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在夜明珠都光照下散发出烁烁光芒,柳时玺看着对方手掌上的鳞片,随后目光转移到对方身上,没有立刻做声。
这人喊他一句师尊,于柳时玺而言真是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称呼。将前世今生加起来勉强算做两世,他从未收过一个徒弟。
况且这声着实奇怪,这具身体的主人不过十**岁的年纪,还未出世,再加一声师“尊”,想来是个会给自己贴金的,竟背着封筝偷偷自立了不成?
柳时玺心中盘算着,横竖又不是他干的,原身如何与他何干。柳时玺很快说服自己,欣然接受自己以为人师的身份。
面前的少年看着年龄不大,顶多十四五岁的样子,居然能搞来龙鳞这种几乎象征着与龙族关系亲密的物品。要知道,龙拔鳞,就如同生生从一个人身上剜下一块肉那样痛。
柳时玺接过龙鳞,这片不算大的龙鳞散发着一丝血腥味,流璨的异彩像是有生命力一般,在这片龙鳞内部涌动,分明是刚从龙身上拔下来没多久。
心中有所猜想,下一秒柳时玺便脱口问出:“这是哪来的?”
“我的。”少年开口。
柳时玺拿着龙鳞的手一顿,缓缓将龙鳞放下,一条龙怎会甘愿做原身的徒弟。
怕不是这条龙有什么把柄在自己手上,或者更严重点,原身难道趁其不备和他签下了什么生死契?
柳时玺将龙鳞还给对方,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目光落在对方的腰间,抬手扶住额头,一副头痛发作的模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原身的记忆里竟然找不到这人的痕迹,处处不顺,柳时玺一个头堪两个大。
但是按照原身那副跋扈的公子模样,柳时玺照葫芦画瓢地开口:“你,叫什么来着?”
真是一个好问题,饶是厚脸皮的柳时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有一种荒唐感,“看什么看?看不出来我受伤了,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不行吗?”别再解释了,柳时玺硬着头皮闭嘴转身走向牢房暗处,找了片干净的空地坐了下来。
“司槐。”对方说。
“司槐,你……”柳时玺话还未说完,耳朵突然捕捉到周围细小的动静。
有人正朝着这边过来。
柳时玺屁股还没做热,心里构想的为了完善原身身份的表演被迫暂停,带着一屁股地面的凉气飞速起身,一把抓住司槐的手。
一只手握着龙鳞朝着柱子之间狠狠一扬,柳时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身边司槐使来的一股力气扯走,二人攀上牢房上空一块断裂的横梁上。
脚步声果真是朝着这里来的,柳时玺屏息下探视线,不是慈少琴,而是两个普通弟子。二人看到空无一人的牢房,立刻将腰间的佩剑拔出。
“快!快去找大师兄,赵尘清跑了!”其中一人先注意到牢房门上的裂缝,朝另一个人大声喊道,“我去追他,赵尘清定藏了什么救命的法器,你告诉大师兄多带些人手!”
另一人点头应声,二人行动迅速,分头离开牢房门外。
这节横梁从中间断裂,柳时玺现在入普通人别无二致,只得贴着司槐才能站住,却没想到在贴上去的一瞬司槐却突然猛推了自己一把,柳时玺差点失去平衡掉下去。
“做什么?”柳时玺稳住身形,后撤了两步,这条横梁本就不长,司槐却硬生生退到了离柳时玺最远的位置,脚下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就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嗖——嘭!”
身侧突然亮起,柳时玺朝那方向看去,竟然是一扇窗户,窗外的夜空中腾升起一束火光,在与日月同肩时骤然炸开。
“不好。”柳时玺认得这烟火,是属于云雁飞台最低级的戒备。但就算是最低级的戒备,现在的柳时玺和没有把握能和司槐一起逃出去。
他低身伏在窗边,火光印在颊侧和鼻梁,睫毛的阴影打下来,闪动两下,柳时玺开口道:“司槐,你先走,等到戒备解除后再来找我,不然我们两个人豆走不掉。”
“我回不去。”司槐凑过来,柳时玺倒是没回复这句话,视线扫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这人刚刚对自己避如蛇蝎,现在怎么又能凑过来了。
柳时玺在心中计划着逃跑路线,努力回忆曾经封筝告诉过自己云雁飞台曾有一处暗道,那暗道在什么位置来着?
“为什么回不去?”柳时玺在回忆暗道的思绪中见缝插针的问。
司槐看过来,墨色瞳孔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柳时玺双眉向上微微挑了挑,等待着司槐的回答,却只看到司槐的脸上露出不解,又像是想到什么,这份不解很快消失,脸上诡异的露出一丝笑容:“你记忆受损了。”
司槐的表情像是在询问自己,但语气却十分肯定,柳时玺点点头,感谢司槐为他找了“记忆受损”这个巧妙的借口,全然未察觉到司槐的表情。
“对,我就是记忆受损了,所以你为什么回不去。”
“因为我们签了生死契,你是生契,师尊。”生死契分生契与死契,生契若死,死契也难逃一死,但若死契死,生死契便会自动解除。
于柳时玺而言,这便是世间最恶毒的契咒。
“况且我并非云雁飞台的弟子,这校服是我偷来的,为了来救你。”司槐伸出胳膊,柳时玺这才注意到司槐身上的这件衣服明显不合身,袖子过短,腰腹处又太过宽松。
云雁飞台的校服有着严格的穿戴标准,袖子不能短过手腕上一拳,腰带必须正正好好缠上两圈才行。而司槐的腰带多缠了半圈,才勉强像样子。
“跟我走,来不及了。”司槐脸上明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紧迫感。
他不等柳时玺回答,一把将柳时玺抱在怀里,柳时玺被他抱住,才感受到司槐正在发抖,只不过下一秒,眼前的景色逐渐从中央一点破碎,柳时玺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上所有的皮肤都变得麻木,唯独和司槐触碰的位置烫得像火灼一般。
呼吸,吸呼……整个胸腔就像被人灌满了水,直到柳时玺即将窒息之际,眼前的景象由着那些千丝线重新复原——周围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而司槐不见了。
“司槐?”柳时玺象征性的喊了一声,空旷的山谷只传来他自己已经变了调的回声,幽幽的落进不远处的河面。
这是一处无人的雪山山谷,地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雪,有些长势高的草树上同样落着雪,但也有些墨绿叶片裸在外面,空气中无数星光点点,大概是夜明虫之类的生物。
柳时玺从地上起身,走到河边,河面水波缓缓流动扩散,水面生出些许白雾,河水寒骨,却未结冰。
柳时玺跪在水边,捧起一杯雪擦干净双手,又捧起一杯擦净脸上的污渍。
这雪山谷落在月光之下,加之夜光虫,整片山谷如昼夜错乱之境,山壁遮挡了月亮的倒影,柳时玺凑近河面。
本想看看自己现在的容貌,却不想这河面却没有返现出任何景象,柳时玺正准备起身探看他处,水面上的波纹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有什么东西在水底翻涌。
不好,柳时玺作势要撤,却不等他动作,那物便破水而出,盈腾上空,赫然是一条通体玄色之龙,只不过……
这条龙左侧靠近腹部的一团肉色在周围整齐的黑色鳞片对比下格外显然,他身上缺了一块龙鳞。
“司槐。”柳时玺道,耳边仅听回声,未得回应。
月光之下浸水的鳞片异彩更纷,龙身昂扬,龙首垂落,柳时玺从巨大的漆黑龙目中终于看清自己现在的样貌。
赵尘清的身体比自己上辈子身量稍矮,肤如白玉,这张脸与其说是帅气,倒不如说是如同女儿般,鼻梁高挺,唇若含珠。
上辈子的柳时玺得到的最多评价就是丰神俊朗,站其身侧如获仙君庇佑那般安心,其次是仙气飘飘,再次也是君若墨竹流水,身行挺拔。
当年每期女修月书中都能找到他的身影,还记得封筝有次买来一本准备嘲笑柳时玺,最后伤敌八千自损一万多发现,那本竟登了一篇他和柳时玺的断袖之文,自己是被压的那个。而后封筝无法接受,阅文无数,共找到一万零八十八篇文章,下位不论男女不论身份,柳时玺皆是上位。
或许这就是实力吧,但现在还不是骄傲的时候。
他原以为复活丢了修为已经是一大难处,现在就连上辈子那样的实力也不复存在。
如此感叹,眼前的黑龙周身化出寒气白雾,直到柳时玺的视线全部被遮挡,一个身影才从白雾中走出。
司槐身上那身云雁飞台的校服被一身黑衣所代替,柳时玺目光落在司槐头顶,粗略的对比了一番,感觉二人身高没什么差距后,悄无声息的移开视线。
柳时玺抬头望向山谷顶处悬崖,道:“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司槐站在柳时玺身侧,同样抬头看向一处:“我将本体脱离出来,独自去找你,便能带你一起回到本体所在的位置。”
身旁司槐收回目光,转头看着柳时玺,柳时玺迟迟不说话,司槐像是想到什么,将那片龙鳞再次拿出俩,塞进柳时玺手中。
“给你,你把它吃了吧。”司槐道。
“嗯?”柳时玺看向司槐。
“疗伤。”司槐解释道。
柳时玺将龙鳞收了下来,却并未如司槐所言将它吃掉。龙鳞确实能够疗伤,但对于现在伤势过于严重的柳时玺而言,龙鳞的危害反而超过了疗伤的功效。
但他并未多言,也不想探究司槐给自己这片龙鳞真正的意义是什么。如果今夜云雁飞台没有找到柳时玺,那么从明日开始定会扩大搜索范围。
他们只有一晚上的赶路时间。
多亏生死契,柳时玺可以省去一堆麻烦的解释时间。
现在最好的去处只有一处,翟青山周围有无数小山环绕,其中便有一座名为殷山的小山,山脚下的镇子连接着两座山,去往那处,就算慈少琴真的追过来,也没办法在没有翟青宗的允许下贸然将柳时玺绑回云雁飞台。
毕竟他可是翟青宗的宗主啊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