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更后误惹檀郎 第58章 第 58 章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便是李晚此刻的真实感受。

她还没有天真到，认为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请她一个奴婢过府是为了交个朋友，但她也实在想不出，承芳公主见她到底是想做什么。

马车上的时间很难捱，那女使两眼空空八风不动，一点不像是能对她开口说话的样子。

李晚只能抱紧自己的包袱，走一步看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李晚自车上下来，抬头看见匾额上的“公主府”三个字，才明白过来，这是到了承芳公主那刚刚修建完工的御赐府邸了。

女使一路引着她进门，直至将她带到府内一处偏厅，也始终未曾多言。命人上了茶水点心后，她留了两个侍卫在门口看着，便带着其余女使退下了。

李晚独自在厅内静候，原以为承芳公主很快就会过来见她，却没想到，她这一等，就等到了夕阳西下。

期间她曾依稀听见远处锣鼓喧天的声响，想来是殿试结束后三甲进士们夸官三日跨马游街了，李晚想到慕容真，心中逐渐焦灼，她尝试与那两个侍卫交谈，想从中探听承芳公主将她困住的目的，然而，那两个侍卫仿佛是泥塑一般，根本撬不开嘴。

佯装上厕所这一招她也用了，那侍卫漠然往她身后一指，原是这厅内一角设了个屏风，李晚绕到屏风后面才发现，那里置了个恭桶，简直是……“周到”得不得了。

就在她焦躁到没了脾气，打算大闹一场引公主过来的时候，承芳公主的仪仗正好到了偏厅。

李晚第一次见到承芳公主真容，一时紧张得忘记了行礼。

承芳在门口站定，头上凤钗还在微微晃动，钗上宝石折射出的耀眼光芒令人不敢直视其容颜。她上下扫一眼李晚，徐徐出声：“出来。”

李晚看着她转身时拖在地上的裙裾，上面金丝银线绣制的神鸟栩栩如生，仿佛真有凤凰凌空腾飞冲破云层，仅仅一个背影，就让人望之生畏。

李晚不自觉地抬起脚步，走到了门外廊下。

承芳并未回头看她，而是目视前方，静静等待。

直到底下仆妇来报，说是宁国公府的慕容六爷到了，她这才抬着下巴轻轻颔首：“让他进来。”

说罢，她侧眸看向李晚：“你想的人来了。”

好戏，可以开场了。

话音一落，从旁落下一把横刀，轻轻架在了李晚的脖子上。

一缕发丝缓缓游落在地，李晚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刀锋贴她太近，只需轻轻一用力，就可随手斩断她纤细的脖颈，李晚一动也不敢动，唯有心跳逐渐加剧。

这是她今日，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李晚手心里渗出了汗。

不过片刻，仆妇领着慕容真前来，只见一身绯红状元袍缓缓近前，慕容真面色冷肃在院中站定，隔着一段台阶的距离看向李晚。待看清她颈项上的那把横刀，他蓦地狠狠捏紧了拳头。

承芳公主见他来了，右手一抬，立刻便有数十名侍卫上前，将慕容真包围。

“六爷……”李晚定定看着他，见他果真中了状元，红袍加身的模样颇有些意气风发，她下意识露出个欣慰的笑来。

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又被底下侍卫们刀锋的寒芒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对两人未知命运的惊惶和无措。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她有太多话说不出口。

慕容真对上她那双藏着忧惧的眼睛，忍不住出声安抚她。

“阿晚，别怕。”

说着，他眸光沉沉看向承芳公主：“公主有什么事，只管冲着我来，何必为难一个丫鬟？”

“丫鬟？”承芳公主顿了顿，忽然嗤笑出声，“今日你在宫门前拿她当理由拒绝本宫时，可是口口声声，称她是你‘心爱之人’。”

她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僵住。

李晚愣愣看向承芳公主。

慕容真拿她……拒绝公主？

她忽然想起，自己曾在大纲设定里写过承芳公主假意看上慕容真的桥段，莫非，是这剧情应验了？

她正胡乱猜测着，冷不防听见公主开口：“他既然因你拒绝本宫，那你和他之间便只能活一个。毕竟，本宫可没那么好心，会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令鸳鸯共死，对她来说，就是在成人之美。

李晚缓缓抬眼，正对上承芳公主的眼神。

“好在，本宫对你和他一视同仁，谁死都一样。”她声音徐徐，似恶魔低语，“便由你来选，是要自己死，还是让他死？”

一个“死”字落下，抵在李晚脖子上的那把横刀突然加深了力道，刀锋触碰到她的肌肤，上面瞬间出现一道红痕。

李晚艰难地仰起脖子，疼痛的感觉令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命悬一线，她整个人顿时思绪清明起来。

她绝不认为这是承芳公主的戏言，以这位公主的疯批程度，只要她一开口，必定有人要血溅当场。

李晚的脑海中，飞速回想着那份大纲设定，结合此间现实，承芳公主这么做的理由大概率只有一个，那就是利用慕容真达到不去和亲的目的。

所以，她不可能真的杀死慕容真。

再者，便是之前她厌恶极了乔天朗和慕容瑾，也不曾要了他二人的性命。

一个贵族子弟的生死，关乎其整个家族的颜面和传承，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再是公主，皇帝也不可能任由她胡来。

更何况，慕容真还是……

他不会死的。

不会的。

但李晚不一样，她无权无势，是这个世界上最低贱的一介奴仆，只要公主一声令下，她随时可能成为刀下亡魂。

短短几息之间，李晚想了很多，她甚至想起了前世的爸妈，想起了在医院弥留时触发的，对死亡的恐惧和强烈的不甘……

一滴鲜血顺着她纤细的脖子，淌到了衣襟上。

李晚手心湿糊一片，她颤颤抬眼，看向慕容真。

慕容真见到她这个眼神，愣了一下。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上狠狠拧了一把，他顿时有些呼吸不上来。

“阿晚……”

“我选……他。”李晚声音发颤，此刻她的灵魂像是离开了躯体，在一旁看着她如木偶一般，对着慕容真嘶哑开口，“你有主角光环，你不会死的。”

她的话很轻，却足够在场所有人听清。

李晚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随风盘旋，她如一片树叶飘落在慕容真跟前，在他的眼睛里清楚地看见了何为震惊、痛苦、难以置信，还有，丝丝缕缕的，破碎的绝望。

一瞬间，后悔如海啸一般席卷了她的灵魂。

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然而，承芳公主没有给她后悔的余地。

短暂的惊诧过后，她的眼底升腾起一簇星火，在这将暗未暗的夜色里，唯她的眼神亮得惊人。

她脸上勾起一个极浅的笑意，吩咐身旁女使：“拿我的弓箭来。”

不过片刻功夫，她已张弓搭箭，对准了慕容真。

慕容真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一双猩红的眸子始终盯着李晚。

李晚不知何时，已泪痕满面，她一双泪眼看向承芳公主，脚下一动，企图拦住她。

才伸出脚，那把横刀便朝着她脖颈递进一分。

承芳公主眯起眼睛，瞄准了慕容真的心脏。

“咻”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

李晚惊叫出声，双腿瞬间软倒在地。

箭矢贯穿了慕容真的胸膛，带血的箭头闪着寒光自他后背透出，只见他踉跄着退后两步，最终摔倒在地。

李晚挣扎着站起来，奈何腿上毫无力气，她几乎是滚着下了台阶，一路膝行到了慕容真的身边。

她想错了！她想错了！

刚才那一瞬间，承芳是真的想杀了他！

她错了——

“快救人！”李晚声嘶力竭的声音响彻整座公主府。

承芳收了弓箭，垂眸看向不知生死的慕容真，眼神极尽嘲讽：“这，就是你爱上的人？”

她那轻蔑的声音，被李晚的呼救声盖过。

思索片刻，她到底还是朝一旁的女使抬了抬下巴。

公主府邸里有皇帝御赐的一名太医，女使很快将人请来，太医到场后当即使人把慕容真抬进偏厅医治。

也不知消息是如何传进了宫里，皇帝大发雷霆，遣了太医院几位擅取箭头的太医前来，顺便带了一道口谕，责令承芳公主速速进宫。

承芳领了口谕，留下两名女使在此地看顾，正要出门，扭头瞧见李晚还跪倒在血泊旁，她犹豫了一下，忽然顿住脚步。

“你很有意思。”她低头看她，语气里带了丝莫名的愉悦，“原本本宫的确没想杀他，但你太让人意外了。”

“你知道，在你做出这个选择时，本宫在想什么吗？”

李晚失魂落魄，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本宫当时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干脆就这样杀了他好了！”承芳似乎在笑，“一不做二不休，就像你所做的选择一样。”

“可惜，本宫的箭偏了一寸，他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天意了。”

她没指望李晚接她的话，所以，她说完扭身就走。

才走两步，她便感觉到有人在后面抓住了她的裙裾，这个动作极其无礼，她忍不住蹙起眉头，回身看向李晚。

“为什么？”

李晚带血的掌心在她华丽的裙裾上留下一团血污，像是翱翔九天的凤凰落下了重伤，引得承芳目光一寒。

李晚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怒视着她：“你做这样一出戏，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