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数天前。
便在那折丹发现林意梦同太子混在一起后,心中的不安顿时到了顶点。
她眼睁睁看着剧情一步步推进,心中已然明白,无论谢落梧如何挣扎,怕是难逃一死。
折丹只觉得无能为力,可当她和林意梦单独相处时,那股妄念好似又重新生出来一般,无法克制。
若是她能说服林意梦,若是她和谢落梧能活下去……
折丹仍觉得,只要林意梦无视她和谢落梧,那么她二人便能在这里活下去。
而今她已不奢望能够回到现实世界,倘若能在这里,和在意的人好好活下去,她便心满意足。
折丹这般想着,便鼓足勇气,抬头望向走在她前面的林意梦。
她二人方才受到太子妃责骂,被一同赶到御膳房。
她朝前快走两步,终于走到林意梦身侧。
“林意梦,我有话同你说。”
林意梦脚步一顿,却被她不经意的掩盖过去,她微微笑道:“但说无妨,你我二人认识这般久,今日怎这么生分了?”
折丹深吸口气,她先前知道了谢落梧同林意梦的聊天,微微有了些信心。
“我知道你是重生之人。”
林意梦好似被电打了一般,惊的差点摔倒在地,她抬眼望见一队太监远远的走过来,当下也顾不上伪装,急忙拉住折丹,一直走到僻静无人处。
她瞪大眼睛问折丹:“折丹,你是不是疯了?你不知道这宫里都是眼线,稍微说些不着调的话,被人听了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折丹被林意梦抓住胳膊,有些吃痛,可她动了两下,却不能从林意梦的手下抽出来。
她咬着下唇,不敢直视林意梦,“你……你上次不是和谢姑娘说了吗?”
林意梦瞳孔骤然缩缩,心中闪过许多思量,却嘴硬道:“你怎么和那谢落梧一样,发了癔症,她上次也说什么重生,简直是异想天开。”
折丹一怔,“你相信我,我什么都知道啊,我真的都知道。”
林意梦晃了晃折丹的胳膊,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她问:“是谢落梧告诉你的?”
折丹摇了摇头,“是我告诉谢落梧的,我比谢落梧更早知道真相。”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冷笑,林意梦怒道:“那谢落梧是楚流璟的人,你又是谢落梧的人,所以,你很早便被楚流璟买通了,是吗?”
“不是!”折丹急道,她没想到林意梦竟会从这个角度去考虑,随即她明白过来。
林意梦到底是书中的主角,她根本跳不出这本书的思维。
只是折丹固执,她总觉得书中的林意梦坚强又上进,且她在书中的人设完全是大女主,因此,折丹仍不放弃说服林意梦。
她用力将手臂从林意梦手中挣扎出来,“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你也不能相信太子啊!你别忘了折桂是怎么死的!”
林意梦迟疑片刻,心想:“不知这折丹,今日发了什么疯,一定要和我说这些事,莫不是她想说服我加入楚流璟的阵营?故意说这些话来拉拢我?我且佯装答应,看她还要说些什么。”
这般想着,林意梦便露出迟疑的表情,点了点头。
折丹松了口气,继续道:“太子既然能杀折桂,那日后也不会珍惜你,”
林意梦并未接话,仍然觉得,那折桂分明是发现了折丹同璟王联系的密信,这才被折丹灭了口。
折丹又道:“你也知道,太子的心仪之人并不是谢落梧,而是那宋晚禾,即便你最后帮助太子铲除璟王,也不会是他的最终选择。”
林意梦望着折丹,眼神深了深,她上下打量着折丹,实在想不通,她究竟是从何时被楚流璟收买,又是从何时起,对谢落梧这般忠心。
明明她从小便被养在林家,明明她对太子妃百依百顺。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折丹……莫不是真是她想的那般,借尸还魂了?
林意梦盯着折丹的眼睛,好似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望见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她心中忽而涌起一阵惊恐,忍不出开口问道:“你究竟是谁?”
折丹咬了咬唇,“话已至此,我索性把全部事都告诉你,我看过你的一生,我知道你会一点点挫败太子妃,我也知道你陪着太子一步步成长,最终你会成为皇后。”
林意梦疑惑道:“折丹,撇开你是否在胡言乱语这点,既然我帮助太子能成为皇后,那我为何还要不听太子的话?你说话未免太过矛盾。”
折丹连忙道:“不是,不是的,太子有心仪之人,是宋晚禾啊!在故事结局,他和宋晚禾在一起,你死的时候还很年轻,说不定……说不定就是太子杀了你!”
林意梦陡然怒道:“折丹!你到底怎么了,你到底要说多少疯话?”
折丹眼睛发红,她心中焦急,却没办法让林意梦看清一切,不由得跺了跺脚。
“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拐角处忽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太子慢慢转了出来。
他的声音温煦如风,却吓得折丹和林意梦不轻。她二人哪敢回话,膝盖一软,纷纷跪了下去。
“太子殿下。”
太子走到两人身前,看着匍匐在他脚下的两人,弯腰扶起了林意梦。
“不必拘礼,你们方才聊些什么?难道姐妹之间吵架了不成?”
折丹浑身颤抖,她一想到那夜的太子,好似魔鬼般阴森可怖,哪里能和眼前的明朗之人联系在一起。
她三番两次想从地上站起来,委实是使不出力气,只能跪在地上不敢动。
林意梦比之折丹,好不到哪里去,她全然不知太子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有没有听到她二人之间的谈话。
若此等事情被他人所听,怕是死路一条。
林意梦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却望见太子脸上嘴角噙着笑,一双桃花眼好像温柔的深潭,正定定的望着她。
她心跳不可控制的加速,只觉得脸上一阵烫热。
太子替她扶了扶发间的墨色玉钗,她这时才如梦方醒,连忙回道:“太子妃娘娘心情烦躁,特命奴婢去御膳房取一些冰饮。”
太子轻轻颔首,“冰饮?这天气的确是有些热了,你看那御膳房若是准备了多余点心,给我也送一份过来。”
林意梦应了是,这才用力拽起折丹,朝着御膳房赶去。
只是她二人转身离开时,太子却又喊住了她,“意梦。”
林意梦急忙回头,躬身听着太子安排。
却听太子语气和善,话中带笑道:“老地方。”
林意梦忙道:“是。”
她此时,总算是带着折丹快步离开,折丹惨白着脸,口中仍道:“太子……太子很是阴狠狡诈,你……你你——”
林意梦冷冷的斜睨了折丹一眼,“你知道吗,你再多说一句话,我们两个便会成为死人。”
折丹怔愣在原地,任凭林意梦如何拉拽,都不愿再移动半分。
林意梦也没了脾气,她忧心忡忡,咬着下唇怒道:“我不管你了,你想在这里呆着,便呆着罢!”
折丹的指尖滑过林意梦的衣袖,却没能留住她。
她独自倚着一扇月门,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
这只觉得自己的感知越来越虚假,好似同这个世界彻底切割一般,再也没勇气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
林意梦拎着两个枣红色三层食盒,快步走到折丹身边,她将其中一个盒子递给折丹,没好气道:“这个你拿去给太子妃,你可千万不要再乱说话。”
她本以为折丹还要继续就餐,却不成想,折丹已心如死灰。
她木然的接过食盒,朝着明华殿走去。
“等等!”林意梦忽然开口,喊住了折丹,“折丹……我不会伤害你。”
折丹缓缓回过头,一行眼泪由她眼角滑落,她定定的望着林意梦,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她一言不发的跑开了。
唯独留下林意梦,怔怔的站在御膳房门口,直到其他宫人过来取甜品,她这才收了收心情,拎着食盒去找太子。
她无须多问,直直的朝着观雨楼走去。
可这一路上,她的思绪却因折丹那个眼神,变得混乱起来。
上一世,她也是这般痴迷太子,她甚至觉得,只要能陪在太子身边,哪怕是死了,也无所畏惧。
可是——可是太子也曾见过她受苦的模样,他那时只草草的看了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折丹的话终于丢她有了印象:“太子爱的人不是谢落梧,而是宋晚禾。”
既如此,她上一世,为何会因为谢落梧之死,而被太子摒弃呢?
但她同时又想起太子的话:“我之所以有宋晚禾的画像,不过是为了调查她的死因。”
林意梦只觉得脑子里有两股力量在僵持,心思纷乱,连什么时候走到了观雨楼都不知道。
“意梦。”太子负手而立,远远的唤了她一声。
林意梦连忙小跑过去,正要跪下行礼,却被太子虚虚架住,顺势搂进怀里,朝着观雨楼上走去。
“殿……殿下……”
太子微微笑道:“你完全可以喊我的名字。”
林意梦诚惶诚恐,“奴婢不敢。”
“许是我太过可怕,这才吓到了你。”
林意梦轻轻摇头,“太子殿下是与生俱来的威严,奴婢一看到太子,便不敢生出二心。”
“我的确希望,你能一心一意待我。”
林意梦一愣,还未细细回味这句话,脸却先热了起来。
她慌张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将话题岔开了去,“今日御膳房准备了玫瑰花露,我给殿下也带了一份。除此之外,还有做了栗子糕和绿豆糕。”
太子轻轻拿起一块绿豆糕,点在林意梦唇边。
一股绵软的甜腻缓缓划开,太子冷不丁的问道:“你同折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咳咳——”林意梦猛抽一口冷气,栗子糕便被喷的到处都是。
她连忙捂住嘴,却见一盏茶水已被太子送到唇边。
林意梦惊恐至极,忙不迭的接过茶水,几口咽下,终于顺了呼吸。
便在这极端的时间里,她已经想到,绝对不能让太子知道重生这件事。此事有违伦理纲常,定会被当成妖言惑众。
太子轻轻撩起袖袍,平平的端起一碗茶水,上挑的眉眼望向林意梦,满是疑惑。
林意梦站直身体,忽然感受到一阵清风穿过观雨楼,细细的抚过她的脸颊。
她恍然明白过来,她此时此刻的,正站在东宫最高的地方。
她竟不及回答太子的话,视线越过镂空的宫,整个皇宫尽收眼底。
她的报复心和野心,在这一刻终于发芽。
“殿下,折丹是璟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