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梦两世为人,自是想报心中的血海深仇。
不止是她,还有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还有她被磋磨死的娘亲。
娘亲离开时,也怀有身孕,只因太医说了句,是个男胎,她娘亲便处处被针对。
到了寒冬腊月,本该准备临盆之时,娘亲死在雪地里。
之所以死在雪地里,是因为她未及时给林轻念请安,便被林轻念罚跪于大雪之中。
那日她给娘亲求饶,额头磕的血流不止,却没能救下娘亲。
待她死时,林轻念却是轻飘飘一句:“当真是随了你娘那个贱人,长的像个妓子,死的像个畜生。”
林意梦想不通,想不通林轻念对她的厌恶由何而来。而今她已不去想这件事,她只想让林轻念一无所有,只想让她也体会到切肤之痛。
眼下,太子便在她身边。
她要取得太子的信任,她要让太子只爱她一个人,要让林轻念毁在太子手里。
林意梦这般想着,便深深看了太子一眼,见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阴郁,终于下定决心道“殿下此刻虽惹了圣心不悦,但若能戴罪立功,未必没有转还余地。“
“戴罪立功?”太子抬眼望着她,恰好一阵风吹过,将她鬓间一支素银步摇也撩起。
他对她多了些兴趣。
林意梦记得清楚,这个时间邻国宁国正与那高国暗中勾结,欲对楚国形成夹击之势。
前世这一战让楚国元气大伤,直到她死时,也未曾从这份打击中恢复。
倘若能提前得知这两国联合之事,再从中破坏,定能让楚国避免一场战势。
想及此处,她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前些日子奴婢做了个怪梦,梦见一位仙子告知宁国与高国密谋之事。原本不敢妄言,但如今……”
她将前世所知尽数道来,只说是仙人托梦。之间宁国与高国如何暗通款曲,计划何时发兵,由何处进攻等细节,均是娓娓道来。
太子心头一颤,他安插的在宁国的探子,前日刚传回高国使臣秘密进入宁国之事。
这件事他从未与任何人说过,竟同林意梦的梦境不谋而合。若真能借此机会挫败两国阴谋,何止是戴罪立功?
太子倏然起身,不等她反应,他已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清冽的龙涎香扑面而来,林意梦又乱了心神。
“多谢。”太子双手扶着她单薄的肩头,“此事若成,你当居首功。”
“奴婢只要能陪在太子身边,为太子尽一份力,便心甘情愿。”
太子的手轻轻落在她鬓间步摇之上,他二人此时好似做了许久夫妻一般,竟是说不出的浓情蜜意。
只是他二人所作所为,皆落在折丹眼。
折丹躲在湖畔垂柳之后,望着观雨楼上的太子和林意梦,惊讶的捂紧了嘴。
她见那林意梦被周砚知带走,心中实在好奇的紧,又想着太子妃已经睡下,干脆尾随而来。
她此时,虽未听见二人谈话,心中却也明白,林意梦正按照原剧情那般,一点点陷入太子的温柔乡中。
如若如此,她和谢落梧的处境,怕是危险的紧。
……
数日后,边关急报传入京城,太子截获密信,亲率三千精兵突袭宁国边境,大破敌军于雁门关外。
而从那被俘虏的将领口中得知,宁国同高国确已结盟,意图共同蚕食楚国疆土。
此役太子以少胜多,不仅粉碎宁高两国的阴谋,更令他们互相猜忌。
捷报传回,满朝震动,连日以来,对于太子品行的诟病,再无二人提起。
而太子在那宁国边境处,更是俘获了一名意外之人。
这人早该死去,此时却满脸胡茬,狼狈至极的混在宁国骑兵之中。
如此这般,月王爷便成了整件事的唯一受害者。
他先前因在那教坊里害的谢落梧撞墙,后又和街上平民打成一团,到了今时今日,更是在太子书房里捣乱,抹黑太子名声。
种种事件砸在月王爷头上,惹得皇上连说数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而月王爷之所以没受到惩罚,竟是太子求情。
他也是个厚脸皮的主,得知太子不同他一般见识,竟买了几十只公鸡送到东宫,称是为太子庆贺。
太子终于忍无可忍,命几个侍卫将月王爷抬出东宫,一直扔到京城朱雀街上。
那朱雀街本就是京城主街,来往行人甚多,月王爷被扔出皇宫之后,连着几十只公鸡一起扔了出来,倒真是大出风头。
他倒也没气恼,命人将那些公鸡抓了,大摇大摆的踢开璟王府的府门。
“谢落梧,你给我出来!”
谢落梧还未露面,却是一袭墨色长衫的楚流璟大步走来,皱眉看向月王爷。
“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我记得,我们之间好像没有关系。”
月王爷一边按着一只扑棱的公鸡,一边擦着脸上的伤痕,笑嘻嘻的说道:“把谢落梧给我找出来!”
楚流璟摇了摇头,不想和这个家伙浪费时间,“李四,送客!”
这一喊之下,璟王府倒是弄得计费狗跳。
只因那月王爷把几十只公鸡,全部放生到了璟王府。
如此这般,他终是在会客厅见到了谢落梧。
此时谢落梧正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端着个手掌大小的瓷碗,小口的饮着乌梅汤。
碗里有几颗漆黑浑圆的乌梅,生津止渴。
月王爷笑容满面,分外和善道:“谢落梧,你好啊。”
谢落梧左看右看,又喝了口乌梅汤,横竖不愿和月王爷对视。
楚流璟见月王爷沦落至此,轻叹着气,摇了摇头,“你现在还笑着出来?”
月王爷笑道:“我为什么笑不出来?”
谢落梧接道:“你还真是想得开。”
月王爷豁然回首,咬着牙看向谢落梧,又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乌梅汤,几口喝了个干净。
谢落梧怒道:“你自己不会倒?抢我的东西做什么?”
两人因着这一碗乌梅汤,竟斗起了嘴。
楚流璟见他二人关系甚是亲密,心头好似压了个东西,恨不得将那楚淮月暴打一顿,扔出府去。
眼见他二人将话题越带越远,楚流璟拎起茶壶,朝着桌子上重重一磕。
那二人终于停止了聒噪,谢落梧一反常态,轻声对月王爷道:“有什么事,我们之后再说。”
月王爷冷哼一声,阴森森的笑道:“为何要之后说,难道此时此刻不方便?还是说,谢姑娘为了防备于何人?”
他这话明明是对谢落梧说,可那双深邃的眼睛,却挑衅似的看了楚流璟一眼。
谢落梧不自然的捋了捋头发,她为了让那月王爷做事,不知道编了多少谎。即便是让她回忆一番,怕是也说不明白。
但此刻此刻,这月王爷找上门来,真是打她个措手不及。
谢落梧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随手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楚流璟顿了顿,小声嘟囔,“我喝过的……”
随后,便听谢落梧朗声对月王爷道:“你要找的人,早就跑了。”
月王爷笑容凝结,斜睨着谢落梧,“跑了?”
谢落梧吐了吐碎茶叶,坦荡回道:“跑了。”
月王爷不笑了,“你明明告诉我,只要我帮你做完这件事,你就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
楚流璟冷声问道:“你二人到底要说什么事?”
还不待谢落梧开口,便觉腰间一痛,竟被楚流璟扯到身边,死死护住。
她脸色通红,却并非害羞,而是尴尬。
此时这楚流璟若是知道,她不仅放了五王爷,还假死去了月王府……
她仅是想一想,便觉无地自容,当下瞪圆眼睛,一个劲的给月王爷使眼色,巴不得他赶紧离开璟王府。
月王爷本是一脸疑惑,可他越看这二人,越觉得其中定有秘密。
可到底是什么秘密,是楚流璟不知道,但谢落梧却知道呢?
他缓缓靠近谢落梧,忽然心领神会,终于反应过来,他怕是被那谢落梧骗了。
什么五王爷,什么地牢,统统都是假的,是那谢落梧为了利用他,编造的谎言。
他被谢落梧利用了。
月王爷忍无可忍,咬着牙瞪向楚流璟,“我大哥是不是被你杀了?”
楚流璟顿了顿,“是,五王爷犯的错,非死不可。”
月王爷又问:“你当真没有救他?”
楚流璟自不会告诉月王爷,他没有杀了五王爷,而是将他关在地牢里。可事情已过去这么久,他为何又无缘无故提起?
复又想到五王爷已从他手中逃了出去,难道是去找了月王爷?
如此说来,月王爷今日来找谢落梧——
楚流璟垂下眼睑,望向一直掰着他手指的谢落梧。
两人对视之间,谢落梧心虚一笑。
“璟王,你听我说,事情有点长,我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月王爷见她这般,已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当下脸色一沉,道:“你不知从何说起,那就让我来说!不久前你找到我,你告诉我我大哥被楚流璟关在地牢里,但你把我大哥放了出去。你还说,只要我帮你做事,你便告诉我大哥的下落!”
谢落梧一拍桌子,大声抗辩:“你胡说八道!无中生有!王爷你看看他!”
月王爷冷哼一声,幽幽道:“你忘了那日下着雨,你我二人共沐浴,——”
他话音未落,楚流璟立时怒道:“住口!”
谢落梧急忙跟上,一拍桌子:“住口!”
没成想楚流璟回首望着她,又开口问道:“落梧,你倒是告诉我,地牢里的两人,究竟是不是你放走的?你是不是和那人见面了?”
他手下一松,谢落梧便轻摔回椅子,她人生之中,还未如此心虚过,便做了一堆假动作。
她先是啃了啃拇指,又哆哆嗦嗦的端起一杯茶,猛吸一口。
最终,她在两人咄咄逼人的视线下躲无可躲,认命的开了口,“我先回月王爷的话……”
月王爷面无表情,暗自却咬紧牙关,只是那藏匿于心底的一丝希望,再也按捺不住,迅速生根发芽。
他听见谢落梧细如蚊蚋的声音:“我……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