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奥琳醒了。
扫视完书中大致的内容,手指翻过新的一页,“你刚刚梦到了什么?”洛亚芙尼问。
“嗯……好像什么都没有。”她犹疑道。
自从脑子里出现了另一个独立于自己的意识,她就没有做过真正意义上的噩梦了。
难受有,窒息有,那些仿佛一根根利刺扎进血管里的痛苦未曾有丝毫削减,但她不再反复梦到了。
“喝点水吧,或者我们可以去喝酒。”
绘制着几何图形的马克杯往上冒着热气,杯底晃荡着两块方糖。
“你喜欢喝酒?”
“还好。”
“那就是不讨厌的意思了。”
她拍了拍手,心底的郁气因注意力的转移而消退。
未等听者询问更多事项,她语气带着隐约的兴奋道:“我知道个好地方哦,晚上吃过饭,我带你去看看吧。”
**
洛亚芙尼其实没有很好奇目的地。
她对这位女性的善意基本上属于纯粹的临终关怀,外加日后要占据对方身体,所以适当降低了一点点与其交流时各方面的要求;就类似于那种,反正人家都要死了,等死了还要被自己占便宜,所以尽量让让她吧的怜悯感……
此外,没有很喜欢这里也是原因之一。
洛亚芙尼对城市的第一印象基本都是由当地建筑的模样所决定的。
那些铁灰色的建筑使她想起阴雨绵绵的秋冬,仿佛每吸入一口空气,人就会像蒸汽时代的火车一样,哼哧哼哧地不断呛出工厂排放的烟雾。
听到她奇妙的比喻,女孩忍俊不禁,踩着砖路前行的步子都变得活泼起来。
“你喜欢的话,我之后可以带你去看更多的地方!”
“好。”
她没打算反驳这份被误会了的“喜欢”。反正不重要。
路灯在黑暗里指引出明确的方向。
夜生活,这真是个充满了魅惑的词。
钢铁水泥一类的建筑材料勾勒出理性的轮廓,在最为基础的血肉框架之中,复杂的人性像盛放满最迷幻的光线的舞厅灯球,摇摆出沉闷的声响。
——不要迟疑,不要犹豫,踏进这道门扉,让灵魂得以回归真实。
看起来最为混乱的场所,反而能够平息脑海剪不断,又烧不尽的躁郁。
动感的音乐声几乎要掀翻屋顶,穿透力很强。
挤挤攘攘的人群穿着各种标新立异的服饰,妆容浓艳酷炫。
他们在舞池里伸展肢体和躯干。
手臂往上升,连在一起的金属链子摩擦出清脆的响动。
托腮看着这一幕幕,洛亚芙尼回忆起某些尚未被证实,但总归听上去很像伪魔法论的东西,比如生命的重量,或灵魂的厚度。如果这种事物真的有不同的密度,并在命运里拥有吸引彼此的引力,那还真够奇妙的啊。
不过她最为在意的倒不是这点。
她抿了抿唇,略微有些着迷地想,质量和体积越大的东西砸在地上,发出的动静就越响;那些因巨变飞溅出的碎片晃过时间,简直像是一捧稍瞬即逝的流星。
…………
看了场来自酒保的华丽调酒表演,女孩低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将酒精度不高的液体咕噜咕噜吞下肚。
伴随着DJ切换的一首首蹦迪背景乐,那双漂亮白皙的手开始不太安分地在桌面上敲敲打打。
半晌,莉奥琳在现场火热的气氛中带着点纠结地坦言道,她从前其实根本没来过这种地方,因为自己总有些不该有的顾虑,而且她没有很多的朋友。但是——
但是现在有了洛亚芙尼,她好像就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音响的声音很大,足以把稍轻一些的字词全部淹没掉。
你会一直在吗?
问题并没有问出口,可是被问到的那个人能听见。
“啊,在你死掉前,我都会在的。”
洛亚芙尼相当诚实地说。
“那就太好啦。”莉奥琳露出轻松的微笑。
**
夜幕降临。
告别了那即将要上演些成人动作戏的荒唐之地,她们的衣服上还留有着极为明显的熏人酒气。没什么事要做,精神也不困,两人就这么一路逛到了公路边,待停下后,目光一同落在河对岸那过分亮眼的白墙上。
风卷起水浪,将月光揉碎成珠光似的粉末,波涛懒懒地涌动起柔软的横澜,携着倒影里那份深沉的蓝拍打向远方。
思考了一会,洛亚芙尼开口道:“那是另一个国家吗?”
“是也不是吧。在我看来,它算是另一个柏林。”
对方说。
这座城市被一道全长155公里,以铁丝网和砖石为材料的边防围墙隔成东西两部分,其名“柏林墙”,更正式的名称是“反/法/西/斯防卫墙”。而在后期,经历了几轮完善,它最终被人加固为了一座由瞭望塔、混凝土墙、开放地带以及反车辆壕沟组成的边防设施。
除此之外,在以施普雷河为界的某些地段,修建者甚至还于水下安装了栅栏以阻挡人们成功通过。
洛亚芙尼第一反应就是结合自己的学识经验去猜测它被建立起的原委,比方说,套入自己那个世界普通人和魔法师之间充斥着血腥气的过往去思考——在最初,人们出于对恶性魔法的畏惧心理千方百计地抵制神秘,而魔法师们为求自保(也有一部分是嫌麻烦懒得计较)决定自建族地来自我隔离,如此这般还算平稳度过了几百年后,彼此的偏见和对更多利益的追逐将数代累计下的矛盾激化,掀起了一场席卷全大陆,无人得以幸免的战争。
好吧,其实仔细想想,这好像并没有多少可借鉴的地方。
毕竟这边的魔法并没有厉害到能成为一种引得多方势力争抢的宝贵资源的程度吧。所以是为什么,使得脚下的这座城市最终一分为二?
见她感兴趣,莉奥琳挑挑拣拣地额外说了些自己所知道的东西。
不过这道围墙似乎在将近三十年前就已经建成了,她尚且年轻,压根没亲眼见过这里没有围墙的样子,能说出来的也都是坊间一些不知真假的传闻。
她记忆里的柏林一直就只有自己走过的西柏林那么大。
“是吗?”
补充了点相关事迹的科普,看到这景象自然就会有更多的体悟。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会觉得那也是柏林?”洛亚芙尼禁不住好奇地问。
“诶,因为这道墙毕竟被大家叫作柏林墙嘛。”
“……这样啊。”
可能是缺少光线,人眼在暗处视物总容易丢失许多细节,对面的楼房瞧着似乎和这边的大楼也没什么两样。
她听到鸟叫声。
与鸟群齐平的建筑群,内部的灯光陆陆续续地亮起。
虽然都是灯,但它们也具有一些微妙的色差。放到这样的夜色里虚起眼睛看,有些像清亮的水底升起的五颜六色的气泡。
她把自己刚刚想到的东西和莉奥琳说了。
意料之中的,对方很是捧场地大加夸赞起她的想象力,洛亚芙尼得了权限出来操控这具身体,抬手把吹到脸上的头发放回到脑后。
沿小路往回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等聊的多了,那些人格上的小问题很容易就会暴露出来。
脑子跟着记忆回归大半的洛亚芙尼不如前面几天一样有所顾忌,等找到自己老是觉得变扭和不快的根源后,就很直白地对其道:“我说,你老是顺着我做什么呢?”
没听到回答。她搓了搓被风吹得僵而麻的两颊,再次强调说:“虽然知道你大概是不习惯吧,但反正都是在一具身体里的舍友了,你偶尔可以表现得自私点吧。”
她想要的东西一直都是自己又争又抢、死皮赖脸地拿到手里的,突然来个能随随便便交付信任的好人,她真是不太习惯。
——还不如像个狡猾难缠的二道贩子一样列出一二三四五条严苛的交易条件,那她还能一边头疼地讨价还价,一边认栽地帮忙挨个解决掉麻烦。
你看,你明明就有向我索求的资格,不要这样卑微啊。
明明是能让世界意识选择的人,她想。
明明能吸引她的灵魂降落。
**
“那请替我上学吧!”
接收到洛亚芙尼鼓励的莉奥琳大胆道。但勇气来得快,去得更快,不等另一人回答,她就深吸一口气,弱弱地重补上了句:“拜托了?”
怎么还用的是这种疑问语气啊,洛亚芙尼无语凝噎。
唉,碰到这样的家伙可真是,真是不知道怎么说。
“好好,知道了。”她答。
**
说是帮忙上学,但她其实都听不太懂课上的内容,只能在对方实在犯困和情绪不好的时候出来顶顶班。
真轮到要动脑子想答案了,还是得想办法把正主叫醒、从意识深处强硬拖出来。
但莉奥琳自己倒挺满意的。
“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搬东西?我有一些没用的东西老放在家里占地方。”
“好。”
寻着空了,她把大摞重物用更为轻松的姿势顺利搬下楼,而对方连这都要夸好一会。
洛亚芙尼活动活动肩颈,忍不住打断了她废话一大堆的长篇大论,“不要那么小看我啊,我不只有这些用处的吧!”
“那我们一起出去玩?”
“除了上课,我们一直都在一起玩吧。换个。”
“去影院看电影?”
“喂喂,我们上周才刚去看过。”
“去XX家吃饭?”
“我是让你想点难达成的愿望啊,而且你这要求和让我跟你一起出去玩有什么区别——”
……
……
“我说,你难道真的想不出什么自己很想要的东西了吗?”洛亚芙尼深深叹了口气。
“谁说的!只是,只是如果我说我想一夜暴富这样离谱的愿望,你也肯定搞不定的吧。”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否认自己绞尽脑汁给出的答复,女孩难得生出些火气地挑衅道。
“一夜暴富?”
洛亚芙尼却是挺认真地思考了一会,“你愿望要确实是这个的话,给我一段时间试试看,还是有希望的。”
以对方的身份活着的这段时间,用点非常规的手段聊作补偿并不算很越界。
听言,作为提出者的莉奥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在回神后连忙开口制止道:“等等等等,我和你开玩笑的。”
“怎么,你不想要吗?有很多钱的话应该会活得很开心的。”
“别人会怎么想我不知道。可我的问题又不是拿到一笔巨款立刻就能解决的。”
她揉揉太阳穴,无奈地比划出各种手势辅助说明。
“哦,所以你问题是什么?”
洛亚芙尼在里面提取到了某个关键词。
……
“我也不知道啊。”
莉奥琳叉着腰,非常泄气地道。
“或许不喜欢上学,或许是对未来没有什么期待,或许是觉得外面的天气不好,或许纯粹是没睡好太暴躁……”她把两只手摊开,仿佛里面藏着一个宇宙,“你看,我说不清楚的。”
“所以我们去吃饭,还有看电影吧。”她耸了耸肩,再次建议道。
关于历史的那些描述我基本上是在网上查完然后用自己语言再稍微中译中一下放过来,嗯……大多时候就纯看运气,因为一些东西就是意外地很难查。
政治元素太重的我应该不会写,比如什么主义啊思想啊之类的(因为我真的不会写这方面的东西,还有就是这些容易被锁吧),纯粹因为背景设在这个时期,所以才会连带着写点真实事件啦。
柏林墙意外拆除事件就在这一年,我应该能找着机会写,只要届时没有忘掉。
唉,其实我一开始只是在查柏林有几个区而已,结果查完发现自己查到的太新了根本用不上……反正最后就变成查柏林墙了。
克斯科的话不会一直下线的,莉奥琳这边写得差不多了就会转视角了。等两边基本的东西介绍完就是掺杂着双线并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8章 诉求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