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缙一步上前,右手带着劲,狠狠掴在陈询脸上。
“啪”一声脆响,用了八分力气,扇得陈询头猛地歪向一侧,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他嗓中压着怒意,诘问:“你究竟在做什么?”
脸上火辣辣地疼,陈询却恍若未觉,也不去捂,目光仍痴痴地锁在窗边那道身影上,喃喃应道:“二哥,你等我片刻……待会儿再同你解释。”
窗边,乔二的身躯在风中微微晃动,正一点一点向后挪移。她眼中含泪,唇角却勾着一抹讽刺笑意。
陈询见她那决绝的姿态,心头怒火与恐惧交织,压着嘴角低吼:“乔二!你回来!给我回来!”
窗外的风掠过她散落的碎发,乔二转头,瞥了一眼楼下遥远的地面,依旧沉默。
她越是沉默陈询越是恐惧。
赵缙眼神一凛,悄声示意暗卫伺机将人拉下。乔二却极为敏锐,立刻察觉,细柔的嗓音变得尖利:“不许过来!谁再靠近一步,我立刻跳下去!”
见她终于开口,陈询心中恐惧稍减,竟误以为她仍是虚张声势,只是想吓唬他。
他语气软了下来,带着诱哄:“乔二,你先下来,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乔二依旧不语,只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陈询耐心尽失,怒意再次上涌,脱口威胁:“乔幕瑜!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别忘了,你母亲和弟弟还在流放的路上!”
乔幕瑜冷冷地看着他自说自话,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如此陌生,与记忆中那个幽默朗然,果敢落拓的少年陈昌言,已是天差地别,只剩下卑鄙与乖戾。
陈询见她神色变幻,以为威胁奏效,竟泰然上前几步。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窗边的乔二缓缓站起身,声音冷如冰:“陈询,你还要拿我母弟威胁我多少次?”
见她起身,屋内所有悬着的心似乎都落下了几分。
陈询神色也缓和下来,正准备再开口哄劝。
却听乔二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陈询,你记住了,我不仅是女儿,是阿姊,我更是乔幕瑜!”
话音未落,她倏然转身,纵身一跃,衣裙在风中飞舞,如同一片落叶,毫无留恋地坠下高楼。
“不——!”
陈询神色一变,一个箭步猛扑过去,手指却只堪堪划过她残留的衣角,抓了个空。
他状若疯魔,竟也要跟着跳下去。
“拦住他!”赵缙厉声喝道,周围侍卫一拥而上,死死按住疯狂挣扎的陈询。
“陈询!你是不是真疯魔了?”
赵缙看着他这副模样,拽住他的衣领,厉声诘问。
陈询仿佛听不见,猛地痛哭失声:“二哥!快!快去看看幕瑜!快去救她!”
赵缙冷眼看着他胸襟上的血迹与满脸的狼狈:“我看你真是糊涂了!明日我便将你调离京城。”
陈询闻言,似哭似笑,猛地抬头,反问道:“倘若今日……是薛娘子呢,二哥?!”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狠狠劈在赵缙心口。
他脸色瞬间一沉,猛地转身,不再看陈询那副惨状,压着后牙,命令道:“去找个郎中来!”
身后,被制住的陈询仍在喃喃自语,嗓音沙哑:“幕瑜,我没想你死的,我没想逼你的,幕瑜你回来,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逼你了。”
见他如此疯魔,气的赵缙转身不去看一身狼狈的陈询。
这事在民间闹的极大,街坊巷口间都在议论,怪的是公侯伯府间却安静的好像闻所未闻。
季氏也是听季民所说的,听后也是连连称奇,心感还是王公贵族的八卦够劲。
回去以后给家里侍女讲着,最后这事也是传到了薛玉卿耳朵里。
听罢,薛玉卿想起了那日宴会上见到的少年,她实在难以将那日的风流少年与逼死人联系起来。但此事与陈询有关,却又未在官员处流传开了,定是赵缙的手笔。
她思来想去,还是谴了人去民间再去探探,就探探这二人的关系。
陈询的事听了便过去了,薛玉卿还是在烦恼家中事物,入京后开销大,处处要用钱。
她寻思着再盘下几个铺子,重操旧业,只是还是需要买铺子的资金。
便教翠微将她平素不常看的那几册嫁妆的账本取来,清点一遍,准备变卖些换些银子。
只是不查不知道,一查便是漏洞百出。账本上的记录与库房里的东西多数对不上号。要么是被用下等货顶了,或者干脆就没了踪影。
薛玉卿气极反笑,这回便是将她当傻子耍!至此,她心中已隐隐有了怀疑的对象,谴翠微一查,果然是季氏。
她竟敢动她的嫁妆。
只是明日便是端午,实在不好今日发作。薛玉卿思索片刻,唤来翠微,吩咐道:“今日先将东西点清,一笔都不能漏。”
先将证据固定下来,也方便节后算账。
时近端午,暑气渐浓。
薛玉卿一早便备好了五色丝线、香囊,包好了粽子,还有几盒精致的节礼。
她想着今日衙门应当早些散值,便带着容儿,乘马车前往连青晏任职的官署。
马车停在街角,她未下车,只让随从去门房处递话。
不过片刻,随从回来禀报,神色有些犹豫:“夫人,门房说郎君半个时辰前,便与几位同僚一同出去了,说是有应酬。”
“应酬?”
薛玉卿握着团扇的手指一紧。
今日端午,家家团聚,是何等要紧的应酬,竟连这个日子也顾不上?他若是有事也不早些递个话来,三番五次的承诺,都成了空。
她沉默片刻,面上未露分毫,只淡淡道:“回府吧。”
回到连府,庭院里已按照习俗插了艾草,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气。
薛玉卿将带来的香囊,丝线一一摆出,又命人将冰镇的瓜果、粽子也准备妥当。
小容儿起初还兴奋地摆弄着五彩丝线,不时问:“爹爹何时回来?容儿要爹爹帮我系在手腕上。”
“快了。”薛玉卿温声应答,心下了然他这回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夕阳西沉,将天边泛着红霞,庭院里映着昏黄的影子。
薛玉卿冷眼看着,桌上的粽子从温热放到冰凉。
人在夏日总是忘了冬日有多冷,到了冬日反而又忘记夏日的炎热。
有些问题总以为过些时日就会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但是被掩盖的是情绪,伤口却不会主动愈合。
耳畔小容儿趴在桌边,眼巴巴地望着门口,小脸上写满了失落:“娘,爹爹是不是又忘了?”
薛玉卿心中叹了口气,面上依旧温和平静:“爹爹许是被公务绊住了。容儿若是饿了,先吃个粽子可好?”
小容儿却固执地摇摇头,小手紧紧攥着一个香囊:“不,我要等爹爹回来一起吃,爹爹答应过的,要带容儿去看赛龙舟。”
闻言,薛玉卿似被兜头破了盆冷水,她看着执拗的女儿,心中被一刺。
她外祖仙逝后,父亲暴露了赌鬼的本质,偏偏母亲也是个软骨头的菟丝花。
他好赌,赌丢了家中大半家产,还借失踪的哥哥取母亲怜惜,宠妾灭妻。
薛玉卿知道母亲爱她却更爱自己的丈夫,母亲无数遍告诉她,不管如何,媏媏,他是你的父亲呀,我们要敬爱他。
母亲从未撑起来,她幼时过得不好,便想给容儿一个完整的家,父母恩爱,阖家欢乐。
可见如今,连青晏这个父亲做的并不称职,她几乎要分不清这是为了给容儿一个家,还是自己心底的执念了。
夜色渐晚,廊下点起了灯笼。
薛玉卿终是起身,牵起女儿的手,温声道:“容儿,看来爹爹今夜忙,怕是赶不回来了。娘亲带你去河边走走,或许还能看见放夜灯的船,好不好?”
她想着,总不能让孩子枯等一晚上。
不料,小容儿却猛地抽回手,眼圈瞬间红了,抱住薛玉卿,带着哭腔道:“不要!我就要等爹爹!爹爹说了会回来的!他说了要带容儿去的!”
庭院寂静,容儿的哭声显得格外刺耳。
薛玉卿愣了愣,看着女儿涨红的脸,竟甚么也没说,只等容儿哭累了,自己睡去。
可现如今,她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若是在扬州她还能寻到法子和离,京城行事反而束手束脚,举步维艰,更何况身后还有赵缙虎视眈眈。
官属内,一值房内点着灯。
白袍郎君,举止端正,提笔回复着信件。此人便是“留守”官属的赵缙。
长公主知道他拒绝周九娘之后勃然大怒,再次警告他莫要昏了头,没有周九娘还有别人。
赵缙收好信件,又开始准备陈询的调任,那日救治及时,乔幕瑜并没有身亡,只是迟迟醒不过来。
陈询答应他,只要照料好乔幕瑜,便去泉州做县令。
他同意了,凉州苦寒,正好磨磨陈询的性子。
端午佳节,他无家人在身边,故并无兴趣。也推拒了周沧东的邀请,虚假的应酬,给他塞女儿的宴会,他更无兴趣。
待他写好调令,石径匆匆来报,说是连家人第五次来问了连青晏的去向。
赵缙心中带着几分讽意,他便是如此为人夫,人父的。
一抹莫名的情愫在他心中涌起,夹杂着暗喜,怨恨,最终归结于痛楚。
错的选择,终会被纠正过来。
到12月以前应该能经常写,12月之后就进入期末月了,要准备期末考试了[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