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叶上初浑身酸痛醒来,榻上只剩他一人,身下铺着的还是他的厚被,盖着的这一床却不知是哪里来的。
“嘶——!”
稍一动弹,难以言喻之处的感觉直抽冷气。
王八蛋归砚!老牛吃嫩草!臭不要脸!无耻!败类!
他可怜兮兮蜷缩起来。
里衣干净整洁,大概是归砚给新换上的,微微敞开的衣领下,那些暧昧痕迹惨不忍睹。
归砚并非只知索取,这一夜下来,除了那处有些不适应以外,倒是精神了不少。
双.修还是有益的。
房门响动,他以为是归砚回来了,蒙头进被子里面装睡。
没想到听见了北阙的声音,“归砚,你在吗?”
说罢挠挠头,自言自语道:“奇怪,我昨天怎么在厨房里睡着了……”
叶上初从被子钻出来,气氛一瞬凝滞,四目相对,“他不在。”
一开口,声音是嘶哑难听,嗓子干涩疼痛。
但北阙已经顾不得他声音的异样了,全然沉浸在叶上初睡在归砚床上的震惊。
归砚喜洁,且有严重的洁症,二人一起长大,他还没见过有谁能爬上他的床。
“上初——?!你怎么睡在归砚房间里?!!”
“……”
傻狗。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我被归砚给睡.了。
北阙满腹疑问,敏锐的目光观察到叶上初脖子上有几点可疑且违和的痕迹。
没来得及问出口,身后忽然感觉一阵森寒之气。
“归、归砚……”
他说话磕巴,瞥见对方阴冷的脸色,瞬间将满脑子问题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们忙,我先走了!”
好像撞见了不得了的事情。
叶上初负气,背过身不去看归砚,和着被子软乎乎团成了一个球。
后者踱步上前,毫不留情剥开厚被外皮露出芯儿来,手掌抚上他的后腰揉了几下,关怀道:“还难受吗?”
怎么不难受?!
叶上初鼻子一酸,大颗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他边哭边拱进了归砚怀里,“疼……浑身都疼……”
小骗子卖惨装可怜,归砚早已识破了小伎俩,但如此温香软玉缩成小团不停颤抖,软软的抽泣声在耳边回荡着,到底狠不下心来。
他的怜弱之心,向来只对有价值的东西起效,显然叶上初便是这一类。
他抬起叶上初哭成小花猫的脸,仔细擦干泪水。
后者两只手抓住他手腕,浓密细长的眼睫挂着一滴晶莹,带着哭腔道:“我、我杀了你所有弟子,你要为他们报仇吗?”
归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他总有无底线的包容。
沉默片刻,归砚取来一身新衣裳给他换上,示意随自己出去。
叶上初抹了把眼泪,也不动弹,悬着双腿坐在床边,眼巴巴望着他。
他小声道:“走不动……”
话音刚落,失重感骤然袭来,清冽的桃花香气侵占了鼻腔,回神时,他人已经被横抱在怀里了。
叶上初轻哼,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姿势眯起眼睛。
宛如一只狡猾的小兔子。
要是这老狐狸能一直对他这么好就好了。
院外。
数名衣摆统一缀着桃花刺绣的弟子,步伐整齐,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叶上初惊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这些人不是都被他杀了?
为首那个,分明是跌进河里淹死后被他亲手埋在石山下的尸体。
“外界传我座下弟子无数,实则,这么多年,我一位徒弟也未曾收过。”
归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叶上初压下心头震惊,“他们是怎么回事?”
只见归砚身后凭空出现了九条半透的白尾,卷起漫天飞雪,那几名弟子如受召唤,又走了回来。
被至纯灵气滋养后的狐尾比昨夜的更加漂亮灵动,归砚虽分毫未动,施法的气势却愈发磅礴。
那些弟子脸色木然,眼神呆滞,归砚抽走了体内的魂珠攥入掌心,瞬间活生生的人,化成几段实木七零八落散在雪地。
叶上初大张着淡粉薄唇,惊掉了下巴,“假人?!”
“是巫偶。”归砚纠正道。
“宁居终究太冷清了,北阙也不习惯,我便操控了几个巫偶充当弟子。”
几个?我怎么数着有上百个。
归砚摊开手,散发着微光的魂珠安静躺在掌心,“每个巫偶体内都有一颗这样的魂珠,魂珠有灵气,可驱使他们如活人一般行动自如。”
“你真是个变态!”
叶上初一阵恶寒,只想快点脱离他。
手脚并用挣脱了怀抱,跳到积雪薄薄一层的地面,翻那几段木头。
这老狐狸,一身妖法。
归砚抱臂道:“巫偶终是巫偶,操控着做些杂活也就罢了,有血肉且能力出众的子弟,这些死物到底不能替代。”
“我是不是被你们给耍了。”叶上初满脸憋屈,后悔还不如早点死在山下痛快。
归砚自身后掐住他的脖子,没用力道,暧昧摩挲着白瓷般的细腻皮肤,“分明是你耍我一道,我以为捡了个乖巧聪颖的徒儿,竟是条白眼狼,但凡你没恩将仇报的心思,我也不会做到这一步。”
小白眼狼记吃不记打,心术不正,不圈住给点儿教训,日后怕要闯下滔天大祸。
归砚薄唇若有似无擦过他的嘴角,握住人的手十指相扣,声音低沉又透露着危险气息。
“你灵气至盛,院里那株枯死多年的桃树都盛开了,不过运气好,长这么大没碰上妖,否则非得被捉走,生吞活剥才是。”
“你这小废物毫无自保的能力,真不想拜我为师?”
夸就夸,非得最后贬低一句是做什么。
叶上初昨夜刚体会过“生吞活剥”的滋味,对妖族和仙道更是好感全无。
傻子才修仙,狗都不干!
他站起身推开归砚,噘着嘴,“没兴趣,您老还是继续跟木头玩吧。”
那株粉桃在寒冷的雪天,开得正旺盛,淡粉色的花瓣随风摇曳,与纯白飞雪共舞,美得动人心魄。
叶上初停驻树下,虽不知归砚说的是真是假,可这桃花确实比初见时绚丽了不少。
桃花是旺盛了,他的腰遭老罪了。
心头的委屈不言而喻,他气冲冲跑回归砚屋内,相伴多年的匕首安静放在床头。
这般夺人性命的利器,在归砚眼中不过是些造不成威胁的孩童玩具。
厨房里,那一锅鱼汤早就倒掉了,北阙至今还是懵然状态,不甘心便又去捞了一条鱼回来炖。
他不知道在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是归砚和上初之间那微妙的气氛,他大概是明白了。
还记得归砚将叶上初抱回来时,说这人有助于自己修炼,万万没想到这修炼的“修”,竟是双.修的“修”啊!
归砚今年少说两百岁了,叶上初好像才刚……
苍白肤色蓦地升腾红晕,北阙使劲拍了两下脸,警告自己不要多想,归砚做事自有分寸。
在这时,他听见院子里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一下又一下狠凿进木头里面。
“混蛋狐狸精……老不死的,小孩也欺负!”
探头一看,只见叶上初顿在归砚最爱的那株桃树下,嘴里一遍嘟嘟囔囔骂得难听,手上疯狂忙活,匕首快要将那树干给掏空了。
北阙心里咯噔一下。
这么可爱的孩子给气到骂脏话了,难不成是归砚对人家用了强的?
“咳,上初……”
叶上初回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因足够弱小,生气都像撒娇,“干嘛!你跟那老狐狸一伙儿的,不是好东西!”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北阙极力解释,“归砚没你想的那么差,他既然……一定会负责到底的!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等等,你说负责?”
叶上初歪头。
忽地他眼里精光一闪,蹦蹦跳跳跑走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多谢!”
北阙:?
灵气天才都是这么不同寻常吗?
“老狐狸精——!”
叶上初找到归砚,兴冲冲道:“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睡.了就睡.了,但你得给我一个名分!”
相比起吃苦修炼的徒弟,他更愿意要一个不用付出便能威慑四方的名分。
成为仙君道侣,日后出门,浮生还想欺负他也得掂量掂量。
归砚沉下脸,训斥道:“没大没小,谁许你这么唤我的。”
“别管这么多了。”
叶上初愤愤叉腰强调,“我要当你的道侣,你快去昭告天下!”
小家伙想一出是一出,归砚自是不依,“我不缺道侣,只缺个徒弟。”
叶上初早料到他不会轻易答应,已想好应对之法。
“你不答应我,我明天就满街嚷嚷,归砚仙君酒后失德,不想负责!”
“反正我不要脸,不嫌丢人!”
男人要什么贞洁名声,他才是受害者,沉默不言只会让更多归砚这般的登徒浪子猖狂。
归砚侧眸看着他,有理有据,仿佛自己才是苦主的模样。
就是想不起是谁先灭门动了杀心的。
他不紧不慢拿出一张宣纸,递到叶上初眼前。
那纸上赫然画着少年俊朗的模样。
“叶上初,生死不论,凡擒其回浮生者,赏金百两。”
归砚好整以暇道:“百两黄金,将将够抵我那两件毁坏的衣裳了,不若,我现在便将你送回去?”
浮生的追杀令竟然贴到这儿来了。
叶上初下意识退后一步,满脑子都是怎么跑路。
然而归砚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微微眯起眼睛,“你要是敢跑,明日这世间就不止这一份追杀令了。”
叶上初很荣幸,将成为第一个登上归砚仙君发出的追杀令的人。
少年生出四海之大无以为家的凄凉之感,不消片刻便红了眼眶,泪汪汪的大眼睛瞪着归砚。
生在寻常人家,他还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孩子,哪受得了这些委屈。
泪如串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淌,叶上初紧咬着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你就会欺负我呜呜呜呜……”
又哭。
一个大男人整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归砚决心给他改了这个毛病,不加理会,不想这小子越哭声音越大,直将他一颗心扰得烦乱不得清净。
他还只是个孩子。
归砚转身默叹,心甘情愿又上了小白眼狼的当。
他掏出帕子,温柔替他擦干眼泪,“别哭了,方才吓唬你的。”
叶上初一扭头,抢过帕子擤了一把鼻涕。
这帕子归砚决计不会再要了。
他拿出一张四角印着金纹的请帖。
“这是……什么?”叶上初打了个哭嗝,两只软软的小手接了过来。
“拜师大典的请帖。”
归砚嘴角含笑,眼底划过一丝得意,“请帖已经发出去了,仙门各家不日便会派代表前来,你莫要让人家扑空。”
那些人千里迢迢赶来,若叶上初执意不出席,他们不敢将怨气发在归砚头上,到时吃亏的还是自己。
“你……!”
请帖被叶上初用力摔在地上。
归砚稍稍弯下身子,双手捧着那肉眼可见圆润的脸颊捏了一把,手感极佳。
“乖徒儿,在为师这白吃白喝这么久,真正到你报恩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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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