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是什么,”蒋恒说,“切这个画面。等等。”
监控里出现了另外的人。
果然有埋伏。
蒋恒一副猜到了的表情,他把身体凑过去看,画面突然花屏,心中默数十几个数后,监控才恢复。
“是尤哥吗?”组员问。
蒋恒不出声关注着那个人,设备可以清晰拍到他的脸,只有侧面,但土坑旁的人似乎有所察觉,悄无声息地缓慢偏过头,向上看了一眼。
蒋恒愕然。
他——是他。
画面剧烈抖动后,彻底黑了。
监控室顿时变成真空环境,所有人都忘记呼吸,因为他们的直系上司此刻脸很臭,手还为掩饰紧张不自觉交缠。
“老大他?”
“……嘘,先修监控。”
唐尼在坑底一无所知,感叹完骨头的坚硬和洞的难挖后,他从地下室抬出折叠梯,稳稳架好,闹出的动静不小。
端正身影看过去一眼,悄然瞥向近处的一幢简陋木屋,顷刻间立在屋前,落地生风,门也迎风大开。木屋里,一个男人背对着门蹲在地上,发出一些磨牙的声响。
男人回过头,脖颈硬得像许久没上油的门锁,卡顿,隐隐约约还有骨头的咔咔声。
附身傀儡惧怕了一瞬,抛弃抢夺的身体,看两旁的窗挑准一个冲出去,门外的身影比他更快,挡在窗前抬手虚空扇了它一巴掌。
傀儡调转方向朝后,目标换成另一扇窗,可屋里的那人耐心似乎告急,不想再陪它玩追逃游戏。那人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飘到它身旁,在身侧对视一眼,轻轻屈起手指。
傀儡神色扭曲,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扣住它的脖子,它惊恐万分地瞪大双眼。
树叶随风卷入,窗边人捏着化为青烟的傀儡收入锦囊,腰间环佩玉声玎玲。片刻后,屋里只剩倒在地上的被附身者平静的呼吸声。
章元泽回到土坑陷阱前。唐尼刚从土坑里爬出来,并且用地下室的工具做了一个提醒标志,以防有别人和他一样不小心摔下去。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注意到几米外站了个人,唐尼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脚。
又是之前的那个……鬼影?
不过这回有影子,他还换了身衣服,从黑色换成了明亮一些的紫色。
诡异或许没有闲工夫打扮自己,所以,唐尼觉得是他搞错了,鬼影其实是个人类。
而且,长相符合他的审美,可以说是理想型。标准的东方美男。
唐尼挠了挠脸颊,他想说些什么,先眨眨眼睛,笑起来,“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很安静。好吧,他忘了。
“语言沟通有些障碍,不过不要紧,用手比划也能懂对吗?”唐尼伸出手,不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握手都能表达友善……吧?
唐尼的手快僵了。
这个人连握手都不会,难不成要他学小动物在地上打滚露出肚皮吗?
不要啊,老天。
唐尼放下手的时候,人终于动了,他走过来,离唐尼只有两三步远。他个子真的很高,但唐尼没有退后,只是仰着头,近距离看他。
眉峰和鼻梁同样锋利,颌角内收,抿着唇低眼一乜就更像了。
像那些庄严的能洞察人心的神像,冰冷地注视着唐尼。
手也很冷。他的手指触碰唐尼的手背,握起来举在胸前,另一只手轻轻点在他的掌心。
“你想写字,先生,但我有阅读困难症。”唐尼不想直说他的中文词汇量不高。
“皮特,皮特,这是哪儿,我怎么腰酸背痛的?”
又是不知哪儿来的风扑唐尼一脸,他迷了眼睛,闭上再睁开,面前的人不见了,只有尤筹站在坑边险些掉下去。
他一愣,发出和唐尼一样的疑问:“为什么这里有个坑?”
唐尼又开始质疑自己的判断,人能够凭空消失吗?
普通人不能,但在这个世界万事皆有可能。他摸到颈上挂的钥匙,就像他有地下室。
唐尼说服自己。
尤筹敲着肩膀走过来,他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从陌生的木屋里醒过来并看到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时,他以为自己被人打了一顿。
他怀疑是皮特,但很快明白不对,手上那个伤口分明是齿痕。做了会儿心理预设,他拿自己的牙齿比了比,生出些负面想法。
让他丧失了部分记忆,自己啃自己的诡异——在尤筹的已知经验里,有一种能做到,附身灵。能通过附身人类操控人类的行为,是诡异界的傀儡师。
皮特救了他?
“可能是猎捕动物的陷阱,你没掉进去就好。尤先生,天要黑了,我们得走了。”唐尼说。手册上记录了庇护所或地下城的位置,他虽然一路犯困,但也留意了一下道路图标。
回到车上,唐尼手掌握住方向盘,嘶了一声,压到了右手的伤,他顿住,抬起左手,东方美男碰过的掌心伤口已经愈合。
神奇。
尤筹在唐尼的皮卡里找了一会儿,在椅子下方捡回遗失的通讯器,他在唐尼开车无暇顾及时回看消息,脸青一阵白一阵。
他毁了任务!
第二条消息绝不是Chen发送的,Chen给他的命令一直是稳住皮特,但他被该死的傀儡附身导致行动出现重大问题。
这不是一份冗长报告能解决的,除非——皮特能听他的加入TGR。
他面临不可估量的严重处罚,尤筹沉重地想。
但当他看到熟悉的大厦图案指示牌时,血液重新流动。
尤筹问:“你要去哪,皮特?”
“庇护所,离这里不远,里面的人会接纳我们吗?”唐尼提前担忧。
“你觉得呢,”尤筹停止当谜语人,“那是组织的领地。”
撞枪口了。
“那您想怎么办?”唐尼破罐破摔。
“皮特,再和我谈谈吧,算我求你。”尤筹想不出好办法。
“……呃,”唐尼沉默一会儿,“有话直说尤先生,不需要这么嗯,低三下气,我不是猛兽。”
尤筹身体里的血液都暖和起来,他点头,生怕说错,一时无话。
唐尼开口解围,“如果我想提一些要求,您能拿主意吗?”
“可以,”尤筹脱口而出,“不,你可以提任何要求,但最终拍板的不是我,我还有几位上司,他们才能决定这些,你若愿意,我带你去见他们。”
“好。”
“什么?”尤筹没料到。
唐尼微笑,“我说好的,先生。”
监控室的画面恢复正常,土坑里的梯子和坑边提醒牌遥遥相对,但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老大,他们转移位置了。”
蒋恒坐在凳子上,胳膊肘支着大腿,像个思想者。组员不再打扰他,同时挪到一处,轻声讨论。
“看来任说得没错。”
“储物类能力吗?”
“初步猜测。任说亲眼看见皮卡被炸毁,而,他叫什么?”
“皮特。”
“哦,皮特。然后皮特开出一辆全新的,目前的能力者没见过他这种,最初还假设为‘复制’能力。”
蒋恒在众人的谈话声中起身,缄默离开监控室。他在百叶窗前盯着办公室里敲键盘的男人,等他看过来,扬起下巴做了个出来的动作。
陈西取下眼镜,关闭电脑和灯,到门口想拍蒋恒的肩,被他躲开了。
“我刚从外面赶回来,还没洗澡,先别碰我。”他疲惫地捏住鼻梁。
陈西温和地笑,“去会议室还是茶水间?”
蒋恒神色不对劲,纳闷居多,难堪占少数,“你说什么?”
“非得要我和你吵一架吗,老大,哪怕你做了再不理智的行为,最终目的都是想解决问题,我们还有一位朋友在‘前线’,不商量一下处置方法?”陈西边走边说,走的正是茶水路线。
蒋恒跟着,长叹口气,“你别叫我老大,起鸡皮疙瘩。”
陈西泡了两杯咖啡,难得一寻的饮品,茶水间常年稀缺物,时隔半年有幸再次喝到,他将一杯推到蒋恒压在台面的小臂旁,烫了他一下。
“哦,抱歉。”
蒋恒白眼翻一半,知道陈西不是故意的,他的手指在咖啡杯把手上敲来敲去,“如果我搞砸了,还给组织添了麻烦,要降职吗?”
“连降三级,和新来的小组员们一起睡大通铺,薪资减半,每月还得扫厕所。”陈西喝口咖啡,慢条斯理道。
蒋恒魂游天外,说:“这么惨?”
陈西说:“蒋组长,小组员也不睡大通铺,看来你一点都不关心他们。”
蒋恒一哂,“他们一个个来这破地方,要么有念想,要么有伴,就我守着那屁大点二十多平的单间,恋爱也没谈,孤儿一个,到哪儿都是……”
他一下哑火,“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也没比老子好哪去,老尤那家伙联系得上吗?”
陈西说:“正在联系。”
他忽然笑了笑,将通讯设备摆在大理石台面,屏幕亮堂堂的,上面写着几行字。
蒋恒看完后,手指插进了滚烫的咖啡里,他嗷了一声,与陈西相视一笑。
“你可以把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他们正向组织行进。”陈西说。
蒋恒颔首,“你去和他打交道,不过也别太让他得寸进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