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第4章 第 4 章

伊里斯说要去仓库里整东西，让我累了就去楼上客房睡觉，我晃悠到楼上，推开木门的时候想着植物如果能产生文明，是不是会用动物的骨头做门。

脏兮兮的毛毯都盖过了，我对睡觉的地方已经没有更高的要求。作好心理准备一推门，客房居然意外地干净，让我有些惊喜。

叠得方正的被子放在床头，上面压着一个印着粉红花朵的小枕头，木质单人床雕花的纹理倒映出摇曳的烛光，家具显然都被擦过一遍。我退出来，再开门进去，又退出来，看楼下大厅里布满灰尘的灯罩。

伊里斯在做饭，然后就一直在我视线里；小颖给我上药然后吃了饭就出去了；……那天天垮起个批脸的辰居然会为新客人整理房间？

好吧……作为回报，宽容大度的我就不在心里说你们坏话了，虽然你们还是野人，其中一个脾气还非常臭，但是我脾气很好，也不是不能和你们相处。

我用毛巾蘸水简单擦了身体就睡下了，伊里斯说最近没怎么下雨，从植物根部汲取的水还要经过几遍过滤，总之就是净水有限，得省着点用。

再次醒来时听见了敲门声，我睁眼，咽下一句脏话，在黑暗中摸索着下床，打开门。

小颖站在门口，她脸上蹭了点血迹，衣服也有几处裂口，布料下隐隐洇出鲜红，但她毫不在意，兴冲冲道：“我们带回来了好东西，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你的伤口……不处理一下吗？”我盯着她身上的伤口，做出胆战心惊的样子，假装很关心她。

“没事，这点小伤洗一下就好了。”她无所谓地摆摆手。

现在人类的身体素质相比于几百年前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五六岁的孩童都能健步如飞，皮肉伤擦点药包扎一下，过几小时就愈合了。什么？你问人类什么时候进化的？拖后腿的人都被吃掉，自然就进化了。

我跟着她下楼，看到伊里斯和辰已经在长桌前了，桌上摆着杂七杂八的果实、花朵、根茎和动物尸体。我们非要用吃饭的桌子摆这个吗？没有别的桌子了？

辰把一袋东西往伊里斯面前一推：“喏，黑腹蛇卵。”他的脸还是很臭，仿佛全世界欠他钱似的，但伊里斯毫不在意，应该是已经习惯了，“太好了，回头给你俩加餐。”他抬头笑道。

辰没理他，自顾自拎着刀去处理尸体了。小颖把我拉到桌前，“看看，喜欢哪个留下来给你。”

她指着桌上的杂物和我一样样介绍：“树豚、黑腹蛇、德拉科花和德拉科果、蝠猴、油桐果、野蜂巢……”

我的目光被桌上一枝花吸引了，层层叠叠纤长的花瓣，在末端收束为锋利的尖，由外向内好似水彩染上的浅黄、鹅黄、明黄、橙黄、到最内层围绕着花蕊的一圈是明艳的金红色。上次见到这种花，还是在几天前上城区的宴会上，众多其他花卉簇拥着这一枝，王冠似的插在正中的花瓶里。

小颖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你喜欢那个啊，”她伸手随意地把花拎过来，我这下是真的胆战心惊了，这一朵花可是能换中城区的一辆车啊，“送你。”她把花塞到我手里。我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大气不敢喘，感觉手上有千斤重，毕竟是一辆车，能不重吗？

德拉科花，只有树龄两年以上的德拉科树才会开，德拉科树本身就是食物链顶端捕食者，养一个夜半年就能长出杀人的藤条，这花颜色艳丽，想必那树养料充分，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血肉才开出的这一朵极品德拉科花。

“我……你，不是……”我结结巴巴，连话都不会说了，“这花很贵啊。”

“我知道啊。”小颖说，她豪气万千地一挥手，“咱不差钱！”

一旁的伊里斯没有任何表示，显然是认可了这个说法。荒原猎人这么赚钱的吗？那我读个屁的书啊。

“但是，德拉科树不是很凶吗？很危险啊。”这句话也不是在担心她，我只是疑惑他们怎么弄到的花果。

这下轮到小颖疑惑了，她看看伊里斯，又看看我，“伊里斯没告诉你吗？我以前是在上城区打黑拳的。”

奇怪的词组划过了我的脑子。

哦，黑拳啊。

等等？？黑拳？！那他大爷的不是断头台一样的刑场吗？

几百年前的陋习居然还在太阳底下流通，但想想是上城区，倒也合理。我知道上城区藏污纳垢，甚至有专门开的地下角斗场为富人们提供肾上腺素飙升的狂欢，人和人、人和异宠、异宠和异宠你死我活地战斗，他们渴望看到暴力、流血和杀戮，同时又享受于自己不用亲身经历的优越感。

但知道是一回事，有这么一个活人站在你面前又是另一回事。我的目光在小颖身上逡巡，她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肢体残疾啥的，就我所知，能活着退役的黑拳选手不到十之一二，大部分都还留下了终身难愈的疤痕和残疾。

小颖看看我，又顺着我的目光看看自己，恍然大悟道：“噢，你放心，我身体好着呢，没缺胳膊断腿。比赛前我溜出来了，然后就被辰和伊里斯捡回去了。”

她补充道：“我没杀过人嗷。”

我长舒一口气，想着趁这个机会问问他们的来历，状似随意道：“他们怎么正好捡到你了？”

小颖刚开口要说什么，伊里斯站起来，“我去处理蛇卵。小颖，辰的事情，让他自己说。”他又朝我温和地笑笑，“感兴趣的话，你可以去问问他。”

小颖一下子乖巧下来，老老实实地“噢”了一声，冲我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谁感兴趣了？谁感兴趣了？！不说就不说，爱说不说，谁稀罕知道，我只是待着无聊才来问一下，别给脸不要脸。

接连两次打探消息吃瘪我有点气馁，坐在床沿无聊地一片片数德拉科花的花瓣。伊里斯来过一趟，把一小碗剥好的德拉科果放在我床头就走了，走之前还叮嘱我不要乱跑。开玩笑，现在外面都是吃人的植物，我还能跑到哪里去？

德拉科树的观赏价值远大于食用价值，现在人工培育大多是为了产花，就像人类种苹果却不会拿苹果花来卖一样，德拉科果虽然少见却并不珍贵。

但是既然伊里斯都特地过来表示歉意了，我就勉为其难地赏脸尝一下。

我捏起一小块黄绿色的果肉，它的汁水被一层透明的膜裹在内部，不粘手。我把果肉扔进嘴里嚼了一下。

我……操。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它的观赏价值远大于食用价值了，正常人根本不会去吃德拉科果，一口咬下去又酸又涩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我的脸皱成一团，呛得死去活来。

你大爷的，骗我吃德拉科果报复我是吧？

我靠在床边缓了一会，嘴里还有散不去的酸涩味道。我端着碗下楼，打算把它扣在伊里斯脸上。

大厅的长桌被铺了一层油纸，上面摆着一条剖开的蛇尸，辰正拿着匕首熟练地刮下内脏。听见声响，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还沾着不知什么东西溅上的血，看上去特别凶神恶煞，仿佛下一秒就要提着刀把我砍了，我被他这一眼吓得一屁股坐在楼梯上。

小颖端着一碗德拉科果晃晃悠悠地过来，从辰的肩膀上探头探脑去看剖好的蛇肉，然后剥了个德拉科果塞他嘴里。

辰扭头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尽管表情很克制，但我看得清楚，尝到果肉的一瞬间他的眉毛就拧了起来，显然也被酸得不轻。

他转头怒气冲冲地看着小颖：“你又把破了的给我吃？”

小颖笑嘻嘻道：“总不能让伊里斯吃吧，不能浪费呀。”

“信不信我揍你？”

“你又打不过我。”

“……”

看辰难得吃瘪，我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坐在台阶上捂嘴闷笑。

小颖看到了我，朝我招手。我走下来和她聊天，辰翻了个白眼转过去不理我俩，只是手上剁蛇的动作更用力了，仿佛是把黑腹蛇当成我们在剁。

“这果子好酸啊，你怎么吃下去的？”我愁眉苦脸地问。

“酸也得吃啊，不吃会得坏血病。”小颖说。

好古老的名词，据说这个病最早是在远航船员之间发现的，由于缺乏维生素C导致，但随着现在均衡膳食的习惯和各种补品的涌现，已经几年没有相关病例了。

“坏血病不是可以吃维C片……”问到一半我才反应过来这问题有多蠢，荒原哪来的维C片。

“维C片要去城区里买，夜半年就只能吃水果蔬菜了。德拉科果维C含量很高，反正只要吃到肚子里都一样。”小颖向我展示了一下她那碗德拉科果，有些果子还没剥皮，有些剥得坑坑洼洼的。

她自来熟地从我碗里捏起一块完整的扔进嘴里，咕嘟一下吞了：“还得是伊里斯剥得好，不会破。”

我从他们的反应中慢好几拍地知道了什么：“所以……这个东西是直接吞着吃的吗？”

小颖听到这个问题的神情和我一样茫然，和我面面相觑：“啊……那不然呢？”

噢，好吧，OK。我以前从没吃过这种野生的水果，都是温室里精心培育的驯化品种，水分充足糖分多，所以不知道还有这种野性的吃法，被小小地震惊了一下。但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欠揍，于是明智地选择换个话题：“我看这个好像挺难剥，很容易弄破。”

“是啊，所以破了的我都给辰吃。”小颖赞同地点点头。

辰的菜刀在菜板上划出一声尖利的巨响。很好的话题使我菜刀旋转。

“怎么了这是？”伊里斯正从地下室出来，被这声响惊动，他看了看面色不善的辰，转向小颖：“你又怎么惹他了？”

小颖熟练地推卸责任，看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生气了，说你不给他剥果子吃。”

伊里斯沉默了一瞬，显然他知道小颖在扯淡，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辰道：“抱歉，下次给你剥。”

小颖闻言，把自己装着果子的碗朝伊里斯一递：“我也生气了。”

辰把肉装进碗里，擦净手，勾着伊里斯的肩膀推他转身去厨房了，临走前回头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那你气着吧。”

小颖“切”了一声，我拍拍她的肩膀权作安慰。

正好那两人走了，留下这个没心没肺的好给我套话。相处一段时间我算是看出来了，辰虽然嘴贱脸臭看上去很凶，但他其实很少真的生气，只是比较别扭；伊里斯对谁都很温柔，却是个心眼多的，他并不信任我这个外来者；小颖倒是很普通的小女孩性格，热情爽朗好相处，对人也很友善，这种人最好骗了，我特别喜欢。

“他一直这样吗？”我问。

“嗯哼，习惯就好，辰其实人不错的。”小颖明显已经习惯了，完全没把辰说的话放在心上。

我低下头小声说：“他看上去好凶……我有点害怕他。”

来到一个新环境如何让原住民放下警戒心？假装弱小，假装恐惧，假装手足无措，假装需要帮助。人类就是这么好懂。

果不其然，小颖反过来安慰我：“他是有才华的人，恃才傲物也正常嘛。而且，你别看他嘴上凶，其实很少生气，逗他还挺好玩的。”

什么才华？臭脸的才华？

我明知故问：“他不是打不过你吗？”

“啊，那是……”小颖突然住了嘴，“伊里斯不让我说。可能他觉得辰的事情只能他自己说吧。”

“这样啊……”我遗憾地耸耸肩，算了，下次吧，总有机会的。也不是特别想知道，只是夜半年不能出门，太无聊了没事干，所以八卦一下，他们就算是上城区哪个权贵的私生子女都跟我没关系，那些住在城里的私生子女才和我有关系，像这种沦落到荒原求生的，没用。

怎么越写越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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