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眺望,天空和海都是无边的灰蓝色,水天交界处朦朦胧胧,透着混沌和不安。
这是片被遗弃的旧码头,只剩下几截黑黢黢的木桩还立在潮间带,像老人松动的牙齿,听说几十年前,“老渔湾”还是个热闹的小码头,后来泥沙淤积,大船开不进来,就渐渐荒废了。
今天是2012年9月1日——开学第一天——的上午9点,两个男生翘了上午的开学典礼。
“操蛋的开学典礼。”刘辛啐了一口,烟圈被海风吹散,“老陈肯定点名了,回去怎么说,你来大姨妈了?”
“滚你妈的!操!”李子明大声骂道,和其他十七八岁的男生一样,他认为自己这样十分爷们儿。
“哎,你看那边。”刘辛突然眯起眼睛,烟停在半空,“什么东西?”
百米外的潮水线上,铁盒子突兀地矗立着,任由波浪一次次漫过它的底部。
“谁把个盒子忘在海边了?真没素质。”李子明吐了口烟圈,“走,看看去。”
铁盒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暗红褐色的外皮斑驳不堪,能看出是用来装杂物的老式用品。
它被什么人放置在这里,一动不动,等待着第一个打开它的人。
海风带着惯有的咸腥,在靠近盒子几步远的地方,李子明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作呕感,他的胃部轻轻抽搐了一下。这感觉转瞬即逝,却异常清晰。与此同时,他看见刘辛已经蹲了下去,伸出手要去碰那盒子。
“等等……”李子明脱口而出,声音有些干涩。刘辛僵硬地转过头,李子明语塞了。
要说什么?感觉不对劲?这太荒谬了,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刚才那一瞬间的生理不适,但看着刘辛那张变得有些苍白的脸,他意识到或许对方有同样的想法。
盒盖卡得很紧,刘辛用了些力气,李子明探头过去看。
“操!”他故意大声骂骂咧咧,掩饰内心不知因何而起的不安,“哪个二百五特么的脑子有毛病,把猪肉摆成这样扔海边?还以为是什么值钱的……”
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存在于猪身上的器官,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几秒钟后,两声被极度恐惧扼住喉咙的、短促的尖叫冲破了少年们尚还青涩的嘴唇。
朱满月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眯缝着眼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是上午十点了,不过,在这个休班的日子,他是打算直接睡到中午十二点的。
来电是队里的号码。
他不情不愿地坐起身,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说。”
“头儿,抱歉。”女刑警白灵的声音异常紧绷,“城东‘老渔湾’滩涂发现碎尸,装在铁皮盒子里。”
朱满月完全清醒了,乐城现在治安良好,已经十多年没发生碎尸这种恶性案件了。
“保护好现场,我马上到。”他言简意赅地下达指令。
朱满月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送到了“老渔湾”。
现场已经被蓝白相间的警戒带彻底封锁,鉴证科的同事穿着白色防护服,在沙滩上小心翼翼地作业,相机的闪光灯在昏暗的天色下不时亮起。
朱满月套上鞋套,快步走入现场核心区域,目光锐利地扫视。那个暗红色的老式铁盒敞开着,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他检查完一圈,眉头越锁越紧。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其他尸块,立刻以现场为中心,辐射周边所有可能抛尸的区域,尤其是垃圾站、废弃建筑、下水道,重点排查。”
“是,我马上安排小杜他们带着警犬去。”白灵握着笔,边记边答。
“附近能查的监控全部调出来。”
“好的。”
“报案的是谁?”
“两个逃课来海边玩的高中生,吓得不轻,语无伦次的,我让小宋先陪他们回局里做详细笔录,并通知家属了。”
“老张呢?怎么说的。”他看向法医的方向。
“张法医说,尸块被人清洗过,破坏了不少生物证据,初步辨认部分可能来自女人的躯干和上肢,当然,具体结果需要带回局里做进一步的解剖和化验才能确定。”
朱满月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他转身走到车旁,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两根夹烟的手指有些不易察觉的僵硬。
不远处,年轻的警员小王看着朱满月的背影,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资历更老的老赵,压低声音:“每一块都被认真清洗、放血,然后摆放,整整齐齐,我从没见过如此……赵哥,您看见朱队的脸色没?真吓人,这凶手是个变态吧。”
警员老赵资历稍长,他的声音低沉得仿佛叹息:“小王,你刚调来没多久,不知道情况,这案子……不是吓人,而是跟十二年前的那桩旧案,有些像。”
“旧案?”小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您是说犯人在十二年后重新作案?”
“问题就在这儿,”老赵怔怔地看向朱满月的方向,“十二年前那桩碎尸旧案,我们认定的凶手,已经死了。”
小王的眼睛微微睁大:“死了?那这……难道是模仿犯?”
老赵停顿了一下,“或许吧。”
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模仿犯呢,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在十二年前办了个天大的冤案,真正的凶手这么多年一直逍遥法外。而当年主导定案的,正是朱满月队长的父亲,已经退休的老局长。朱队此刻肩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或许我们乐城,又出生了一个新的杀人魔吧。老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