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王爷闻言身形一晃,扶着手边的一张椅子缓缓坐下,他头发束的潦草,此时已缕缕垂落至额前。
谢落梧回过神来,这才知此事对她打击颇大。可还不待她开口解释,月王爷便恍恍惚惚的抬起头,声音微哑:“你说……你不知道我大哥在何处?”
谢落梧刚要说你大哥约莫已经到了宁国,忽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
她心虚侧目,便见楚流璟好整以暇地执起一盏茶盏,挑着那清冷的眉目,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他声音冰冷,好似又成了书中的阴鸷反派,“本王也想知道!”
谢落梧此刻被两道视线逼视,心一横,索性将事说个一清二楚,以免再这般聒噪下去。
她不耐烦的拍了拍桌子,“你倒是给我发言的机会,还有,你带来的那些要死不死的公鸡,一直在打鸣!你脑回路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把你肩膀上那个黑头里的水挤干净!”
谢落梧有些愤怒,发了一通火后,迅速萎靡。
她嘟囔道:“五五……五王爷是我放的,钟期跟他一起,他他……他俩早十几天前便离了京,这会儿怕是到了宁……别地。”
她却在这时,陡然多了个心思,未将这二人目的地说出来。
月王爷怔在椅子上,良久,他声音颤抖的问:“真的……没死,莫非你又骗我,你不要骗我,不要骗我了……”
话到最后,已是哀求。
谢落梧心头一软,便将之前的事全盘托出,只是略过之前的事不提,只说是那日见了刺客,这才发现密室里有人。
机缘巧合之下,这才放了五王爷和钟期。
她心想:“我的确是坦白了,只是少说了一些细节。”
正当谢落梧觉得松了口气时,楚流璟冷不丁的开了口,“刺客?究竟是刺客打开了密室,还是你一早便探知清楚了?”
谢落梧笃定道:“先有刺客后有我,正如先有鸡蛋再有鸡。”
楚流璟凝视着纤秀的侧影,只觉心头一空,到了这种时候,她仍未彻底信任他。
“如若是太子派来的刺客,早就借题发挥。”
谢落梧一顿,却并未解释,侧头对月王爷道:“那枚扳指的确是他给的我,我劝他远离京城,越远越好,在能保护自己之前,不要把踪迹透露给任何人。”
月王爷从怀中摸出扳指,看着那平平无奇的物件,又想起五王爷徘徊在冷宫的身影,不由喉间发紧,良久才轻声道:“走了也好……”
他忽然抬眼,“多谢谢姑娘,可你之前托我做的事,怕是对太子地位没有任何影响。”
谢落梧疑惑道:“那又如何?”
月王爷惊奇道:“我冒了这般大的风险,败坏太子名声,差点让他被废……你居心何在?”
谢落梧道:“为了核实答案,验证我的推测。”
眼看月王爷还要问,她抬手轻挥,“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你快些走吧!”
说话间,她已不耐烦。
月王爷不由得看向楚流璟,但见楚流璟脸上阴云密布,手下放着一个被捏碎的茶盏,当即展颜一笑,仍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样。
“那么,本王就告辞了。”
他几乎是逃回了月王府,可在回府后半个时辰,楚淮月便吊死在月王府中。
“把你那些公鸡给我带回去!”谢落梧快步跟上,可她刚站起身,便见一柄未出鞘的长剑横在脖颈处。
谢落梧默默扫了一眼剑鞘上的宝玉,无奈又不情愿的坐了回去。
“好个谢姑娘,给楚淮月解释清楚了,是不是还要向我解释一通。”
谢落梧装傻充愣,斜睨着执剑而立的楚流璟,莫名感到一股威压,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我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摆弄起腰间丝绦,已开始盘算是她跑得快,还是楚流璟的剑快。
“便从你私放囚犯说起。”楚流璟俯身逼近,玉冠上的缨络扫过她的脸颊,吓得她连连后退。
她被楚流璟逼到墙角,再无退路。
谢落梧忍无可忍,佯装怒道:“若不是你偷看我写给折丹的信,我怎么会发现钟期?”
楚流璟一顿,收回长剑,垂眸盯视着她。
谢落梧左足一顿,扬起下巴,“说起来全是你的错,若不是你让钟期读信,他又怎么会给折丹留下记号,我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存在?我既知道了他的存在,又怎能袖手旁观。”
她语气笃定有力,便是无理也占了三分,更何况楚流璟的确做过读信之事。
还不待楚流璟解释,谢落梧的控诉便像连珠炮一般砸来,“你本来就是恶毒人设,杀了我三次暂且不说,折磨我的同胞暂且不说,你同那长公主,当真是没一点瓜葛?”
楚流璟脸色发白,再抬眸看向谢落梧时,竟似有些委屈。
“我……我怎怎……怎舍得让长公主伤你,任谁也不会想到,长公主能出手毒死亲生女儿。”
他却只解释这件事,他心想:“定是落梧还生我的气,这才处处提防于我。也的确是我疏漏,竟送她去了长公主府,这才让她几次三番挑理。”
他仿佛在宣读信誓那般,笃定且诚恳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一个想保护的人,仅你而已。”
谢落梧听及此言,竟感觉一股莫名的惊恐将她笼住,尔后一点点抽走她所有的力气。
她磕磕绊绊开了口,“折折折……折折也折——”
她莫名的使不出力气,任由楚流璟对她唇齿侵占。
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时,他与她仓皇落逃,谁也不敢想不敢提。
可此次楚流璟丝毫不愿松懈对谢落梧的固执,他下定了决心,他要纠缠她,他定要做那跗骨之躯,再也不要和她分开。
只有那谢落梧,头脑一片空白,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她咬着那一丝温热的甜蜜,竟逐渐失去理智,一双手悄然搭上他的后背。
她无力的想,她在做一件离谱的事,她竟放任自己的情感。她一心要回到现实世界,这里的一切终将被摒弃,可心生这种痴迷,实在是无能为力。
谢落梧再也不能逃,她只觉身体一轻,竟就这般被楚流璟抱了起来。
犹如被细弱的电流啃咬一般,虽觉得紧张刺激,却又甩不出去。
便在他二人意乱情迷之时,谢落梧脑子里陡然出现一个画面。
楚流璟杀了谢右丞,他是这副身体的仇人。
她竟如此可耻。
谢落梧骤然回神,猛地推开楚流璟,她喘着气,眼尾带红,恼羞成怒道:“白日宣淫!成何体统!你你你……”
她捂着心口,一连说了数个“你”字,却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她张皇失措,终于推开楚流璟,落荒而逃。
楚流璟定定的站在原地,他鬓角沁出细汗,黏着几根碎发,脑子里全是谢落梧那情不自禁的神情。
他缓缓举起双手,但见手指犹在微微颤抖。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这种成就感。谢落梧那般淡然的女子,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女子,竟也能露出那副表情来。
楚流璟人生之中,忽然觉得,什么权利,什么地位,统统都没有此刻这般,如此有成就感。
……
谢落梧像缩头乌龟一般,跑到卧房里,缩在角落,思绪乱作一团。
她藏了好一会,总算是冷静下来,这才撑着身体从地上站起。
她走到桌子旁,颤颤巍巍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掉的茶水,连喝两口后,她还想到了两件事。
其一,她好像对楚流璟动心了。
其二,她必须要回到现实世界,她一个大好女青年,有父母,有工作,有大好前景,无论如何都不想在这本书里待下去。
想通此处,谢落梧彻底冷静下来,惊觉出了一身细汗,这才扬声喊道:“小灵。”
房门被轻轻推开,她头也不回便道:“快给我打些水来。”
察觉到身后毫无一丝声响,谢落梧这时才猛地回头去看,只望见楚流璟立在门口,抱着胳膊,显是准备穷追不舍。
谢落梧心头一沉,正准备和他把话说清楚,却听楚流璟开口问道:“眼下太子已经稳住地位,登基不过是时间问题,这是你的安排吗?”
她迟疑的抬起手,将额前的一缕散发挂到耳后,心虚一笑,“这个世界有自己的剧情……”
她倒是没想到,楚流璟已把那件事带了过去,她更没想到,楚流璟竟然已猜到了这一步。
在此之前,谢落梧决定坦诚相告。
她定了定神,“太子此番破敌,定有高人指点。”
“什么高人?你见过吗?”
谢落梧当然见过,不止见过,她还试图拉拢那人入伙。
但从目前的事来看,林意梦还是按照书中剧情那般,将许多线索透露给了太子。
她沉默不语,楚流璟的声音却沉了沉,“你从最开始,便知道太子背后之人是谁?”
谢落梧小声嘀咕,“你不是也找到那个人了吗?”
楚流璟又逼问道:“你到底对我撒了多少谎?”
谢落梧回道:“撒的谎不多,只是用了一些蒙太奇式的表达方式。”
但见楚流璟已经走到她身边,英朗的眉眼再次逼近,她急忙解释:“我只是怕你冲动,把这本书的主角给杀了。主角若是死了,剧情还怎么推?”
“如此甚好。”楚流璟忽然轻笑一声,“既然这是话本,杀了主角故事便能终结,那我又何必拐弯抹角,做这么多无用之事。”
谢落梧有些急了,“那怎么可以!主角死了,这个世界便不存在,那你我又如何存在?”
却见楚流璟眸色暗淡,“我对于你……本来也是不存在之人。”
谢落梧一顿,心中竟也涌起一股酸楚,她强压情绪,故作轻松道:“主角不能死,也不能离开这个世界,但你可以啊?”
“我……可……可以?”楚流璟一脸震惊。
谢落梧定定的望着他,她看着那张无暇的脸上,出现那般惊讶的神色,一颗心越坠越快。
怎么可能呢,她为了让故事走到结局,竟还要对他撒谎。
她硬着头皮道:“根据什么力学,世界是平衡的,既然我能来,那你也能去……”
她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
可楚流璟却连连后退,仿若梦醒一般么,竟直接从谢落梧卧房里离开,直奔射箭场而去。
是啊,他为什么没想到呢,既然谢落梧能来到这本书里,他为何不能离开这本书,随她一起到现实世界去?
一直以来埋在心底的悲伤,在这一刻忽然消失大半,人生好似有了目标一般,眼前所看到的团花、绿叶、白云、蓝天……统统成了可亲之物。
他不要再迷茫了,他要陪着谢落梧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为了这个目标,不管如艰难,他都愿意尝试。
楚流璟浑身颤抖,却不知谢落梧同样不好受。
她撒了一个足以要人命的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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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