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还在等待她的回答。
看着左手腕上显示时候已不早的手表,她恹恹地叹了口气。在得知罪魁祸首之一大概率是自己熟人后,洛亚芙尼就没了继续把这出戏演下去的兴致,只草草地说了两句应允的话敷衍了事,俨然是不想多纠缠的意思。
而如愿得到正面答案的贝克则是大喜过望。
他这个人有着一兴奋便容易理智蒸发的毛病,见洛亚芙尼恢复了原本好说话的样子,胆子就重又大了起来,健谈得如同把前几天没和人聊的份通通积攒到了现在、再往上翻了个倍似的,话痨得令人耳朵嗡嗡响。
她到后面实在是忍受不了了,猛地站起身,口吻冰冷地拒绝掉对方所抛出的一大堆同行邀约,拿上座位边放的东西就推门离开。
[他都不困的吗?这么晚了还要去喝酒。]若不是脚下铺着用于吸收噪音的毯子,她绝对能把台阶和地面踩得“咚咚”作响。
“没有夜生活的你才最奇怪吧。”
[哼,夜生活是研究魔法的你又有好到哪去?]
两人习惯性地借题发挥互相损了几句。
顺着楼梯到楼下,座位上的人不多,很多地方都空着,带给人一种模糊的虚无感。她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却还是忍不住皱眉。
循着脑中来时的路线径直走到大门那去,在顺着拐角转身时,她冷不丁从座位的夹缝中窥现了舞台上疑似芙黛尼的影子。
克斯科:哇哦。
洛亚芙尼:怪事,她不是说要走了吗?
两人齐齐震惊了会,都很想不明白这家伙是怎么做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混成这儿的鼓手的,但洛亚芙尼这会实在没什么去打招呼的心思,所以她最后还是没去管。
刚刚一顿晚餐得到的信息量大得像要用整整一天来消化,她完全不想知道更多东西了。
她走出餐厅,深呼吸一口气。
室内和室外差距大得简直像两个世界。
不过这倒也不奇怪,毕竟在黄昏的这个时间段,天色的变化总是相当迅速的,她想。
并且,虽然她选定的那间餐厅包厢里有窗户,但为了保险起见,窗帘是全程拉起来的,加上室内灯火通明给予了充足的光照,时间的流逝就更不清晰了。
若非被吵得心烦,她大概还会想在里面再待一会的。
道路两侧,之前还在迎客的一些店铺通通给关上了门,唯有街边路灯还坚持地亮着。
走到一半时,受到克斯科的言语诓骗,她蓦地扭头看向自己身后。
男人所说的“其他熟人的影子”没见到,她只瞥见自己的泼墨似的影子斜长地印在地面,一只鸟扑扇着翅膀落在脚边。
哗哗——
在她想盯着它多看几眼时,鸟很不给面子地高高飞走了。
…………
“你真的要这么早回去?贝克那边没有急到明天就会拉你出去,你晚点睡,然后和今天一样晚点起也没什么的。”
克斯科知道她今晚上绝对很难睡着,所以暗暗奇怪于她对健康作息的坚持。明明她睡懒觉的时候都完全不注意作息不作息的,为什么唯独对熬夜与通宵如临大敌?
哦,不对。
他想到洛亚芙尼其实也是破过戒的,复刻法阵的那次两人就是闹到很晚才睡。
搞不懂啊,完全搞不懂,越回忆,就越发地觉得这个人实在太多变。
“开了一个坏头,后续便很可能会一直坏下去。”她解释。
克斯科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多语。
扑面而来的晚风清清凉凉的,无云的夜幕筛去了白日灼人的暑气,空气中唯独留下草木清香。
这条路很安静,所以显得格外长。
大树在风中摇晃着苍绿色的叶片。
星星密集地布满头顶天空。
落入眼中的万物组成很漂亮的一幅场景。
女孩为此短暂停留了片刻。
河水静静地流淌,在月光下透着股昂贵蓝宝石的质感,泛起的涟漪不急不缓,渐变的色彩像大蓝闪蝶蝶翼呈棱镜状排列的微型鳞片。
观察了一会,她重又垂下头,喃喃自语着事情的麻烦性,不太道德地抬脚踢走路边上的碎石。
克斯科保持着智者的沉默。
他望着那块被怨气牵连的石头划出一道优越的上弧线被抛至空中,掉到地上后狠狠地弹起、再狼狈地打了几个滚,最终咕噜噜地落进了路面上不起眼的暗坑去。
**
第二天的洛亚芙尼醒得格外早。
在用完早饭后,她抽出空细细研读那份由贝克拿过来的资料。
里面难懂的词汇其实不多,就是有,贝克一个自己都辍过学的人也会贴心地在旁边写上注释,总体来说很好看懂。
时间就在这样在浓郁的学术氛围里一点点地消磨掉。
直到两人彻底把这份资料啃透。
“我才不信他在那个组织沦落到了一直做苦力的地步。”
久坐桌前肩颈容易酸,洛亚芙尼伸了个懒腰,对克斯科吐槽说,“他绝对还做了其他事。”
“何以见得?”克斯科这会心情还可以,所以很配合地当了这个捧哏,没让话落到地上。
洛亚芙尼也不卖关子,“他对那个组织的了解太深入了。”
换其他人来的话感触可能还没有那么深,但放在对这些一直半懂不懂的洛亚芙尼眼里就很明显了。
她当过很长时间的雇佣兵,却从没去里世界混过黑——奥拉尼作为一个有着非常远大的理想的高阶魔法师,他费尽心思地耗费多年时间组建自己的势力当然不是为了跟普通人比拼谁占的地盘大、谁弄来的钱财多。
而来到另一个世界后,她接连接触希拉瑞莉和芙黛尼这两位在黑/帮组织中俱是地位不低的存在,也未曾对相关的人际关系网建立太确切的认知。
所以她很难想象在描述中比自己混得更差的贝克是如何纯凭个人逆风翻盘,最后循着那点蛛丝马迹一路摸去线索更多的组织的。
“或许是因为神明和魔法?”克斯科道。
他真心觉得这些事落到自己身上一样算不得什么,毕竟能被神明托梦就相当于是开了挂,优势很大的。
“呵呵,你觉得他有这天赋?”她嘲讽。
回想之前他们试探出的结果,男人一时失语,实在说不出为其辩解的话来。
洛亚芙尼把看完的东西放到一边,抽出本子和笔,“他的天赋放在我们那个地方也就稍微比普通人好上那么一点点。就算有世界的偏差在,但神明……你知道的,神明种是不一样的。”
神明不可能被时空所桎梏。世界内部的能量体系和神明内部的实力划分是不相通的。
“以他拉胯的天赋,绝对不会是他找上的神明,只能是神明找上的他。而备受眷顾的人总归会有点其他方面的特别之处,更何况是这种开局这么戏剧性的。”她靠在椅背上,轻飘飘地下了结论,“你瞧,他完全就像是‘主角’嘛。”
“那他自谦是为了……取信?”
克斯科想不通这家伙到底是图什么,“莫非他是觉得如果和那些东西拉近关系,就会让我们亲近于他?”
“大概是吧。况且他差点就成功了,嗯哼,差点。”
因为客观来讲,这思路还是蛮正确的。
只可惜在场的一个是降神仪式的受害者,一个是坚信魔法属于人类的实用主义者,这两个在魔法的世界都算得上出类拔萃的奇葩偏偏就是最不会对神明感冒的那种人。
“他想得太多了。就算不用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我也肯定要好好帮忙的。”她自嘲道。
谁叫他碰见的那位正巧可能就是自己认识的熟人呢?
…………
洛亚芙尼伏首案前认真写着今日的记录。
克斯科则和往常一样于脑中模拟着他所感兴趣的实验,等她放下手中事情,再交流彼此不同的看法和经验。
他们对于阵法能量的补充实验已经进行到了第十二版。
前几次里有三次半是可以采纳的,之所以有这个“半”,是因为克斯科觉得单单为此买那么多昂贵的宝石实在太不划算了,很浪费。
已完成的十一版实验中,前三版是尝试在书本上面、书本下面和书本里面分别绘制法阵,最后一个也没成功,于是被从本子上划去了这条错误思路。
接下来的四版是各类简约化的小型仪式,主要的方式是借用其他的魔法道具和改编后的程式来补充能量,有两次是成功的,一次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成功了,一次是拖得时间过长,但勉勉强强算成功。
第八版是洛亚芙尼提出的万物有灵方案,核心思想是很基础的等价交换法则,这次同样取得了成功。但比起得到的结果,碎掉的宝石更令克斯科感到惋惜(这材料给他做其他实验多好)。
之后的第九版和第十版都采用了某种直接且野蛮的实验方式,不过很可惜,这具身体的过分特别导致其血液也带着特殊的效果,他们没能有效提取出多少魔力出来。
第十一版是克斯科提议的,让她对着当地较为主流的神明祈祷下试试看,洛亚芙尼为这还特意跑去了附近的一家教堂拿了些宣传册子回来看,恶补了一番相关知识。
等祈祷完,测试对比下来竟发现这真的有效果(推进这项方案的和提出这个建议的都为此感到非常惊讶),但可惜的是,因为通过这个方式补充进来的魔力具有太明显的偏向,导致两人自己不咋会用了。
现在即将进行的第十二版方案主要是把实验重心聚焦于大气中的魔力分部问题;旨在通过微调环境,间接促进法阵魔力的吸收。虽然听起来有些抽象,但其依据的理论却是脱胎于那个世界中后期以突飞猛进之势发展起来的物理化学。
“你确定这能有效果?”
废了点力气在附近租下间琴房后,洛亚芙尼调换过来两人的意识,仍有些迟疑地问克斯科,“我听着不太靠谱啊。”
“没效果的话,你就当是来听我演奏的好了。”
克斯科细心地理了理这头渐渐在变长的黑发,拿起很久没触碰过的琴弓,开口对她自夸道:“要知道,即便是在那个世界,也仅有极少数人有幸听过我演奏的哦?”
最终还是改掉那段洛亚芙尼微笑的场景了。
——
好像二十章写不完这一卷诶。。
总之,慢慢来吧(),反正坚持写下去的话总能写完的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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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鸟和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