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上初亲昵环着扶荇的胳膊,笑容明媚地撒娇。
仙君强大的威压下,后者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五颜六色煞是精彩。
一众仙门跟着心惊胆战。
少年一身华贵锦衣,举手投足间尽是娇养出的骄矜,任谁都看得出归砚仙君是费尽心思在宠着。再说这宁居,他们也只在对接公务时才得以进入过,像这般典礼,还是破天荒地头一遭。
可这徒弟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竟恃宠而骄到不知分寸,当众下仙君的面子,这哪是收徒,分明是请回了一位小祖宗。
坐席上,一众仙门分成两派。
一边在看归砚的好戏,暗自嘲笑妖族能收到什么好徒弟,莫看少年灵气非凡,也有可能是被归砚灌了些灵气强装门面,金絮其外败絮其内的花瓶罢了。
另一边则是感叹,少年这般英勇挑衅师尊,想必定是有过人之处的,有被宠着的资本,就是缺少教导,不懂得尊师重道的礼节。
然叶上初哪种都不是,他的坏心眼很简单,就是靠近扶荇。
归砚广袖之下的指节悄然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故作淡然将那惹是生非的小徒儿拎回自己身边。
他低声轻斥,“存心叫人看为师的笑话。”
叶上初立刻顺势牵住归砚的手,讨好声音又软又甜,带着委屈道:“师尊你生气了吗?是徒儿哪里做得不对,师尊若不喜欢,徒儿以后便不去找扶荇哥哥玩了。”
他眨着一双清澈无辜的眼,懵懂又乖顺,一片赤诚之心不加掩饰。
这番情态落在众人眼中,第一派的仙门继续期待热闹,第二派的风向立转。
如此灵秀可爱的徒儿,纵有些小性子,也是仙君自己宠出来的,合该受着,如今还板着脸,未免太不知珍惜。
归砚这般老谋深算,岂肯在众人面前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他抬手摸了摸叶上初的发顶,“没生气,你离为师而去,有些伤心罢了。”
骗谁呢老东西!
叶上初吃痛,被那小心眼老狐狸悄无声息拽掉了一根头发。
…
扶荇心绪不宁地饮了几杯酒,他代师尊木烟仙君前来,位置距上座极近,终于寻了个借口离席透风。
行至无人处,他才小心翼翼从袖中取出那封叶上初借机塞来的信件。
少年虽有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但心思纯良,方才在归砚身边时,那苍白的脸色绝非作伪,的确不似心甘情愿。
他深吸一口气,展开信,只见上面字迹歪扭,密密麻麻写满了“救命”,最后一句更是触目惊心——“归砚要杀我!!”
他彻底傻了眼,叶上初在向他求救。
他出身名门正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分内之事,可对手是深不可测的归砚仙君……
他正犹豫间,脑海中却浮现出叶上初被欺负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决不能叫这个无辜的孩子毁在归砚手中!
兹事体大,还得速速禀报师尊。
他双手结印,欲传讯回去,不料法术刚成,天空忽地飘来一阵灵动的飞雪,柔中带刚,竟蛮横卷走了他手中的求救信。
“诶!”
扶荇撒腿去追,好巧不巧,追到了归砚面前。
“……”
他瞬间僵住,慌忙躬身行礼,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仙、仙君!”
归砚指尖夹着那封信,慢条斯理展开阅过,随即轻轻折起收入袖中,语气平淡无波,“此事,莫要让第三人知晓。”
扶荇呼吸重了一瞬,背上沁出冷汗,又听他补充道:“你师尊也不行。”
“是……是!”
宴席之上,叶上初面前摆满了珍馐美馔,手边还放着归砚特意备下的各色佳酿,他却食不知味,坐立难安。
只因数尺之外,边代沁那骇人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他身上。
如同被天敌盯上,在边代沁手下磋磨太久的恐惧早已刻入骨髓,叶上初只想逃离。
就在他濒临崩溃之际,归砚修长的身影宛如一道屏障,恰到好处挡在他身前,隔绝了那道锐利的视线。
同一时间,几名持剑的巫偶弟子步入场中,径直走到边代沁面前,看似恭敬地攀谈起来。
众仙门目光汇集,议论纷纷。
“这位是谁?面生得很,不似仙门同道。”
“他坐的似是亭崖宗的位置?”
“亭崖宗的井宗主不是在闭关吗?”
边代沁面色平静,缓缓垂下眼睫。
他心知此地不宜动手,亦无此打算,简单交谈几句后,便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目睹此景,叶上初长长舒了口气,抬眼望向归砚,眼中带着困惑。
归砚微微侧首,眉头轻蹙,“既如此害怕,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叶上初瘪嘴不答,认定他们是一伙的。
归砚也不再追问,指尖轻拂,一缕冰凉的雪意灵巧钻入他的衣领,脖颈上那火辣刺痛的指痕瞬间淡去不少。
叶上初抬手摸了摸。
归砚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为师不会害你,结束后再同你解释。”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诱哄,“马上便宣读贺礼,不想听听?”
“贺礼?”叶上初耳朵微动,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值钱吗?”
归砚颔首,“除法器仙丹外,金银珠玉亦是不少。”
叶上初几乎压不住上扬的嘴角,凑近了些,眼巴巴地问,“师尊,那这些贺礼……都是给谁的?”
有事师尊无事老狐狸,归砚斜了他一眼,理所当然,“自然是给我的。”
“……哦。”
叶上初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兴致全无。
嘁,没劲。
归砚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素白的手指端起杯盏,抿了一口,才慢悠悠补充,“不过……既是拜师大典,我想,今日的主角合该是我的徒儿。”
话未说尽,叶上初却已全然明了,立刻换上一副灿烂笑脸,一口一个师尊叫得无比亲热。
“师尊!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尊!”
是夜。
叶上初盘腿坐在归砚榻上,面前堆着小山似的银票珠宝,他见钱眼开,早将什么浮生什么阴谋抛到了九霄云外,光是数银票就快活消磨了几个时辰。
他心满意足瘫进归砚怀里,任由那双手在自己发间背上撸毛般揉搓,笑得合不拢嘴,“师尊真好~就知道没跟错人!”
人生在世,金银到手吃喝不愁,就叫他原谅了归砚之前对他做的坏事又有何妨。
叶上初忽然觉得,要是每日都有如此待遇,好像当归砚的徒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跟归砚提条件,晃了晃手里的银票,“师尊,我乖乖当你徒弟,往后每月可有这么多零花钱?”
归砚冷冷一瞥,“不乖又如何,你能逃到哪儿去?”
叶上初目光幽怨,他确实哪里也逃不出去,就是不知道给扶荇的求救信是什么情况了。
屋内暖意融融,木窗半掩着,窗外簌簌落雪,一片岁月静好。
归砚侧倚在床头,极为喜爱地把玩着怀中人那双软乎乎的小手。
放在平时,小白眼狼碰都不让碰。
叶上初数钱数得专心,归砚的指尖流连到他颈间,轻轻拨开衣领,见那指印已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后者反手捏着他日渐圆润的下巴,“如今你我已有了师徒之名,可知对待师尊要尊敬?”
“瞧您说的。”叶上初忙把银票往怀里揣了揣,嘟起嘴,模样无辜极了,“徒儿被您叼床上都没敢反抗,这还算不上尊敬?”
归砚冷笑一声,取出那封求救信,正色道:“浮生乃凡间江湖组织,不属仙门,我并未发帖邀请,边代沁不请自来,此事我亦要查个明白。”
叶上初眼前一黑,自己铁定完蛋了,大致猜到扶荇未能幸免,便小声多问了一句,“那扶荇呢?”
“估计是回家寻他师尊哭诉去了。”
木烟仙君护犊心切,即便他警告过扶荇守口如瓶,那小子表面答应,转头必定会向师尊求助,看来不久之后,木烟这个麻烦就要找上门了。
叶上初蔫头耷脑,看着那封求救信沉默不语。
归砚有所准备,将边代沁所持的那张请帖重新翻了出来,“你识字,细看看这上面,署名送去给亭崖宗,至于为何落到了浮生手里,我也不清楚。”
叶上初还是不信,归砚无法,商量的语气,“改日我将亭崖宗请来,当面解释清楚可好?”
“哦。”
少年闷闷地应了一声,缩进床脚把自己团成一团,只留下一个落寞可怜的背影,软软的声音里满是幽怨。
“你们一个个都神通广大,何苦来管我一介草芥的死活……白日里被浮生追杀,晚上还要被你折腾……”
说罢,他啜泣起来。
呜……我的命好苦呀……
…
叶上初以为所谓的拜师不过就是挂个名分,了却归砚的执念。
当赖床的他第三次被归砚从被窝里扒出来,才发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啊——!”
“您去换个徒弟祸害成吗?!!”
他困倦烦躁,崩溃用被子蒙住脑袋,归砚非要他大早起练剑。
“我只有一个徒弟。”
归砚将门打开,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室内,被子里那一小团立刻打了个寒颤。
叶上初绝望反驳,“你明明有一百个木头!”
纵有千万个不情愿,他还是被塞了一把未开刃的长剑,半拖半拽弄出了门。
叶上初面如死灰,睡意朦胧打了个哈欠,手中长剑随之晃悠,险些砸到归砚脸上。
是不是故意的就不太好说了。
“剑乃百兵之君,你有武功底子,没学过剑?”
“没。”少年顶着一张软萌的脸,回答吊儿郎当,“我们搞暗杀的,讲究的是下毒阴招抹脖子。用剑那是处决同门时才给的待遇。”
浮生规定杀手不得佩剑,处决同门时,主人会单独给一把剑。
支逸清追杀他那晚,若是剑法纯熟,他恐怕也难以脱身。
而叶上初唯一一次用剑,是十六岁那年,亲手斩下了同伴的头颅。
在那地方,你不杀人,就得死。
这就是浮生的生存法则。
他心不在焉朝着院中的桃树胡乱挥了几下,剑风过处,只零落打下几片花瓣。
归砚沉眉,上前一步,温热的手掌覆上他执剑的手,纠正姿势,“你若实在不愿练剑,倒还有另一种法子,可助你增长功力。”
“什么法子?”叶上初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归砚盯着少年红嫩水润的唇瓣,眼底幽光流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双修。”
叶上初:……
他转身立正,扬起长剑对天发誓——
“师尊!徒儿悟了!徒儿定当勤学苦练,绝不辜负您的厚望,争取早日成为一代剑术天才!”
然而,一把上好长剑在叶上初手里被用得七零八落。
归砚实在看不下去,终是上前一步,自身后将他整个环住,温热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背,手把手引导。
“手腕需稳,出剑要快。”低沉的嗓音贴着耳廓响起,带着若有似无的热气。
可一讲到这些正经东西,叶上初便无法专注。
他偶尔抬头,目光掠过归砚线条优美的下颌线,脑子里想的却是这老东西原型是只狐狸,不知何时才能冒出那双毛茸茸的耳朵,让他摸上一把。
归砚察觉他神飞天外,“又在乱想什么?”
“我想摸你狐狸耳朵,还有尾巴。”叶上初老实回答。
归砚动作一顿,反手将长剑插入身旁积雪中,空出的手捏住他软乎乎的脸颊,轻轻往外扯,“为师应当先教你何为尊师重道。”
叶上初哎呦一声喊疼,眼泪淌得那叫一个快,“呜……师尊,我不想练,好累呀。”
“又哭,真当眼泪是万能的?”
归砚气极反笑,索性弯腰,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既然吃不得练剑的苦,或许双.修之法,更适合你这懒骨头。”
叶上初:啥?
他终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床榻,也如愿摸到了狐尾,只是付出的代价有些大。
意识迷蒙间,望着眼前那两瓣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的淡色薄唇,叶上初色迷心窍,半睁着泪汪汪的眸子,仰头便贴了上去,在那唇角印下了一个带着湿意的吻。
归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弄得措手不及。
此法只是借叶上初的灵气,助他增长修为罢了,一场自以为很公平的交易,说到底无意情爱。
叶上初不光是条小白眼狼,还是条小色.狼。
“唔……不公平!”叶上初气息不稳抱怨,声音带着黏腻的哭腔,“我只有师徒这一个名分……却要干……干两份活……”
难怪如此主动,原来还惦记着名分。
归砚扣在他腰间的五指微微收紧,带着惩罚的意味,“还想要何名分,你我互利,为师给你的贺礼钱财还不够多?贪心。”
叶上初搭进去自己的老腰,仍没能要到道侣名分。
事后,他像只慵懒的猫儿,脑袋一下下拱着归砚的胸膛,声音软得惹人心痒,“师尊~”
这声百转千回的呼唤还未落下,门外却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紧接着,是北阙清朗的嗓音传来,“上初,你在里面吗?可知归砚在何处?”
榻上二人动作齐齐一顿。
叶上初与归砚对视一眼,指向屋内那一人高的衣柜,压低了声音,“要不……你先进去躲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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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