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舟横影 第14章 街巷清明

晨光漫过青石板路时，按察使的队伍已穿过镇子主街。百姓们起初还缩在门后窗缝里张望，待看清那些被押解的官员盐商——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王老板、肥头大耳的巡抚副手、还有几个常去各家勒索的差役——人群里先是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抽气声，随即有人壮着胆子推开了门。

“是王扒皮！他真被抓了！”

“还有李差役，上次就因为我家娃多看了他两眼，就掀了我们的摊子！”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好！”，紧接着，喝彩声、怒骂声混在一起，像潮水般漫过街巷。孩子们追在队伍后面跑，手里还攥着石子，却被大人一把拉住——如今大仇得报，倒不必再用这粗野法子了。

乘舟站在破庙门口，看着这喧闹的景象，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潮。苏晚碰了碰她的胳膊，笑着递过一块帕子：“看你，又要哭了。”

“才没有。”乘舟擦了擦眼角，却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你看他们，多高兴啊。”

段横靠在门框上，望着远处被推倒的“王家盐铺”牌匾，那块曾刻着金字的木牌此刻被几个汉子踩在脚下。她抬手揉了揉还缠着绷带的胳膊，声音里带着点释然：“总算是……了了桩心事。”

周明走过来时，手里拿着三张帖子：“按察使大人说，三位姑娘若有兴致，可随我们回府中小住几日，也让大人略尽地主之谊。”

“不了。”苏晚笑着摆手，“我们还是习惯镇子上的日子。再说，家里的铺子还等着重新开张呢。”

她指的是苏家那间被查封了半年的杂货铺。昨日官府解封的文书已经送到，今日一早，她就打算去打扫收拾。

乘舟也点头：“我娘还在等着我回去说消息呢，她定是一夜没睡好。”

段横则晃了晃手腕：“我爹的船今日该靠岸了，得去码头接他。”

周明也不勉强，笑着将帖子收好：“既如此，若有任何难处，随时可去按察使衙门找我。这是我的名帖。”

三人接过名帖，看着官差队伍渐渐远去。阳光越来越暖，照在身上像裹了层薄棉絮。

“走，去苏晚家铺子看看！”乘舟拉起两人的手，“我带了新烤的米糕，正好当早饭。”

苏晚的杂货铺里，蛛网蒙尘，货架却都还结实。乘舟和段横挽起袖子，一边擦灰一边听苏晚念叨：“这里要摆上些新到的胭脂水粉，隔壁李婶上次还问呢……那边的货架留给乘舟寄卖的绣品，定能卖得好……”

段横擦着柜台，忽然插了句：“我爹船上有批南边来的香料，便宜给你，保准比王扒皮那时候的货色好。”

“那敢情好！”苏晚眼睛一亮，“正好缺些上等香料呢！”

乘舟低头绣着手里的帕子，听着两人说笑，指尖的针脚越发细密。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她绣了一半的海棠花上，粉白的花瓣像是沾了露水，鲜活欲滴。

巷子里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夹杂着货郎的叫卖声。那声音穿过半开的窗户飘进来，混着三人的说笑声，像一首再寻常不过的市井小调，却比任何乐曲都让人安心。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却又分明有什么不一样了。那些藏在暗处的污秽被清扫干净，阳光照亮了每个角落，而她们三个，依旧像从前那样，守着彼此，守着这方小小的镇子，守着往后漫长而清明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