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妍下班后,刚走出电梯,便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那个让她这一天神经紧绷、头疼不已、却偏偏无法忽视的人物——江澜。
她果不其然,又成了全场的焦点。
沈清妍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停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江澜穿着浅色牛仔外套、白T和球鞋,长发依旧乌黑亮丽,微卷的发梢随着她大笑时轻轻晃动。她说话时语气轻快,眼神亮得像星星,像是天生就属于人群中央。
她和四年前不一样了。那时候的江澜,一身深色西装、步步紧逼,是法庭上的漂亮猎鹰,言辞锐利、锋芒毕露。而现在的她,换了套随意的外壳,笑着周旋在人群中,不再咄咄逼人,却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四年前的江澜,是律师战场上的“漂亮猎鹰”,如今——只成了笑着穿牛仔外套的“游走狐狸”。
她看似变了,其实一点没变。锋芒收起了鞘,藏进她的笑意里,说出口的话依旧精准,语气轻松却暗藏利刃。
沈清妍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张熟悉的笑脸,忽然有一瞬间恍神。
她不是没见过江澜的笑——四年前,她也是这样笑着站在被告席对面,一边反驳,一边赢得满堂喝彩。那时她锋芒毕露,如今却换了种方式,依旧能轻易攫住人的注意力。
她太鲜活了。
沈清妍忽然意识到——或许这才是真实的江澜。不再伪装,也不再对抗,只是做回她自己,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有张力。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甩了甩头,把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从脑子里甩出去。
她……最近真的被江澜绕得太紧了。
居然还会站在楼下盯着一个女人发呆。
沈清妍轻轻叹了口气,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正当她打算走上前时,身旁忽然传来两个年轻职员低声交谈的声音:“江小姐长得好好看哦……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她讲话真的太温柔了,她笑起来也太有感染力了吧,哎,心动……”
沈清妍下意识地皱了下眉,眉峰轻轻一跳——温柔?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微微偏头,视线掠过人群——正巧看见江澜正对一位年轻女职员笑着说:“你放心,这几天我都在~只要我在,厄运就得绕道走~”
那女生眼睛笑得弯弯,像是被这句话甜进了心里,小声回应:“你也太会说了……”声音里满是羞涩,眼里带着光。
沈清妍目光一凝,眉头不自觉地蹙紧,胸口像是被什么细细的东西划了一下,不疼,却微微发涨。
一种莫名的烦躁在心底悄然蔓延。
她不喜欢那句“我都在”是说给别人听的。
不喜欢那副轻松撩人的语气,好像谁都能轻易沦陷。
不喜欢周围人议论她是否单身、是否可追。
最不喜欢的,她明知道江澜在“演”,那套半真半假的**口吻,是她应对陌生世界的方式之一。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看江澜对别人笑得这么温柔——
她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却压不下心头那点,说不清、理不明的情绪。
——她太会了;也太危险了。
就在江澜又准备对另一位女员工继续“甜言蜜语”时——
“咳。”
一声干净利落的轻咳,在热闹的大堂中格外清晰。
不高,却像警铃一样瞬间击中现场所有人的神经,江澜和她身边那一圈“迷妹”们齐刷刷地望向声音来源。
“是沈主任!”有人小声提醒,众人条件反射般地站直了些,场面一时鸦雀无声。
沈清妍静静站在不远处,一身藏蓝色风衣剪裁利落,神情冷峻,气场冷冽,像把刚从鞘中抽出的利刃,让空气都跟着凝住了几秒。
她不急不缓地开口,语调平静:“看起来你很忙?”
语气不重不轻,却在在场所有人耳中听出几分“不妙”。
江澜眼睛一亮,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人似的,嘴角一下扬起,脚步轻快得仿佛踩着音符,立刻绕开人群小跑上前,笑得像个刚被接放学的小孩:“你下班啦?”
沈清妍没接她话,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说了一句:“走吧。”
语气没起伏,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那是“现在立刻,马上”的意思。
江澜自然跟上,临走前还不忘朝身后一众人挥挥手:“我最近都在哦~有烦恼的、想吐槽的、需要转运的,尽管来找我,我江某人,免费开单~”
笑声在她身后再次响起,人群中几人甚至轻声调侃:“太会了……”
“我心都快被她撩没了……”
沈清妍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没理由吃醋,也没资格吃醋。可那股堵在胸口的不痛快,像是被谁不小心扯住了神经,叫人压不住。
她快步走到车旁,手指一按,“滴”一声,车门解锁。
她拉开驾驶座坐进去,动作利落;江澜则像做惯了这件事一样,熟门熟路地打开副驾,坐下,关门。
车门合上,喧闹被隔绝在外,空间骤然沉静下来,连空气都像安静地观察着这两人。
沈清妍不说话,启动车子,目光专注前方,却怎么也拢不回那份平静。
刚刚那点微妙的不快仍旧翻搅在心底,哪怕她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她只是个朋友。一个太容易让人……分心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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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沉默了好一阵,静得像密闭舱室,连心跳都被隔离在外。
沈清妍眼神笔直,专注地看着前方,双手握着方向盘,神情冷静得像一块未经雕琢的冰石,仿佛旁边副驾上坐的是个空气人。
可江澜显然不是那种“你不理我我就安静”的人。
她笑嘻嘻开口,语气像是在哄一只脾气倔强的猫:“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不用了,清欢已经准备好了。”沈清妍淡声回答,没有一丝多余情绪。
“哦~”江澜故意拉长尾音,装出失望的样子往椅背上一瘫,但眼底却闪过一抹机灵的光。
——这个招数对沈清妍无效,那就换另一个招数吧!
她轻轻眨眼,一转话锋:“今天来的人……是许桐远那个老狐狸吧?”
果然,这一击击中了沈清妍的注意力。她眉尖几乎不可见地动了一下,终于开口:“是他。”
沈清妍语气仍旧克制冷静,却难得地偏头瞥了江澜一眼。
江澜得意一笑,双手枕在后脑勺,靠在座椅上像个闲散旅人:“难怪韩诚峻不敢把我供出来。毕竟……是他托傅峰找我,要真让他爸知道他绕过家里私下联络江家,怕不是得被送去南极冷冻三年。”
前方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
沈清妍微微侧头看她,声音平静中带着探究:“为什么这么说?”
江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新闻失误,猛地回头看向她,脸上写满了“你居然不知道?”的震惊,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半度:“你不知道?”
沈清妍没说话,只是眼神明显迷惑。
江澜立刻就懂了——她只关注犯罪行为,对这些商业豪门恩怨基本绝缘。
江澜轻叹口气,于是她坐正了点,像讲故事一样开始科普:“韩家这几年和九公司斗得焦头烂额。原本是商界第一家族,结果被公孙天茗那女人一路抢资源、吞市场,连板块都被夺了几个。韩老现在根本不敢明着对抗,只能收缩防线慢慢布子。”
沈清妍淡淡开口:“这和你江家有什么关系?”
江澜收敛了笑意,语气微沉:“我姑婆,是韩老名义上的正妻。可韩老那人,三妻四妾、外室成群,花边新闻从没断过。虽然我姑婆仍被称作‘韩夫人’,但对我们江家来说——那是一种耻辱。”
她顿了顿,语气更低了些:“我太奶奶当年气不过,亲自找江家人出面,准备为我姑婆打离婚官司。真要开打,韩老不仅得分一半家产,还得净身出户——因为他婚内出轨的证据,实打实一摞。”
沈清妍轻挑眉:“他就答应了?”
江澜冷哼一声:“怎么可能?他当然不愿。但那时候我们江家在法律圈是顶尖的,他很多灰色账和产业漏洞,都是通过我们手下打理掩护的。真要撕破脸,他翻不了身。韩老怕翻车,韩家老爷子也不想把两家闹成死敌,只能低头谈条件。”
“什么条件?”沈清妍问。
江澜扬了扬眉,语气讽刺:“把一套老宅别墅、加一部分产业股权让了出来,等于断臂求和,换一场表面的和平离婚。但从那之后,韩江两家再无往来,明里不动声色,私下早就水火不容。”
江澜说得轻描淡写,却轻轻转了转手指,语气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现在那栋别墅住着我爸、他的二婚老婆,还有一群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她说得云淡风轻,像是真的不在意。
但沈清妍听到“二婚”、“同父异母”几个字时,胸口却隐隐一紧。
她不自觉地收了收下巴,眼神一敛;她懂的……因为她的家庭也一样乱过。
父母在她刚上初中的时候就离了婚,父亲后来娶了一个也离过婚的女人,对方带着自己的孩子,婚后又怀孕,陆续生下了她的“妹妹”和“弟弟”。
她记得那些尴尬又安静的年节饭桌,也记得在别人叫她“姐姐”时那种想回应却回应不出的沉默。
他们都叫她“姐姐”,可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真的属于那个“家”。
这一瞬间,沈清妍没说话,只是两手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悄然收紧。
江澜的“轻松”让她感同身受。那不是无所谓,那是早就不抱期待的自保方式。
江澜继续语气轻快地说着:“后来韩老的父亲去世,韩老彻底掌权后,就开始扶持洪家——一个原本不怎么起眼的小家族,是靠着与韩家联姻、拿到韩家背书才慢慢崛起的,最后发展成现在的‘洪光律师事务所’,如今他们仗着韩家的资源,对我们江家步步紧逼,招招狠戾,摆明了就是要把我们从法律界的龙头位置彻底拉下来。”
沈清妍轻声道:“你们家……真的是在打仗。”
江澜转过头,歪嘴一笑:“真正的战争,其实才刚刚开始。”
车内一时安静。红灯转绿,沈清妍轻踩油门,车子缓缓前行。
她盯着前方,语气低了些:“所以……你们还有后续?”
江澜笑了笑,语气一贯讨好:“沈主任~你是不是八卦了呀?想听我接着讲了对吧~”
沈清妍斜了她一眼,淡淡吐出:“爱说不说。”
江澜立刻接道:“你要我不说我偏要说。”
她收起玩笑的语调,声音沉下来:“当时公孙天茗准备进军C国市场,首先就盯上了江家。但我爸一开始是犹豫的——毕竟九公司体量庞大,合作是一把双刃剑,弄不好就是被它吞了,直接沦为傀儡。”
沈清妍不解地看向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质疑:“既然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合作?”
江澜笑了笑,那笑里藏着自嘲与疲惫:“因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江家再退一步,只会被洪家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押上一局,哪怕对手是一条毒蛇。”
她语气微沉,眼神却前所未有地坚定:“是我坚持要赌的。毒蛇也好、深渊也罢,那是我们当时唯一能走的生路——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到这里,江澜语气不再轻快,反而罕见地多了几分沉稳与凝重:“那时候我是真的在赌博。如果我们押错了……江家会输得一塌糊涂,甚至连个转身的机会都没有。”
她偏过头望向窗外,语气放缓,却掩不住其中的锋锐与自豪:“但我们赢了。我成功撮合孙家,我爸拉来了迟家,四家结成联盟——公孙家出资,孙家和迟家掌控渠道,江家提供法律护航。资源整合之后,硬生生把韩家逼得退出了两个跨国项目。”
她吐了一口气,像是把那段暗流涌动的岁月重新咽下去:“我们赢了……但那一局,如果赌错,不光是江家,孙家、迟家也得一起陪葬。”
沈清妍握着方向盘,声音低下来一点:“我一直以为你只会耍嘴皮子,没想到你也参与了这么深的博弈。”
江澜笑了笑,带点自嘲:“沈主任~我是不是很可怜?小小年纪就卷进这种明争暗斗里,真的好累哒。”
沈清妍瞥了她一眼:“别装可怜。”
沈清妍沉默良久,忽然问:“所以你想说——韩诚峻是韩家的人?”
“Exactly~!”江澜打了个响指:“这比在家族群里骂长辈还刺激~”
沈清妍猛地看向她:“你确定?”
说着,她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沈清妍~要不要吃瓜?”
沈清妍侧目:“……你又知道什么了?”
江澜一脸“我有惊天大瓜但你得求我”的表情。
沈清妍叹口气:“说吧。”
“我怀疑……韩诚峻的父亲……其实是韩老的私生子。”
沈清妍一震,猛地转头:“你说什么?!”
“哎哎哎,看前面!看前面!沈清妍!!”江澜赶紧提醒。
沈清妍反应过来,立刻专心开车。
“你有什么根据?”她冷静下来问。
江澜声音低了些,手指撑着下巴分析道:“如果今天不是许桐远亲自出面,我可能还不会起疑。但他来了,就说明——韩诚峻的身份极其敏感,容不得一点差错。”
“我早前听说,韩诚峻有望晋升仁义医院副院长。可说实话,虽然他手术技术过得去,但无论资历、管理、学术声誉,在医院根本排不上前五。”
她目光一冷:“但问题就在这——他什么都不占优势,却能被提拔?因为仁义医院的最大投资方就是韩家。用家族资本推自家人上位,逻辑通顺得不能更通顺。”
“现在他出事了,却动用了许桐远——这说明他不只是‘韩家的人’,而是韩家非常重要的人。结合韩老那点风流史……多一个私生子的可能性,并不稀奇。”
沈清妍盯着前方,语气低下几度:“可光凭这些,不能断定他就是韩老的孙子。”
江澜轻笑了一下:“你还记得韩政希吗?韩家曾经最看重的继承人。”
沈清妍点头,语气微顿:“记得。那个案子我同事是主诉检察官,金融欺诈、挪用公款,轰动一时。”
江澜语气淡淡,眼神却带着一丝冷意:“幕后操盘人,是公孙天茗。她出手一向狠、准、快,从来都是打蛇打七寸,一击致命——就像对付韩政希那次。”
她轻轻吐了口气,语气微凉:“那一局,她把韩政希直接送进去了,打得韩老差点中风,连最看重的孙子都保不住。从那之后,韩家虽还维持着表面风光,其实早就元气大伤,气力大衰。”
“这次许桐远亲自出马,就是在替韩家保牌面。而韩诚峻——他很可能就是韩家藏了很久的一枚‘翻盘棋’。”
沈清妍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记得那起案件证据链完整得近乎苛刻,我的同事只需按部就班陈述事实,审判几乎无悬念。”
江澜点头:“所以我说千万不要惹公孙天茗~她现在看似退居幕后,但她出手的时候,你连机会都没有。韩家现在才不敢再正面冲撞,只能从边缘慢慢包抄。”
她转头看了沈清妍一眼,语气难得凝重:“沈清妍……我的直觉一向很准。韩诚峻……真的有问题……”
沈清妍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江澜靠回座椅,继续分析:“最让我困惑的是——如果一开始他可以请动许桐远,为什么还要通过傅峰绕来找我?那是多此一举,还是……他其实另有目的?”
沈清妍没有接话,但眼神悄然动了下。
江澜眼神一冷:“韩诚峻一定知道些什么!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撬开他的嘴。”
沈清妍这次缓缓开口:“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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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得快运输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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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缓缓驶入跑得快运输公司门口。
江澜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随口一句:“谢谢沈主任送驾~加油,我们这局可不能输。”说完砰地关门。
下一秒,车窗滑下。
沈清妍语气平静:“明天早上七点,我来接你。”
“……???”
江澜当场愣住:“七点?!!沈清妍,咱能不能商量一下,九点行不行?我、我生物钟还在战区时间啊!”
话还没说完,沈清妍已经启动车子,头也不回地开走,尾灯拉出一道干净利落的光痕。
“沈清妍——你太残忍啦!!!九点不香吗!!!”
门口几个正在搬货的大汉早就憋笑憋到内伤,纷纷起哄:
“老板~明天七点哦,别赖床~”
“别让那位美女检察官等你,可丢脸了!”
“迟到就当众念检讨书吧~”
江澜翻了个大白眼,抓起一个空纸箱就朝他们扔去:“都闭嘴!!!你们这些没有同情心的铁血硬汉!!!”
纸盒飞出去,大汉们笑得东倒西歪,一边闪躲一边继续调侃。
江澜气鼓鼓地转身上楼,一边嘀咕:“七点……我人生的天敌……”
她还在门口哀嚎,像是被判了死刑:“七点起床是人干的事吗……”下一秒,一股浓郁的咖喱香味飘了出来,像精准击中了她的精神命脉。
她鼻子一皱,眼睛一亮,立刻掏钥匙开门。
门一推开,只见海哥穿着卡通围裙,正把一盘菜摆上餐桌。热气腾腾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人心情瞬间松弛。
“阿澜,回来啦?”海哥笑眯眯地招呼。
江澜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前,一屁股坐下,眼睛瞬间锁定那一大碗她最爱的——咖喱鱼蛋,旁边还有番茄滑蛋、腐乳空心菜、酱香排骨、炒虾仁芙蓉豆腐……菜色丰富,色香俱全。
她双眼放光,几乎感动得要落泪:“老海,你真是我精神健康的支柱!你这不是做饭,是做救命粮食!我想给你立块金锅匾额了!”
“你这什么奇怪的比喻?”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慧姐从浴室走出,闻言翻了个白眼。
小冰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冬瓜瑶柱汤,放下后笑着补充:“听说你今天破天荒去‘打工’了,海哥说要办一桌给你庆祝。”
海哥一边脱围裙一边乐呵:“是啊,我们家万年不出门的江大小姐出山了,这怎么能不庆祝一下?”
江澜一边往嘴里送鱼蛋,一边感动得像要原地升天:“老海!你这个兄弟,果然没认错!”
她吃得眉飞色舞,满脸“原地成佛”的幸福模样,看得旁人都忍不住笑了。
大家陆续落座,四人边吃边聊,气氛就像一幕幕温馨治愈的日常剧——热气、欢笑、人间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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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海哥在厨房洗碗,慧姐裹着毯子窝在沙发上,一边吃葡萄一边看金影后主演的刑侦剧。小冰回房复习,戴着耳机,全神贯注。
江澜洗完澡出来,甩着半干的头发,穿着宽大的T恤,舒舒服服地坐上自己专属的沙发,一边感慨:“啊~人间值得啊。”
她一手拿毛巾擦头发,一手顺手抓起茶几上的葡萄,丢进嘴里,和慧姐一起看剧。
屏幕中正播到一段庭审取证场景,金雪琪影后饰演的检察官正冷静地陈述:“我们不能只参考一个精神科医生的单一诊断,必须由另一位临床精神专科医生进行二次确认,避免误判人格障碍。”
江澜听得眉头一挑,眼神一亮,像是被电流击中一样清醒了过来。
“精神科医生……”她喃喃一句,忽然坐直身子,抄起手机就拨了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终于接通。
“哟,孙歆金!”
江澜语气不善道:“你这个大贵人终于肯接我电话啦?”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无奈叹气,孙歆金声音带着点疲惫:“说吧,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消气?”
“把你女朋友介绍给我。” 江澜理直气壮说。
屋里瞬间安静三秒。
慧姐猛地呛了一口葡萄,咳个不停:“咳咳咳!你说什么?!”
刚洗完碗、正准备进浴室的海哥听到这句,一脚顿住:“哈??”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一秒,然后语气骤冷:“江澜……我承认那天关机是我不对,但你因为傅峰的事跑去找我女朋友,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江澜翻了个白眼:“拜托,你以为我会low到跑去你女朋友那里告你状?那种事又没实质性收益。我一向都是奔着‘最大利益’去操作的好吧?要骂你,当然要亲口骂才爽,顺便收点精神赔偿费也不亏。”
她顿了顿,一本正经道:“找你女朋友——那是出于纯粹的专业需求。”
慧姐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这逻辑……不愧是坑朋友界的天花板,永远把利益挂在第一位的江律师。”
“你找她干什么?”孙歆金语气微疑。
江澜笑得像只狐狸:“你女朋友是精神科专科医生吧?”
“你怎么知道她是医生?”孙歆金语气警惕。
“你妹说的。”江澜轻描淡写,顺手卖了孙晰金。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牙关紧咬的声音,孙歆金内心暴怒:该死的孙晰金!
与此同时,远在另一边正吃火锅的孙晰金打了个喷嚏,狐疑地摸了摸鼻子:“怎么突然一阵寒意?”
江澜慢悠悠地说道:“你从小就有种病——只能挂两个科:眼科和精神科。眼科你从小看到麻木了,早就没救了,所以现在只剩精神科能救你。”
孙歆金:“……你还真敢说。”
“你女朋友是傅峰的侄女,傅峰又是心理学博士,按照家族专业倾向,我有十成的理由相信她就是这方面的专家。”江澜自信满满地总结。
孙歆金沉默三秒,深吸一口气:“……你想和她谈什么?”
江澜认真了几分,语气不再调侃:“我这边的案子可能涉及精神障碍相关,我需要精神科医生的专业分析。我是认真找她聊,不是情绪发泄。”
孙歆金终于听出她不是在闹了,点点头:“我等会儿问她,如果她愿意,我拉个群给你们聊。”
“哟~”江澜立刻跳起一脸调侃说:“你这占有欲这么强,怕你女朋友被我才华和魅力吸引吧?”
慧姐一边吃葡萄一边冷冷吐槽:“……又开始臭美了。”
“我不怕她动心,我是怕你这张嘴。”孙歆金语气毫不留情。
“什么意思?”江澜一脸疑惑。
“你跟我妹一个德行——她嘴大,你嘴多,合起来能逼死人,你俩简直就是嘴炮双煞。”孙歆金淡定回怼。
江澜大笑:“哎呀~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什么时候对你下过狠手呀?你明明还是很爱我滴~对吧?”
“滚。”孙歆金简洁利落。
孙歆金问道:“还有事没?我挂了。”
江澜笑嘻嘻地回:“没啦,不打扰你继续秀恩爱了~再联系,祝你和你女朋友百年好合!”
电话挂断后,江澜嘴角还挂着那副“幸灾乐祸”的笑意。
江澜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懒洋洋地站起来,伸个懒腰:“啊呜~该睡觉了。”
慧姐盯着墙上的时钟,又低头看了眼手机,确认自己没看错:“才九点你就睡?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才不舒服!”江澜翻白眼,哼哼两声,边往房间走边说:“沈清妍说明早七点来接我。”
“噗——”慧姐一口葡萄差点笑喷,立即举手做祷告状:“感谢沈检察官~终于有人能收治你这个夜猫子妖孽啦!功德无量,阿门!”
“闭嘴!”江澜怒气冲冲地抓起沙发上的靠枕朝她砸去。
慧姐笑着接住:“快去睡吧~不然明天真的丢脸。”
江澜哼了一声,转身进了房间,“砰”地关上门,仿佛怕再听到一句调侃。
客厅安静下来。
慧姐继续看剧,正好海哥洗好澡出来,边擦头发边习惯性扫了一眼沙发:“咦?阿澜呢?”
“睡了。”慧姐头也没抬。
海哥一愣,瞄了眼时钟:“才九点???”
“因为——”慧姐意味深长一笑:“明早七点,沈清妍亲自来接她。”
海哥秒懂:“噢~懂了懂了。”
两人默契对视一眼,坏笑慢慢浮现。
海哥瘫进沙发,一边抱枕一边笑得不怀好意:“果然~只有沈检察官能收服阿澜!”
慧姐轻轻摇手指,神秘一笑:“错,是阿澜甘情愿被她收。”
海哥像孩子般追问:“那你说~沈检查官以后会不会变成‘江夫人’啊?”
慧姐笑着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电视:“这得看阿澜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两人默契地一笑,葡萄一颗颗往嘴里丢,电视里剧情继续,两人心里各怀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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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妍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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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沈清妍去洗澡,沈清欢则收拾完餐桌、洗净碗筷后,窝进客厅的沙发里,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和男友周初生微信聊天。今天她难得不用夜班,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和男朋友聊一会儿天。整个人看上去轻松愉快,脸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跳动。
沈清妍洗完澡,边擦着头发边走出浴室,经过客厅时无意间看到沈清欢那副“恋爱中”的模样,不自觉在她旁边坐下,随手打开电视,把频道调到了新闻台。
她没立刻出声,只是余光瞥了沈清欢一眼,见她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才淡淡地问:“……周初生?”
沈清欢抬起头来,笑着点点头:“嗯,是他。”
“他看起来确实让你很开心。”沈清妍目光柔了一点,语气也罕见地带上了些许放松。
“他一直都挺会哄人的啦。虽然我们也会吵架,但每次他都会先低头。”沈清欢略带骄傲地笑了笑,说到这里,语气不自觉柔下来。
“那挺好的,看你们相处顺利,好事应该也不远了吧——”沈清妍故意拉长语调,眼神里带了点打趣的意味,活像个“催婚”的长辈。
“姐姐~”沈清欢被她逗得脸微红,笑着轻锤她一下:“你别开我玩笑啦!”
顿了顿,她忽然感慨:“但说真的……其实没想到会遇到像初胜这样的男人。单亲家庭长大的男生,性格多少会有点棱角,但他从不把过去带进我们的关系。他母亲对我也非常好,虽然他们家庭背景复杂,可他一点都不缺温柔。”
沈清妍听到“单亲”两个字时,脑中一闪,便试探着问道:“清欢……你知道他和韩诚峻的关系吗?”
沈清欢收敛了笑意,点了点头:“我知道,初生告诉过我。”
她沉默几秒,像是在斟酌用词,才缓缓道:“他第一次得知韩诚峻被调来仁义医院时,真的非常愤怒。那种情绪……不仅是因为职位被抢,更像是被迫面对一个从未承认过的家庭裂痕。”
沈清妍点头,话语更深入道:“他愤怒的点,是觉得那个弟弟的出现不仅影响了他的工作,还像是在跟他争什么东西,对吗?”
“嗯……都有吧。” 沈清欢轻叹: “他爸当年婚内出轨,之后他母亲就带他回H省生活。从小几乎和父亲断联,也从没见过韩诚峻这个‘弟弟’。就算逢年过节,他也不愿意回去。他知道父亲那边有了另一个家庭,但从来没把韩诚峻当过家人。”
沈清妍问道:“你们是在 H 省认识的?”
“嗯,在镜湖医科大学。”清欢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那时我正在准备执业医师考试,他已经是附属医院的主治医生了。”
“其实,初胜原本是烧伤整形科主任的第一人选,院方对他非常看重。他那阵子准备了大量临床案例和术后评估,还提出一个新的伤口修复护理模型——我就是在那时被他吸引的。”
她语气一顿,眼神微沉:“原本他今年就要正式上岗了,可就在临门一脚的时候,韩诚峻突然被调来。消息一出,连原主任都愣住了。”
“董事会的决策,没有理由,也没有回旋余地。”她语气中带着一点无奈。
沈清妍眉头微动:“那你觉得……他们两个谁的医术更好?”
沈清欢想了想,认真道:“风格完全不同。初胜更注重病人的心理反应,他会因人而异调整治疗路径,不全然照SOP走。比如对面部烧伤患者,他宁愿选择保守缝合方式,也不愿用疤痕明显但恢复快的技术。”
“而韩诚峻……是标准的数据派。他会直接说出最具效率、成功率最高的方案,不管病人能不能接受。我亲眼看过他对一个高龄患者说:‘你必须截肢,不然你活不过三个月。’——从临床判断没有问题,但作为人,真的很冷。”
“热与冷;一个是‘体温医生’,一个是‘理性机器’。”沈清妍低声总结。
她顿了一下,话锋转向敏感话题:“对了,清欢……你知道韩诚峻他……”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无奈,“他喜欢我。”
沈清妍并不意外清欢的回答,语气平静:“你很早就知道了?”
沈清欢无奈地笑了笑,轻轻点头:“我又不是机器人。他来仁义医院的第一天,我就感觉到了。所以我一直有意拉开距离,不让任何可能性发生。”
她语气一顿,眼神微敛:“毕竟……我早就有男朋友了。而且——那个人,还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不想让任何人受伤,尤其是初生。”
沈清妍忍不住调侃:“看来我们家小清欢真是魅力不小。”
“姐姐别笑我啦。”清欢轻轻推了她一把,随后低声补充:“其实我在医学院时,参加过一次和S省医大联合举办的病例研讨会,台上主讲的,就是韩诚峻。”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他讲的课我印象特别深——内容是《深层组织自体修复与移植效率模型》,条理清晰,案例详实,连当场的外科主任都忍不住称赞。”
“他确实讲得很好,理论扎实、逻辑严密,临床实例列举得也很有说服力,连几位教授都频频点头。那时候……我真的挺佩服他的。”
清欢的声音轻了下来:“可后来我成为医生后才明白——哪怕模型再精准,手术再高效,也抚不平一个病人因绝望而哭的眼睛。”
“医学不是一套套冷冰冰的公式。我们确实要讲事实、传达真相,但更要让患者有尊严地面对坏消息。而韩诚峻的讲课……现在想来,就像在听一篇高效冷静的研究汇报——没有温度。”
“医学不是算法,而是真实的生命交托。”
她顿了顿,轻声补充:“相比之下,我更认同初生——他愿意听病人讲故事,有时甚至因为一个病人而失眠整夜。他觉得就算面对死亡,也要让病人保有选择和尊严。”
“我曾经在诊室里崩溃过,哭着走出来。”她低声道:“但那是我作为人的反应,不是医生的失败。”
沈清妍一直看着她,眼神微动,语气温柔:“你说得很好。”说着,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
沈清妍轻声道:“你说得没错,有时候法律也一样。”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当检察官这些年,看过太多案子。有些你已经拼尽全力起诉,证据搜集齐了、逻辑链条也严密——可对方只要找到一个程序上的小漏洞,就能把整个案子打回来。”
“我站在法庭上,面对的不总是非黑即白。很多时候,我们明知道对方有问题,可只因为一点程序瑕疵、证据链断了一环,甚至只是卷宗上的一个笔误,整件案子就被驳回。”
“然后……警方得重新调查,受害者家属继续等待,嫌疑人却可能因此逍遥法外。受害者家属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得不到。”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渐渐冷下来:“我有段时间很受打击,一度怀疑自己做的事有没有意义。”
“直到后来……有人对我说了一句话——‘如果你只会拿教科书打仗,你永远赢不了一个像她那样的人。’”
“她?”清欢试探着问:“那人是……江老板吗?”
沈清妍沉默了一瞬,轻轻叹了口气:“……是。”
沈清妍淡淡一叹:“江澜……她是我职业生涯里最难缠的对手之一。每次遇到她,我都得提前预判她会钻哪个漏洞,从哪条缝隙里攻进来,又该怎么堵住。她输过给我,我也输过给她……算是打成平手。”
“哇……这个江老板,听起来真的很厉害。”沈清欢眼里闪着一丝兴奋与好奇。
“她确实厉害。”沈清妍语气依旧平静,却掩不住那一丝……复杂的情绪。
清欢顿了顿,试探着问:“那你们现在还对立吗?”
沈清妍轻轻摇了摇头:“现在不在法庭上交手了,关系也缓和些。”
清欢忽然笑得狡黠,眼睛一亮:“姐姐……那你有没有可能……和她发展点什么呀?”
“发展?”沈清妍眉头微蹙。
“感情发展啊~当情侣那种~”清欢一脸“你别装”的表情,声音拖着尾音,带着捉弄的意味。
沈清妍脸色一板,语气冷淡得近乎疏离,毫不犹豫地反驳:“胡闹!我们只是没有了对立立场,关系才稍微缓和而已,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沈清欢歪着头,一脸“我才不信”的表情。
沈清妍依旧面无波澜地回道:“是。”
清欢见她态度坚决,只好悻悻地收回目光:“那好吧~”
她没注意到,沈清妍垂落的长发悄悄掩住了泛红的耳廓。
夜色沉静,电视里新闻播报声依旧清晰——可沈清妍的心绪,早已悄然泛起涟漪,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