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落梧四肢张开,平贴着床铺,一点声音不敢发出,可她的脑子里却不断的冒出许多想法来。
一会是“幸好这房间里冷,不然我这会该满身是汗”,又过了片刻则想“不是去抓反贼了吗,怎么回来的这般快”,尔后又想“我将这被子掀开一条缝,看看楚流璟是不是又进了那地牢。可求着那个软弱的臭男人别把我暴露了。”
她思绪转的极快,几个呼吸之间,已在脑子里想了方方面面的事。
可她唯独没想到,楚流璟无比熟悉这间卧房,他在黑暗之中,虽目不能视,神智也混沌,却还是摇摇摆摆的走到了床边。
他再也支撑不住,“噗咚——”一声摔在床上,昏了过去。
这边被子下的谢落梧还在憋着一口气,被楚流璟这么一砸,当即觉得头晕眼花。她死死咬住牙,竟强忍了下来,硬是一声不吭。
她心道:“完了,楚流璟莫不是发现我了?他可不要把我做成人彘,扔在那地牢里。”
这个念头一起,心中的恐慌便开始弥漫。
饶是谢落梧不断给自己开解,却再难忍受被子里的沉闷,以及身上的沉重。
她卯足力气,双手猛按床榻,硬生生将楚流璟推到一边,这才深深吸了口气。
她见卧房里不点灯烛,唯独卧室与书房想通的那扇门,透露出些许光线,当即喉咙一滚,想也不想的便朝着那处爬去。
谢落梧像瞎子一样摩挲着前行,忽而手摸到了一处又烫又软的东西,吓得她猛地弹起。她瞬间反应过来,楚流璟此时此刻正躺在她身边。
“呃啊——”恰在此时,楚流璟被她扯到了伤口,疼的低吟出声。
谢落梧感觉自己魂都飞了出去,心下觉得便是她现在跑出去,楚流璟又看不见她是谁。当即浑身发力,连滚带爬的朝着门边爬去。
就在她的手要触到卧室把手时,脚腕忽然一烫,一只手已经牢牢的抓住了她。
她终于害怕的脱了力,一双手不敢再爬,只死死的捂住嘴,生怕自己惊呼出声。
下一刻,谢落梧被拽着脚腕,拖回床上。
她眼睛猛地瞪大,大脑陷入一片空白,只听得一阵嗡鸣之声。
这些全完了,楚流璟若是发现她一直在阳奉阴违,甚至还要从他手中救出筹码,定然杀了她。
不,不对,杀了她算是个小小的惩戒,怕就怕他折磨自己。
谢落梧此时真是魂飞魄散,目瞪口呆,等她缓缓回魂时,已经被楚流璟拽上了床,死死抱在怀里。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团火焰包围,耳边还传来不明的低吟。
谢落梧认命的闭上眼,等着自己被拆穿。
可等了好一会,她再没听见别的动静,这才狠狠舒了一口气。
也是这时,她才听得耳边满是心跳声,夹杂着楚流璟错乱的呼吸。
“楚……王、王爷?”她鼓足勇气,轻轻唤了一声。
那人没给她任何回应,只是又侧了侧身子,将谢落梧搂的更紧。
谢落梧本就是单薄身材,楚流璟又比她高了一个半头,被这么一抱,她只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个巨型沙发之中,完全动弹不得。
她僵硬的呆滞片刻,惊慌稍稍退去,这才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猛然想明白了,楚流璟受了重伤,这会应当是失血过多,神志不清。
谢落梧重重的松了口气,一颗心噗通狂跳,恨不得要从喉咙里钻出去。
好一会,她才敢放松身体,慢慢探出一条胳膊,搂住楚流璟紧实的窄腰,试图挪动出去。然而她只消探出半个脑袋,复又被一把扯在床上,锁在怀里。
“别动!”楚流璟忽然开口说了话,只是伤口疼痛,这命令的话语反而更像是恳求。
谢落梧鬼使神差的躺下了,又自然无比的搂住他的脖子,竟就这样缓缓入睡。
……
翌日一早,卯辰之间,谢落梧猛地睁开眼。
她仍在楚流璟卧房之中,她看的一清二楚,只因卧房里烛台全部燃起,亮堂及了。
而她,正躺在被子里,怀中还搂着一个腰。
正要尖叫,便听见李四的声音响起,“王爷,太医那边说不妨事,伤口虽深,却没有中毒,养上几天方可活动。”
楚流璟半坐在上床,放在被子里的手仍然搂着谢落梧的肩膀,听得李四的声音,应道:“好,知道了。”
李四从地上抬起头来,“王爷,还有一件事,皇上身边的太监书,皇上给您和谢姑娘准备了赏赐,这二日工作繁多,等抽开身便来看您。”
楚流璟又点了点头,“好知道了。”
李四却又道:“长公主请谢姑娘明日到府上一聚,她女儿宋晚禾已脱离危险,但无法出府拜谢,便轻谢姑娘两日。”
楚流璟终于起了一丝不耐,“滚下去。”
“喳。”
那边李四刚走,卧房里立刻陷入一片安静。
谢落梧紧闭着眼,知道自己已被李四看见,可她还没被处置——她察觉到了一丝古怪。
“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楚流璟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谢落梧倏忽睁开眼睛,由被子里坐起,便见楚流璟上身**,额头、腹部和背上都缠着绷带。那绷带上隐隐透出红色血迹,想来伤口还未愈合。
她尴尬一笑,流畅无比的说出已想好的借口:“我近日在学隶书,已能认识很多字,便在书房里找了本闲书。我没料到那本书如此精彩,莺莺燕燕好不热闹,犹如身临其境。可惜看了太久,无比困倦,左找右找竟发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清凉安静……”
楚流璟侧目斜睨着她,但见谢落梧一头柔顺乌发披散,眼睛明亮犹带着水雾,脸色微红,挺翘的鼻头下两片樱唇上下翻飞,忽而生出一阵笑意。
他微微咬了咬下唇,将心情藏得不露痕迹,可那谢落梧在说些什么,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谢落梧说完了,歪头观察着楚流璟的表情。
她心想:“我这借口算是滴水不漏,唯独同那院门前的护卫对不上,怕是要委屈他们担点责任。不过这倒也是无妨,到时候我给他们求求情,再私下里给点银钱。”
“饿了吗?”
“啊呀,也不是他们的错,被晒的头昏——嗯?”谢落梧神识陡然回拢,便见楚流璟用余光看了看自己,又看向别处。
谢落梧迷茫了,楚流璟的反应完全超出她的预判,倒是令她有些支支吾吾。
“还……还行,昨天下午做了几个新菜,倒也不是很饿。”
楚流璟点了点头,“新菜?今日还有吗?”
谢落梧脑子慢了半拍,“有……有的……王爷,你……你卧房里突然出现一个我,你不觉得诡异吗?”
楚流璟淡淡开口道:“我进了卧房便知道有人在,尔后闻到了你的气息,只觉困顿,睡了过去。”
谢落梧正想问更多细节,忽然回过味来,心想:“这楚流璟昨夜定是神志不清,也没发现端倪,我又何必在这里给自己找麻烦。”
想通此处,她灿然一笑,“王爷,我今天定给你露几手。”
……
谢落梧莫名其妙的躲过一劫,心情大好,因此在准备午饭时,简直是掏空自己。
待到晌午时,她准备的菜式也的确丰富。
“王爷,这是蛋黄鸡翅,这是番茄滑蛋牛肉,这是土豆煎牛肉,这是红烧肉,这是油闷大虾,这是土豆烧豆角,这是回锅肉,这是鱼香肉丝。”
谢落梧死死盯着楚流璟,满脸写着快夸我。
她催道:“啧,好吃吗?”
楚流璟捧起饭碗,轻轻应道:“嗯。”
几筷子下去,楚流璟食指大动,竟是头一次吃到此种味道。
等收拾完残羹剩饭,谢落梧便见小灵匆匆走过来,她急道:“李公公让奴婢给姑娘收拾一些衣物,这是何意?”
谢落梧这时才想起李四早上说的话,大抵是要去长公主府小住几日。
她心中虽明白,却也佯装疑惑,“暂时不知道,晚些时候王爷大概会交代我。”
她说完这句话便走向一边,在脑子里捉摸起关于长公主的记录。
原书中长公主的笔墨并不多,只知道她先是站在楚流璟这边,不知为何到了大结局时,她却背叛楚流璟,转而支持太子。
长公主虽出场不多,可给楚流璟定罪的证据,却大多是由她提供而来。
至于其他线索,谢落梧却也想不到了,但她也能稍做一些推测。
眼下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差点被太子妃害死,长公主定是记恨上了。她现在邀请自己去长公主府小住,道谢是其次,主要是向楚流璟示好。
谢落梧想来想去,愈发觉得是这个缘由。
正在她苦苦推测时,李四忽然小跑着过来,一见她便满脸堆笑,“哎哟我的好姑娘,您还亲自动手忙这些呢,王爷请你去书房小坐一会儿。”
谢落梧回过神来,甩了甩手,“我这就过去。”
她这边刚被领进书房,便见楚流璟正坐在书桌后读信。
不大会,李四也跟了进来来,小跑着从楚流璟书案上抱起一盆色泽鲜艳的红珊瑚,各种枝条上点缀着东海珍珠。
“谢姑娘,这是王爷送你的。这可价值千金,东海这一年就出一株,皇上赏给咱家王爷的。”李四笑着把珍珠珊瑚捧了过去。
谢落梧随手接过,端着那珊瑚看了看,“王爷,你知道红珊瑚其实不是植物,而是一种野生动物吗?它由数以万计的珊瑚虫,历经上万年的时间堆积而成。所以这个珍珠珊瑚,是由蚌的口水,以及虫子的尸体组合而成。”
李四拉起了脸,谢落梧后知后觉,赶忙摆出嘴脸,“这珊瑚好啊,这珊瑚真好。”
楚流璟好似没看到他二人的闲扯,只对谢落梧柔声道:“明日你去长公主府,还有一件事要办。”
谢落梧疑惑的抬起头。
“我需要你帮我调查,究竟是谁害了宋晚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