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快快醒来,阿夏在等姐姐。”很乖的声音。
阮棠狸纵身往下跃的空隙里,脑海中一直重复回荡着这句话。
神奇的是,脚下原本坚硬无比的地面,此刻竟然却像是面包之中夹着的一条热狗,给阮棠狸辟出一条通道。
她身体涌动下坠在这条通道之中,身体却像是淹没在深海里的潜水者,体内的五脏六腑几乎快要爆开,她整张脸憋得快要炸开。
可耳边一直有一道声音,“姐姐,不要睡,一定不要睡……”
“姐姐,阿夏求你,一定要回来。”
是许向夏的声音。
阮棠狸闭了闭眼,为什么自始至终,这个女人,一直像鬼一样跟着自己,阴魂不散。
可后来她又想,如果没有许向夏,她或许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早在密闭漆黑的空荡走廊里,迷失在时间里,成为怪物。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痛号着,无限被压缩的自己,就好似穿越在各个扭曲的时空里,一点一点抽筋剥骨,像是承受着无比酷刑的凌迟。
“痛!”
“啊啊啊——”
阮棠狸再也忍不住剧痛,大叫起来,可在静寂的时空里,没有人听到她的求救。
她的身体下坠了很久,风像刀子,一片片刮在她的皮肤上,到最后,她已经疼到麻木,已经感觉不到疼,除了有些麻麻的触感之外,一点都不疼了。
她闭上眼,脑海里依稀闪烁着自己的双臂已经白骨嶙峋。
耳边一直有个烦人的声音。
说着让她不要睡不要睡。
阮棠狸真的很想怼回去。
都他爹的这么痛了,你睡一个试试!
还没吐槽完,她下坠的身体忽然停住了,阮棠狸心中一沉,以为是自己解错了答案,闭上眼睛正要等死,脚下踩着的虚空,就像是站立在一道门上,“啪嗒”一声,门向外打开,阮棠狸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再一次下坠。
“啊啊啊啊——你跟你爹玩俄罗斯套娃呢——”
一声惨叫过后,阮棠狸猛地睁开眼,一骨碌从病床上爬起来。
嘴里塞着呼吸机,连带着她张开嘴叫也是呜呜咽咽的。
她几乎吓得快要从床上滚下去。
而阮棠狸这么大动静闹得趴在床上正休息的许向夏一下惊醒了。
她看到阮棠狸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眼里闪过天大的惊喜,一时间高兴得整个人在原地手足无措。
她伸出双手,见阮棠狸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却又不敢抱住她,只好又灰落落地把手放下。
伸手一下一下抚摸在阮棠狸微微弓起的背上,见她一脸惊慌失措,七魄飞了六魄,猛地扭头看向她,眼中警惕,可还是慌乱更多一些,可想而知她昏迷的这些年里都经历了什么事情。
许向夏脸色沉了沉,面对阮棠狸时,她的脸上还是浮出安抚的笑意。
手轻轻抚摸在阮棠狸的后背,声音轻微,但此刻阮棠狸听在耳里,却只有两个字。
安心。
五个字。
极大的安心。
就好像是在见到许向夏这一刻,她才真正相信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
心慌意乱与不可言明的恐惧,终于在她源源不断的手下,感受到暖意,阮棠狸颤抖着的后背,缓缓镇定下来。
阮棠狸的手上夹满了各种颜色的夹子,她抬手先是定定看了两眼,随后,指了指自己嘴巴的位置。
许向夏看懂了阮棠狸的意思,但她也不敢贸然取下呼吸面罩,只好在阮棠狸耳边轻声道:“姐姐先耐心等等,医生护士们说可以摘了,我再给姐姐摘。”
早在阮棠狸苏醒的那一刻,许向夏就激动地按响了铃,很快,几乎整个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浩浩荡荡闯了进来。
为首的一个胡子花白的医生,眼神中难掩激动的神色,闪动着难以扑灭的火光。
双唇颤抖地翕动着,“奇迹,真是医学的奇迹啊!”
医生看着如今坐在床上,两眼疑惑地看着他的样子,为首的医生兴奋地手舞足蹈。
不知道是终于可以给阮家一个交代多点,还是看到这个史无前例的奇迹而激动得难以言表多点。
旁边两个较为年轻的医生,赶忙扶住高兴地身形不稳的老医生。
一个道:“院长,您怎么亲自跑下来了,您的身体要紧啊!”
另一个也附和:“陆医生说的对,什么奇迹也比不得你的身体重要啊。”
“放屁!”院长推开那两个医生的手,他年迈的双腿颤颤巍巍,拼死也要在有生之年看到阮棠狸这个奇迹。
他痴迷地看着阮棠狸,伸出手,似乎想要亲手解开阮棠狸口中的呼吸面具。
许向夏却先拦一步在前,礼貌地问道:“院长,请问我的姐姐可以摘下呼吸面具了吗?”
院长瞥了一眼阮棠狸身后的那些仪器的数值,每一个都十分稳定,稳定得都不像是一个出过车祸的患者,而唯一心脏有点弱的数值,此刻也跳到正常的频率。
简而言之一句话:简直健康得生龙活虎!
“可,可以,非常可以!”老院长看见许向夏警惕的眼神,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动作有点太过浮夸了。
他收回手,干咳两声,对二人略表歉意,“不好意思二位,我实在是因为从医一辈子,从来没看见过明明已经停止心跳,脑部也正式确诊过死亡的患者,又起死回生的案例,我实在,实在是太激动了!冒犯了二位,还望二位小姐见谅,见谅!”
听他说得言辞恳切,许向夏哼了一声没和他计较,转身伸手拿开阮棠狸罩在嘴巴上碍事的呼吸面罩。
她附在阮棠狸耳边轻声道:“姐姐刚刚都听到了吧?医生说你没事了,姐姐,没事了。”
说着,她伸手,很自然地握起阮棠狸的手,和她十指交叉放在雪白的被子上,可阮棠狸却不动声色地拿开了手。
许向夏愣了愣神,望向阮棠狸瞥开半边的脸,她勉强笑了一下,重新抬起头看向他们。
“请各位再给姐姐做一次检查吧,如果确定病情稳定不需要再住院的话,我就带姐姐回家了。”
老院长在旁边感动地热泪盈眶,一双浑浊的双眼抬起,望着被人群簇拥检查的阮棠狸,他忽然很欣慰地笑了一下。
朝闻道,夕死可矣。
能让他在有生之年见到这样的奇迹,就算是死,也得以瞑目了。
陆医生听着身边医生护士的汇报,记录下最后一个数值。
一张在口罩下的瓜子脸点点头,她把笔夹在板子上,竖在自己腰侧,对两个人点了点头,“可以了,没什么问题。后续如果还有头疼之类的问题,记得要及时来医院复诊。”
“嗯。”阮棠狸点点头。
她呼吸现实世界的空气,也终于恢复了些精神,她朝陆医生笑了下,回答时还是有些有气无力。
“好,谢谢了。”
说着,她下床就要走。
许向夏转身从椅子靠北拿上早就备好的大衣,追着阮棠狸跑了出去。
“姐姐。”许向夏贴心地把大衣披在她肩上,走到她身前给她扣好纽扣,又仔细系好腰带,系了个漂漂亮亮很标准的蝴蝶结。
她眼角弯弯,似乎很是满意她系的这个蝴蝶结。
系好后,她双手搭在阮棠狸外面套着的那层大衣的胳膊上,朝她露出关怀灿烂的笑,“现在天气冷下来了,姐姐刚刚出院,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阮棠狸动了动嘴唇,她其实是想说,这不管你的事。可看到许向夏嘴边的笑意,她又不知怎的,把这句伤人的话咽了回去。
“嗯。”说着,她双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里,径直擦着许向夏的肩而过。
阮棠狸走过时,许向夏浓密的长睫颤了颤。
她落寞地垂下眼,不知忧伤还是欣慰,可许向夏知道,她不在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她垂头丧气地站在空荡荡的医院大厅,犹如一个破布娃娃。
如今已经凌晨,医院的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连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身后传来阮棠狸冰冷的声音。
“我会让唐琬再派一辆车来送你回去。”阮棠狸在与她间隔十步的距离,停了下来,淡淡说道,“许向夏,是你救了我。”
许向夏闻言,扯了扯嘴唇,她低下头,重重吸了口气,又颤颤吐出。
有气无力,就连拳头也无力攥起,“姐姐说什么呢?”
“在那里,我听见了。”
“所以呢?”许向夏无力地笑了笑,转过身,眼里的光逐渐变得异常,“姐姐想好要怎么报答我了吗?”
阮棠狸一时没想到一向从未给她提过要求的许向夏,这次居然主动地向她提出报酬。
“你……”阮棠狸转身看向她,蹙起眉,若有所思,“你想要什么?”
“姐姐,事到如今,你还能给我什么呢?”许向夏面对着她,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阮棠狸眉心微蹙,“你什么意思?”
许向夏冷笑地一声,“姐姐,你知道你这一下昏迷了多久吗?”
阮棠狸一愣。
她后退两步,可面上还是尽力维持着镇定,问道:“多久?”
“五年。”
许向夏的声音似一道响雷,劈得阮棠狸整个人愣在原地。
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不是,不是才……”
“两年?”
阮棠狸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紧攥着拳头,不禁往她身边快走过去,“你怎么知道!”
[奶茶]
小剧场:
阮·奇迹·棠狸:许向夏你听到了吗,他说我是奇迹。
许向夏:在地下对各路阎王求奶奶告爷爷,头都磕破了就求你能活过来。
[垂耳兔头]
这周无榜,周更三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Chapter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