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大地成了金黄色。
“她的复仇会成功吗?”
迟年摇头。
闻言,苏青抿了抿唇,却没有开口 。
现在他们都知道了一件坏事,杨柳将魔髓放进了大将军的身体里。如果魔髓成功杀死了大将军,知而不告,他们便是帮凶,是罪人。
诚然,谁也不想担这罪名。
薛定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先前的话亦是半知半解,作为一个人,他不懂妖怪,于是他将怀里的剑抱得紧了些,放下心中的狂妄,斟酌了些许语句,才缓缓开口询问,“这魔髓,究竟是何物?”
“魔髓,乃是神物。它生于荒芜,给人带去灾难,在古书的记载中,它消失于一万年前。”迟年将双手交叠抱在身前,将魔髓的由来娓娓道出。他曾因无聊,在恶鬼山的藏书阁中消磨过许多岁月。
不顾薛定脸上的惊诧,迟年继续说道:“它其实并不能存活多久,想要维系自己的存在,它就必须寻找一个载体,这个载体必须是活的,可以是一棵树,也可以是一个人。”
“正如你们所见,杨志便是它寻找的载体。”说到这儿,迟年顿了顿,“不过魔髓并不能在凡尘间肆意横行,若是没有杨柳的干预,魔髓便会一直呆在杨志的后脑中,随着杨志死亡,它自己也会消亡。在这个过程中,作为载体的杨志会逐渐陷入癫狂。就像之前他受到了杨柳死去的刺激一样,魔髓的存在会让他失去认知,甚至发疯,所以他才会偏执地认为杨柳没死,这个时候,魔髓就会随着杨志的情绪而变得强大,它会赋予杨志力量,同时也会控制他的行为、意识,甚至摧毁他的灵魂。”
“值得庆幸的是,并没有到达那种地步。杨志的灵魂仍然完好。”否则,他不会来到恶鬼山。而近日种种,还是要归功于魔髓。
苏青看见迟年的眉峰下罩了一层阴影,不由微微一怔,“按照你的说法,魔髓离开载体应该会立即消亡,可杨志死后,魔髓却能完好的到杨柳的手上,现在,还被杨柳安在了曾大将军的身体里,岂不是十分蹊跷?”
“杨柳是妖怪,也许她有着某种密不可传的术法来维持魔髓的存在,我不知道是什么。”迟年的眸子随着话音黯淡了一下,他为他的无知感到伤心。
“后者,我只知道必死无疑。”
余下二人听见皆是错愕的僵住了嘴巴,“那我们是追还是不追?”说话的是薛定,听完前头那一番云里雾里的话,他已经彻底弄不清楚状况了。
“你们天观门不是还有事情处理吗?”迟年话里暗指府里的杀阵,薛定瞬时沉住脸色,肃容抱剑于胸前,“那便有劳二位师弟了。”
说完就走,一刻也不多留。
……
苏青有些无语,只道:“我以为他会怀疑我们的身份,没想到……”
“没想到如此死脑筋。”迟年将苏青未说出的后半句补完,神情玩味地盯着他。
苏青心里咯噔一下,迅速避开了迟年的目光,转而一问,“你觉得杨柳真的会死吗?”
“不会。”
“为何?”苏青停住,拦下了迟年。
“因为那位大将军不会死,他不死,自然无法牵连到杨柳。”
“可你也说了,他体内有魔髓,必死无疑。”
只见迟年的嘴角勾起一丝笑,他轻轻怀抱住苏青,薄唇划过他的耳垂,“听的这么认真?还记住了我的话。”
“阿青,我喜欢你。”
苏青真的,要气炸了!
他红着脸走出去几步,又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问:“为何大将军不会死?那魔髓的威力竟然如此巨大,大将军也只不过是一个凡人,为何不会死?”
“世间万物皆是相生相克。杨志虽是载体,却也一直遭受魔髓的蚕食,他们之间算不上相生。但那位大将军可以,因为他的灵魂沾满了鲜血,是污浊之人,这样的灵魂和魔髓,是最为相配的。如果他足够强大,他甚至可以让魔髓为他所用。”
“那他还是人吗?”
“人有很多种,每个人都不一样。是不是人,是什么样的人,要看别人拿什么去定义。当然,最重要的是看他自己是怎么定义自己的。”
“阿青,你觉得,他是不是人?”
苏青更加不解了。
***
从丞相府使出的马车停在了将军府门口,马车上下来一位美人,她正惆怅地望着天空。
无数次被下人领进府中,按理说杨柳不该为此感到踌躇了才对,可这次,她却不由自主地攥紧自己的双手,僵硬的手掌一遍遍地来回摩擦,似乎是要生了烟一样。
直到看见昏暗的屋子里躺着的那个熟悉的男人,她才如释重负般,长松了口气。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行泪从她眼中簌簌而落。
心脏如同刀绞般难受。
“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是什么感受?”黑暗中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杨柳连连矢口否认,“我不爱他!”
***
离开丞相府,苏青和迟年自然是要往将军府去,不过某人嫌脚程太慢,迟年只好依苏青的意思,十分干脆将苏青打横抱起,化作一道黑雾飞了出去。
当自己稳稳落地时,苏青尚且不明所以,待回过神来,身边的迟年已然消失不见。
鬼就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
苏青有些失意地垂下头,待风吹过,他又觉得有些诧异,什么时候,他也会想那只鬼的存在了。重新忆起另外一只即将消散的鬼魂,苏青只觉心头一紧,不一会儿,他便抬步往前,敲响了将军府的大门。
夜色已晚,此时的将军府像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带上了些不予置否的肃容之气。
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那人问他找谁,苏青也不含糊,直说了要找杨柳。
那人疑惑地打量起他,随即苏青又补了一句,心虚的解释起来,“我是杨柳姑娘请的大夫,专程来给大将军看病的。”
“您莫非是……道士?”
最终,苏青成功的被请入了府内,但将军府上下军纪严明,并不像丞相府那般和蔼可亲。
这次拦住他的是那位姓邓的副将军,“你是道士?”
世界上的人是对道士有什么特殊情结吗?
苏青点头,但接下来邓副将的问题却让他生出了逃走的想法。
“你如何证明?”
苏青捏了把冷汗,心道:他真是道士,却因为缺了根骨头而无法证明!
苏青冷声答道:“我无需向你证明。”
邓副将今日心情不好,没什么耐心,只见他骤然拔刀,狠厉地劈在苏青身前,顿时砸坏了一张名贵的檀木桌子。
“杨柳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现如今你让我相信你们不会继续谋害将军吗?!”邓副将身材魁梧,语气粗犷,是个实打实的野汉子,大将军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始终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实为忠心护主之人。今日大将军蒙难,他心急如焚。纵然讲话态度不好,却是可以原谅的。
“你既然不信,为何放杨柳过去?”
“因为军令在前。将军说要见杨柳,却并未说要见其他人。不论是道士,还是大夫。”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一对蚕眼盯着苏青,似乎随时都会溢出鲜血来。
“若是我说,你们将军命不久矣,只有我可以救他呢?”
邓副将冷笑两声,“你以为我会听信你的谗言,将军命大,早就在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你竟敢咒他命不久矣?”
闻言,苏青一怔,“什么?救了回来?”
迟年骗他?
邓副将举起大刀又砸,苏青巧妙地躲了一劫,便用尽全力向后院跑去。
“我真是来救你们将军的!!”
“小贼!纳命来!”
“你有病吧,见人就砍!”
只见苏青脚下一急,竟直接从身体撞开了一道门,再一转身,躲过砍下的刀风,又一跨步从房中逃出了去。
邓副将:“你不是道士吗?你有种出招打我啊!?”
苏青叫苦连天,这会儿拼尽全力跑去,却不料脚下踩了一颗石子,脚踝随之一扭,整个身体便倒了下去。
他望着愈来愈近的刀瞪大了眼睛,在它将要临头之时只顾用手臂挡着,耳边闪过一阵轰鸣,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
苏青只能绷紧身体,以此来保护自己。还未来得及在心中写下任何书信对世界作长别之意,下一秒,苏青却惊奇地发现身体并未出现直戳心扉的痛感,他的心像是被无数次凌迟一般,这期间也不过一瞬的时间。
苏青怔愣地放下手臂,只见方才还在眼前耍刀之人,已经不知为何在几丈开外倒地不起。
不用想,苏青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只是那人现在不来见他,想让他以此置身事外,憋清关系。
就像对待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要时贴身紧护,不要时随意丢弃。说到底,苏青和迟年之间,还是存在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的,而迟年脱口而出的喜欢,就和玩笑一样轻飘飘。
他告诉苏青他真心喜欢他,却不愿让苏青接近他的世界。代替迟年出现在苏青的世界里的,是沉默。无穷无尽的沉默。
此时苏青的心如被刀绞过一番,发出隐隐的疼痛。
于此同时,将军房中,巨大的黑雾如同树木般盘旋生长,胀大到像是要将屋子挤满、撑爆一样。
妖怪圆小雨被黑雾包围着,她被逼退在角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杨志正拥抱着她的身体,像杨柳记忆里正直勇敢的哥哥一样,保护着她。
黑雾是一点一点侵蚀圆小雨的身体的,先从皮肤开始,无处不在的黑雾正化作如春雨般的细丝钻入她的五脏六腑,直到被蚕食而死。
只是原本这应该是一个极其迅速地过程,但是现在却变得非常缓慢。
圆小雨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劲,她想伸手去寻找,却一次次落空,一次次被疼痛逼退,于是她的眼泪流得更加猛烈,委屈得像失去了糖果的小孩。
“哥……哥哥……是你吗……哥哥……”
在她泣不成声的话语里,杨志在杨柳听不到的地方努力的做出回应。
“小……柳……”
他用透明的手拂过圆小雨的发丝,他想起那个寒冷的冬天,想起小小一团的杨柳。
她在那时,是不是就已经死了?
他还是没有保护好她。
即使丢掉了魔髓,杨志还是觉得,眼前的圆小雨就是自己的妹妹,就是杨柳。
他会用尽生命保护她,不论生死。
可惜弱小的灵魂早已千疮百孔,而这天,还不是他应该消亡的第七日。
当晨曦洒在大地上,第六日降临。
杨柳全身颤抖地蜷缩在角落,她的杏目死死望着死寂的屋子,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
昨日的黑雾汹涌而来又突然离去,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与她同在的,还有一个残败的灵魂。再见到这样温暖的阳光,就只剩明天了。
最近的更新时间会非常不定时,主要原因是因为本人要蹭一蹭最近更新这个小榜单,加上没什么人看,有点伤心。反正更新时间就主打一个随便,日更是一定会日更的,如果有一天不日更了说明没存稿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那我也没招了(苦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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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恶鬼山(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