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怎么样?喜欢这里吗?这里可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惊喜。”楚云飞早已卸下面具,露出那副令人作呕的丑恶嘴脸。
“木向榆在哪里?”张秋淼久未进食,声音虚弱得可怕。
“放心,小木在外面活得好好的,毕竟我舍不得动他,哦对了,他方才,还亲自喂我吃早饭呢。”
被束缚的手猛然攥紧,变作拳头,力气带着身体要将面前之人撕成碎片,铁链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在这幽闭的山洞之中回荡,久久未歇。
“他对我真好。”
“我不信。”张秋淼压下心中盛怒,咬着后槽牙开口,他心中明白,楚云飞所言不过为了激怒他,“他对你,应该会觉得恶心罢?”
楚云飞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突然急于证明,“我是他师兄,你未出现时,我才是他最亲密的人!”
张秋淼不甘示弱,“是又如何,如今是我将他抢到手了,他是我的。”
楚云飞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那又如何?你如今被关在这儿,还有什么资格得到他的爱?假以时日,他便不是你的了。”
张秋淼心中闪过一丝慌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是我的,旁人永远也夺不去。”
“真自信啊,可这世间,真心最易改变,就像一首曲子,只要拨错了一根琴弦,曲子便不是原先的曲子了,我同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让你死心,你也该明白,你们回不去了。终有一天,木向榆会变成我楚云飞的男人。”楚云飞言之凿凿,他想要的东西,总有一人会得到,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你做梦!”
“那就做梦吧,我前些日子,着人请来了一颗很了不起的药丸,这药丸,可以控制小木忘却一些事情,例如,让他忘了你。”
忘了张秋淼,从此木向榆的世界里,便只有他楚云飞一人了。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不!你不能这么做!师兄,我求你了,不要这样……”
“别伤心啊,他本来就是我的,反正啊,在这个故事里,再不会有你张秋淼的名字。”
铁链被牵扯出一声又一声巨响,就像张秋淼绝望而愤怒的内心。
“我今日过来,也不单单是同你叙旧。”
随着楚云飞的动作,张秋淼身下的地面忽然现出一阵白光,是那夺寿之术!
法阵早被嵌入周遭的石面当中,先前因因洞中光线全无,这才叫人难以发现。
这是楚云飞提前准备好来对付他的地方?这就是楚云飞口中,所谓的惊喜?
吞下了那寿元凝成的白珠,楚云飞的神色立即变得心满意足起来,他张开双臂,感受着身体里充沛的灵力流动,“长生之人的寿数,就是好用。”
如上回一般,痛不欲生。
张秋淼垂着头颅,撑着最后一口气质问楚云飞,“你用这……夺寿之术……都做了什么?”
“既然你如此好奇,告诉你也无妨。”楚云飞回过身,往出口的方向闲步走去,“为了活,这百年来,我一直在使用这夺寿之术,一开始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后来是灵脉强硕的修道之人,但这些人的性命,哪里比得上你的呢?所以啊,别想着逃,你在此地,可是拯救了许许多多的人啊。哈哈哈哈哈哈,还真伟大啊。”
“哦,说到这些,我还想起一个人。”楚云飞走到那透光之处,回味似的偏头,“这人你也认识,我们的师尊。”
“!”
“多亏了师尊他老人家将你们赶出天观门,我这才寻得机会下手。师尊一把年纪了,寿数虽然不多,但修为却是一等一的好,所以还算有点用处。”
“听懂了吗我的好师弟?这下知道为何打不过我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畜生!你他妈就是一个畜生!!”
“呵呵呵呵,看见你恼羞成怒的模样,心情愈加好了。不与你浪费口舌了,小木他,还在家中等我。”
“不要走!不准走!回来!楚云飞你给我回来!”
楚云飞不顾张秋淼的哀求或是怒吼,更加不顾师兄弟的情面。
张秋淼被囚在这黑暗的一处,力气耗尽了,只能阖上眼皮沉沉睡去,他分不清时间的流逝,多日以来,这里只有楚云飞一位客人。
楚云飞每回都是趁着张秋淼还有些气力,便使劲将一些他和木向榆甜蜜相处之事刺激他,玩够了再抽取张秋淼的寿元,吞食、离开。
一开始,张秋淼还会生气,他气木向榆真的将他忘却,更气楚云飞那副洋洋自得的小人嘴脸!但后来,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懂得生气只是白费力气,而楚云飞却会因此以他为乐,几次之后,张秋淼也就不气了,而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像是接受了一切。但楚云飞知道,他的心还未真正死去。
张秋淼以为,那些所谓的甜蜜,不过是楚云飞的一面之词。木向榆让他信任他,那张秋淼就应该给出足够的信任,信任木向榆不会背叛他。感情一事,光靠楚云飞一张嘴,如何能当真?
如此想着,张秋淼的痛苦似乎真的减轻了几分。
他总觉得还有希望,就像远处缝隙里透进的微光一般。
虽落不到他身上,但能看见,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但突然有一天,这份希望破灭了。
楚云飞如以往一般出现在他面前,他提着一盏油灯,琉璃罩中火苗摇曳,仅是一点点微弱的光源,便能将好似失去生息的张秋淼唤醒。
张秋淼努力撑开脆弱的眼皮,眼睛因为不适应光亮用力紧闭,在分不清时间的地界,他快要将自己迷失,那双明媚动人的眼睛,也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逐渐失去了光彩。
见他醒来,楚云飞便移走了提灯,转而将它放在地上。那灯似乎是件法器,在楚云飞的召唤下,那簇小火苗逐渐释放出足以照亮整座山洞的光亮。
那是张秋淼第一次有机会观察身处之地的境况,但那时,张秋淼的眼睛已然坏了,他只能模糊的看清一些事物,或是分辨一些颜色。
他看见头顶青灰相间,想来是因为洞内潮湿,青苔爬满了灰色的缝隙。
张秋淼闭上眼睛,不愿接受惨状。
“今日我来,是有件喜事想告诉你。”
黑暗密闭的空间里,一切的声响都显得尤为突兀。
张秋淼自诩不是那清高避世之人,特别是与木向榆有了那许多温存记忆后,他面对红尘,便没了那羞耻心了。
故而,张秋淼听见从楚云飞身上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心生疑惑,便将那原先紧紧阖着的眼皮半睁开,瞳眸中倒映的小人正在不慌不忙的脱去身上件件衣物。
“为何脱衣?”张秋淼完全没有察觉,自认为平静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颤抖。
“以往我的说辞,你都不信,如今得了实证,自然要给你好好看看。”
楚云飞今日故意穿得单薄,纱衣层层褪下,直至最后一层里衣,那触目惊心的痕迹显露无疑,再脱,张秋淼死死盯着那雪白的肌肤纹理,上边青紫颜色分明,指痕、咬痕遍布,显然是被狠狠爱抚过的痕迹。
亦是木向榆,背叛他们的证据。
“世间情爱就是如此,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楚云飞大方的转起了圈,在看到那处隐秘的红肿时,张秋淼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些都是假的。”
“木向榆是医者,你靠这点小伎俩,能拿捏他到几时?他从前不喜欢你,往后也不会喜欢。”
可惜张秋淼连说服自己都做不到。
楚云飞大发慈悲,没有抽取张秋淼的寿元,可张秋淼却感觉今日的疼痛比以往承受的还要猛烈,且难以愈合。
仅仅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内,他失去了他最爱的人还有最爱他的人。
张秋淼的人生就像一幅画遭了的水墨,墨迹混合在一块,乱得分不清笔触。
后来,张秋淼像是真的淡漠了,他忽视楚云飞的炫耀,承受寿命离体时的刑法。
他的眼睛黯淡无光,周遭的颜色随着时间混杂成块,慢慢地,他连青苔的颜色都分辨不清了。
若他不是长生者,此时此刻,想必早已入了轮回之道,不必再承受这些痛苦折磨。可楚云飞有一句说得很对,他在这安然无恙的活着,就已然是拯救了好多无辜之人的性命的。
张秋淼修道,既修了道,便在经年累月中修就了一颗悲悯之心。
如果世间所有苦痛都汇聚于他一身,如果他活着,就可以免去无谓的牺牲,拯救那些拼命想要活下来的生灵,那么,他愿意为他们承受苦痛。
他愿意,做那伟岸之人。
张秋淼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轻盈了许多,像凭空生出了羽毛翅膀,只要砍掉锁链,他就可以展翅高飞一般。
他依旧被囚,日复一日。
眼睛看不清东西后,只能依靠耳朵分辨。耳朵没有开关,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都不由自己决定。
张秋淼听着那饶有秩序的水滴声,滴答滴答,他无聊的时候就数,数到一千一万这样庞大的数字才堪堪停歇。
他发现他什么也做不了。除了睡觉。
有一天,他被一串杂乱的脚步声扰醒,那串声音直直朝他奔来,紧接着,张秋淼听见一根木棍摔倒在离自己极近的位置,然后是一只粗糙有劲的大手颤颤巍巍地抚摸上了他的脸颊。
张秋淼听,这人应是在哭。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认不认识这人,被囚禁的时间太久,除了那常来落井下石的仇人,张秋淼从未见过任何活物,因而,他对外界的感知淡漠了,一些本该刻骨铭心的感受,也早早随着越来越长的沉睡而忘却。
张秋淼感觉到那只大手离开了自己,同时他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串清脆的丁零声,紧接着,他的手臂骤然失去支撑垂落,指关节一下子便砸到了冰冷的石面上,骨头被磕碰,大脑恍惚中出现一瞬间的黑白画面,回过神时只觉骨头是空的,有回响,那是一种只能让自己听见的沉闷。
那人背着他跑,十几步之后,微风扑面而来。
有风的地方,就有光亮。
张秋淼猜测,他应该离开了那座暗无天日的牢狱。
慢慢地,张秋淼听见那人说话的声音了。
他在说什么?
对不起……
为什么一直在道歉?
对不起……
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不知跑了多久,不知身处何地。张秋淼被放下来的时候,摸到了一片湿漉漉的草地。
“决明子,熟地黄,石斛。”
张秋淼猛然抬起头来,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秋淼,不哭。”
“还记得我们之前,在南山镇的小药铺里日日比试医术的日子吗?”
“我们对战了整整三个月,你为了赢我,炼了无数的丹药,最后一次,你炼出两颗能使眼睛复明的丹药,帮了镇里许瞎子重见光明,记得吗?”
“还记得吗?剩下的那颗,是你藏起来的,你说,往后再遇到像许瞎子这样渴望光亮的人,你便将它拿出来,赠给他。”
“现下这里就有一个人,像许瞎子一样,渴望光亮。所以秋淼,不要舍不得,你已经失去太多了。”
木向榆的声音被风吹走,像在热水中溶解的盐末,一撒下去,便瞬间没了形状。
“秋淼,好好活下去。”
存稿告急,急急急急急急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南山寺(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