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时,他换回自己的衣服,走两步他察觉到胸口被西装内衬的口袋里有一个硬物硌着,他随意地掏出来一看,竟是个上锁了的小木盒。
奇怪的物件吸引了他的注意。
木盒除了中间有条缝以外,没有开启点,上下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他下意识地摇了摇。
很轻,沙状感很强烈。
为了保证里面东西的完整,许青研花钱找了个开锁师傅。
两人琢磨了两个小时,也没搞开,师傅眼看着超时越来越多已经影响到他下一个顾客了,师傅疑惑地问道:“你确定它是能打开吗?”
这玩意根本就无从下手,唯一的缝隙连根针都戳不进去。
这句话把许青研问懵了,他好像还真不能确定,再这么耗下去也是徒劳,他爽快地付了钱,把师傅开开心心地哄走了。
电脑上的委托累积了好几页,他拒绝之后打电话给公司,配合完公司正常流程的询问,就把网页中他的主页设置为无法预约。
这几天在他身上最陌生的,只有这三个。
打不开的盒子,手指上的戒指,以及银行卡里多出来的几十万。
天降巨款?他没有动这笔钱,连续跑了银行好几趟。
他态度坚定且明确地告知银行这笔钱不是他的,为此希望银行能给他调出想查出汇款账号,以及钱款汇入的时间。
数据显示这笔钱存在的时候是他开卡后的第一天。
还是本人携带着身份证来存的定期。
这根本不可能,这张卡是他在高中时办理的,他那个时候已经离家出走,就算后妈良心发现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卡号。
这些信息就跟一团乱毛线一样,越理越乱,他窝在真皮沙发里,有一种世界与他割裂开的无奈感。
食指的戒指被大拇指拨动,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再次想起了父亲,给自己留下的那封信。
没有对儿子未来的担心,也没有留恋的话,只有那句,永远别回来,现在发生的事实却在引诱他回去。
许镜清查到这种木头的生长环境极其苛刻,只有在c城的洛水湾才能存活,这种工艺早已失传,传闻说,只有从内部才能将它打开。
里面可能会装有两种东西,一个是金贵的另一种是危险的。
微信里更详细的资料被许镜清传来。
c城,他远离了十年的家乡,不论是什么原因,那股油然而生的抗拒深入骨髓,他不想回去的情绪甚至战胜了想搞明白这一切的念头。
一场秋雨一场寒。
许青研双手插进乌黑的头发里,显得烦躁极了。
旧事如同电影切片一幕幕地浮现出来。
恨意,和一张带血的蜘蛛网一样,笼罩在他心头。
许镜清订好了票,在飞机上他很好奇地问了,他问过很多次的问题:“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像你这样自私利己的人,当初为什么会什么都不争,就从那个家里退了出来。”
回答他的是意料之中的沉默。
许镜清绝对是这世间上为数不多了解许青研的人。
那张善解人意人畜无害的脸下面,全是恶毒的心思,跟不甘的波涛。
当许青研说出自己以后要做一名心理辅导老师时,许镜清觉得,你还是先辅导一下自己那个有病的脑子导致多变的人格吧。
许镜清想到曾经一个被许青研背着去医院的男同学说许青研给他一种温柔关怀的感觉让他想到了死去的“妈妈”。
好像许多人都这么说过。
如果你知道他把病毒感染的人鼻涕纸涮在你保温杯里,是导致你生病半个多月没来学校的罪魁祸首。
你还会这么觉得吗?
许镜清当时问道:“一个三好学生奖而已,你蝉联那么多年,让给他一次一何妨?”
“我最讨厌别人以炫耀的嘴脸出现在我面前。”
他吐出的浓烟下裹挟着这一句话。
许镜清,扑哧一声笑出来,想到在床前悉心照顾对方家长来的许青研,他就觉得这么好的演技,不去演戏可惜。
比起那种不真实的温柔,许镜清还是更喜欢他大大方方的恶毒。
那个只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恶毒,他深深地为此痴迷着。
许青研是非常恶劣没有底线的一个人。
这是他自己都承认的一个点。
父亲再婚,带过来一个两岁多的弟弟,他妈妈抢走了自己妈妈的位置,他抢走了自己的位置。
父亲留下的遗嘱,公司房产股票现金,他把什么都留给这对母子了。
许镜清的问题无疑是又勾起了他心中的怨念,紧闭的双眼凌厉地扫过去,就连背都坐直了。
“我什么事情都要跟你说吗?”许青研毫不留情:“你以为你是谁啊?”
翻脸不认人,是他众多缺点中的优点。
他故意忽略掉对方片刻的哑然后嬉笑的撒娇,转而将视线投入云层,三个小时的飞机直到降落,他才发觉许镜清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窗户上映照着的眼睛,在许青研转头的瞬间变得笑盈盈,弯成一轮蛾眉月。
许青研在心底叹气,许久的沉默以宽大的手掌轻地放在他的头上为结束,安抚道:“你该累了去酒店好好休息一下。”
他这几天是很辛苦,帮自己忙前忙后,为了找寻一份资料深夜还在博物馆去找对应的文献。
最初的他们,是臭味相投的坏蛋,一眼识别出对方是同类人,就像是冬天没有家的孩子,拥抱在一起就不会那么冷了。
在一起,排解一下无聊的人生。
现在,或许许镜清是真情假意参半,但他绝对是把许镜清当作是自己的弟弟,自己的知己。
许青研的歉意被许镜清捕捉到,他善解人意的,抓住即将抽离的手,信徒一般地开口:“哥,不要觉得自己有错,能让哥开心的话,我死了也愿意。”
又在说这种奇怪的话了,许青研没有放在心上,这种宣誓般的话他从小到大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
那种痴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他不会也是死txl吧。
许青研抽回自己的手,动作幅度很大。
不对,他喜欢女人,许青研的怀疑被自己的记忆否决。
印象中,他同时交往的女人数不胜数。
“那你去死吧”留下这句话,许青研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定的酒店地址,是在曾经的初中学校后面,那三条有名的商业街交会从高空俯瞰,是十字架的形状。
说没有感触肯定是假的,当许青研再次站在这个高度重视曾经的时候,除了无尽的空虚,更多的是本能的抗拒。
许镜清则是兴奋,眼睛闪烁似乎是要说什么。
许青研从落地窗离开,理直气壮地命令:“闭嘴,我睡床。”
他从来就没有意识到,许镜清对他的依赖早就超过了他自认为的朋友情谊。
这一点,许镜清也没有认识到。
半夜,许镜清安稳地躺在地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良久直到许青研平稳的呼吸声传来他才蹑手蹑脚地上了床贴着许青研睡。
只有在他身边才能自然地睡着。
这样的安心跟舒适是酒精跟安眠药给不了许镜清的。
他在睡着前想起了,那个浑身打满补丁的兔子玩偶,呢喃道:
“哥哥,谢谢你帮我抢回了,我的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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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研因不满父亲的再婚,在婚礼上把自己的弟弟从楼梯上推了下去,血染洁白无瑕的婚纱。
他如愿以偿地让婚礼变成了一锅煮烂沸出的粥,代价就是他被送到了与父亲关系不好的爷爷家里。
爷爷很古板,睡觉的时间定好,吃饭的时间也定好,幼年的他耍脾气不吃饭,爷爷也不哄,自顾自地吃饭收拾,饿着许青研一个人饿着肚子,第二天早上都不用人再叫早早地在桌边等着了。
十年了,再次坐在竹子编织的凳子上,多多少少会觉得惆怅,儿时的记忆在扫过屋内熟悉的陈设时依次涌上心头。
他等不到那个早起提前做早饭的人了。
旧地重游之后他把钥匙塞在了门口的花坛底,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饱经风霜的老房子。
他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等一切结束后就把这里烧了吧。
“小研?是你吗?”老人拄着拐杖走路都哆嗦。
人类能保持最久的记忆,是味道,许青研对脸跟声音都没有印象,凭借着味道,他隐约想起来一个人。
“吴奶奶?”许青研试探出口。
他爷爷生前一起交流种菜心得的朋友。
“真是你啊小研”老婆婆迷糊的脑袋问:“好久不见了,你干什么呢,都变这么大了…”
这老太婆再说什么呢?许青研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内里烦透了,虽然是记起来她是谁,但是相关的记忆完全没有。
她拉着自己看起来能说好久。
许青研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走了,并不散发多余的爱心,转过身他松了松笑僵的脸颊。
老婆婆在中午女儿回来的时候还提起这个事情。
女人闻言盛饭的手一顿,连忙道:“那你把东西给人家了吗。”
“东西?”老婆婆思绪呆滞,眼睛都木讷:“东西……”
她已经到了开始忘事了的年纪了,行动思想皆慢半拍,被提醒也想不起来。
“妈!”女人责备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