒过毒!
刚复活半天的林曜就这样过上了一手撸猫,一手摸狗的幸福生活。
她尝试驱动精神力召唤自己的精神体,一时间耳边一空,但无事发生。
F级精神力连精神体都未成型,实在是太弱了!
精神体和主人共感,潘圆玉也被摸爽了,嘟囔了句:“奇怪,我的精神体今天格外喜欢你呢。”
南弋也被摸得眯了眼,虽然没说话,但在心里默默认同了。
她的狸花猫以前好像没有这么容易对人翻肚皮。
林曜正摸猫猫狗狗摸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并未对潘圆玉的质疑有所回应。
最后,宿管对宿舍楼外如此白日宣淫的场景忍无可忍,把她们三个人外加两条精神体都撵回宿舍了。
宿舍陈设简单,三张单人床,配有三个联排衣柜,和三张书桌。
午后微风吹动了米色的窗帘,林曜躺在床上并无睡意。
十年生死就像睡了一觉,连梦都无,任谁都会恍惚。而此时此刻,确切是在她死去的十年后了。
林曜到底做了什么?
她把她唤醒,她现在在她身体里,那真正的林曜现在在哪里?
她的重生和黑塔复苏有联系吗?
还有十年了,那些人……现在在做什么?
如果她现在跳出来说,我是冬鹞,我复活了,想想都知道,她大概率会被当成神经病抽上两教鞭。
啊,真是棘手啊。
她枕着手臂,漫无目的地想。
冬鹞,林曜,帝国会需要一个只有F级精神力的冬鹞吗?
毕竟,曾经的她一出生精神力可就是S级。
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她梦见十年前那一战,避无可避,黑塔的数量越来越多,影响范围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整个帝国都会陷入精神力暴走的危机中。
光靠哨兵去摧毁黑塔,已然是杯水车薪。
只剩下最后的办法。
终极黑塔。毁掉终极黑塔。
帝国土地上大大小小的黑塔似乎有一根隐形的脐带相连,脐带的源头就是那座终极之塔。
毁掉它,其余的黑塔就会凋落。这是帝国最后的希望。
人们凝望着那终极之塔,就像凝望着帝国未知的明天。
一切为了明天的荣光!
摧毁终极黑塔的任务最后落到她身上,她带队进了黑塔丛林,情况比预计的更坏,能撑到黑塔门外的只有她和苏蒂。
帝国最优秀的哨兵和向导?她和苏蒂是合作最默契的拍档。
计划是找到黑塔核心,她用精神力摧毁核心,而苏蒂负责用净化精神力,保证她不会在摧毁的过程中陷入暴走。
一切顺利的话,苏蒂还负责把死狗一样的她带出去。
可是,意外发生了。
摧毁终极黑塔核心的过程比预想的要长得多,苏蒂精神力枯竭强撑着没有晕倒。
她记得苏蒂的眼睛,苏蒂从来没在她面前哭过。
但那一刻,她在苏蒂的眼睛里看到了眼泪,苏蒂在恐惧。她的精神力撑大到逼近暴走的红线了。
一旦她在终极黑塔中失控,那会是真正的末日。
好在还有最后一道防线。她装备了取自帝国最尊贵的那个人身体里的向导素。
她用眼神安抚苏蒂,示意手中的向导素,她将向导素注射进手臂。
等待向导素起效的间隙,她的精神体化成巨大的白尾鹞,托起瘫倒在地的苏蒂,将她带去安全的地方。
理应是万无一失的计划。
下午是理论课,教官给刚入学半个月的新兵蛋子们普及黑塔的常识,今天正好讲到十年前的终极黑塔之战。
也许是因为黑塔复苏的传言,以往理论课上昏昏欲睡的哨兵们这个下午都打起了精神,一个个坐得板直。
“上次我们班讲到了终极黑塔之战,今天继续。”
年轻的教官身着哨兵制服,点开一页幻灯片。幻灯片上排列着复杂的模型和数据。
“终极黑塔之战后的好几年里,黑塔研究学者们通过调查当时终极黑塔遗留下的残骸,试图模拟那一战的场景,”教官语调优雅,宛如提琴,“理论上来说,当时成功毁塔的概率至少在90%以上,学者们想知道意外出现在哪里。”
“可是云泽教官,不是已经成功摧毁终极黑塔了吗?”有人举手提问。
女人一头深紫色卷发,偏在一侧,闻言一笑:“这个问题很好,那我问你,什么叫成功毁塔?”
新生哨兵想了下说:“就是成功把黑塔核心破坏掉。”
“你说到了重点,但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女人抬手的姿势像是指尖夹着一支香烟,不过这是课堂上,她不能吸烟。
季云泽关掉幻灯片,手撑着讲台:“大家还是新生,我现在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是你带队去毁塔,塔被毁了,而你队里的哨兵出现了精神力暴走,这种情况叫成功毁塔吗?”
台下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过了会儿,有人小声说:“既然任务是毁塔,那只要塔被毁了就应该算成功。”
“说得很好,”季云泽露出一个赞扬的笑容,“给大家科普一个新知识点,摧毁黑塔核心陷入精神力暴走是不可逆的,发生暴走的哨兵会形成新的黑塔。”
她的笑容有点邪恶。
“而且是升级版哦。”
“所以,大家记牢了,成功毁塔的标准是,摧毁黑塔核心,以及毁塔哨兵没有陷入精神力暴走。”
“可黑塔研究学者发现,在终极黑塔的遗迹上留下了精神力暴走的痕迹。”
教室里一片哗然。
靠窗位置,正在埋头写检讨的黑发女生笔一停,耳朵竖了起来。
讲台上,季云泽收敛了笑容:“没错,和大家现在想的一样,冬鹞上将在摧毁黑塔核心后陷入了暴走。”
一段英雌的史诗,毁塔后的上将陷入精神力暴走,因为不想成为新的黑塔,千钧一发之际,她利用最后的清醒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潘圆玉捧着脸说:“不愧是我的偶像,连死都死得这么辉煌,太感人了!”
南弋亦是感叹:“冬鹞上将好厉害啊。”
一时间,教室里的唏嘘、感慨之声不绝于耳。
不过,等等。
有人有话要说。
黑发少女表情错愕。
不是,再说一遍,她怎么死的?
怎么和她昨天的死法不一样?
谁给她瞎编的故事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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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塔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