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夜既然已经决定同沈尘千回沧海南云,那么自当一起前往福郡,可刹夜现在回趟王家村,沈尘千不放心他,决定同他一起去给柳娘一个交代,再前往福郡。
刹夜看着眼前的茅草屋,土泥墙,推开栅栏门,朝身后的几人说道:“到了。”
谢钦还是有些怵刹夜,躲在溪珺璟身后,任凭溪珺璟怎么拉,他也不出来,溪珺璟拗不过他,只好随着他来,“你和我说说,到底为什么这么怕刹夜。”
谢钦难以启齿,打哈哈敷衍过去。
溪珺璟见他实在不愿意说,也不难为他,迎面看见一位妇人推门而出。
柳娘首先看到的就是刹夜散着头发站在夜幕中,她心中一喜,赶忙拉着他左看右看,见人无碍,眼睛中中打转的泪还是忍不住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公子,幸好你没事啊。”
刹夜拍了拍她瘦骨嶙峋的肩膀,刹夜在她这里住了三月有余,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知道,原来这位妇人肩膀这么单薄,这么瘦弱。这么弱不禁风的身体却敢杀猪,可以肩膀上扛起一个家,可她的丈夫却被自己杀死了,刹夜不了解,妻子没了丈夫,儿女没有了父亲,这还算不算家,他的心里更加愧疚,但他也不后悔杀死了那个薄情寡信的男人,他轻声道:“柳娘,对不起。”
柳娘用麻衣制成的袖子擦了擦眼泪,再次打开房门,推着他,“公子,您说什么话呢?我柳娘最感谢你了,这几个月,要不是你帮我看着家里的孩子们,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忙呢。”
刹夜拉过她的手,将沉甸甸的荷包袋子放在她的手心,“柳娘,我要走了,这些钱有些少,希望您别嫌弃。”
柳娘有些意外,当初她在附近的山上捡到刹夜时,他浑身是血,给她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己遇到死人了,要不是刹夜睁眼开口说了一句话,她都打算给他裹一张草席,埋在山里,柳娘见人还有口气,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人捡回去,她仔细算了算,家里现在就只剩半斤面,半斤米,五张嘴根本吃不了几天,现在加一个......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打算装看不见,拿起竹筐打算再往里面走走挖点野菜吃。
下山时,她再次看见刹夜,她狠下心,迈过他时,每走一步心里就煎熬一分,最后还是选择把人扛了回来,刹夜醒来时,什么也记不得,但是会帮自己干活,她心里多少宽慰了些。
柳娘觉得这位公子心思单纯,不谙世事,莫不是被人骗了,打算仔细问问,“公子,你要去哪?”
刹夜偏了偏身子,露出身后的沈尘千,“我和朋友回家。”
柳娘一听到他要回家,高兴地说道:“你想起来了?”,紧接着,他真心为刹夜感到高兴,“回家好啊,我去给你拿点馒头,你在路上吃。”
刹夜摇了摇头,“我不需要,柳娘,这些钱你拿着,以后我每个月给你寄点银子。”
柳娘这才注意到手里的荷包,她立马推了回去,“我不能拿这钱。”,她将钱推回去后,又立马问道:“公子,你见王促了吗?”
刹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应该说王促与人通奸之后被自己发现,他气不过将人杀死了吗?还是应该说没有,等几天后,柳娘看见王促的尸身,抱着自己的孩子哭。
沈尘千站出来,温润地说道:“娘子请您节哀。”
柳娘满含泪光地看向沈尘千,“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尘千虽活了千年之久,可却不会说谎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一个善意的谎言给柳娘听。
柳娘哀求的目光让在他二人身上打转。
刹夜觉得这么瞒着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他打算从头到尾告诉柳娘,在得知事情原委后,柳娘怪他怨他,刹夜终不悔,如若柳娘想杀他,那就再死一次,又能何妨。
正当刹夜要开口时,溪珺璟拉着谢钦在站在了他们几人中间。
溪珺璟就知道这种局面沈仙尊应付不过来,在来的路上他就和谢钦想好了对策,他知道柳娘的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不管怎么样,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一位父亲的出轨,对一个孩子来说,都具有毁灭性的打击,尽管溪珺璟内心鄙夷王促,可他还是愿意让那三个孩子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个英雄。
这个罪名他当了!
溪珺璟提早抓了一把沙子,往自己脸上洒了洒,他见马上就要涌出泪花,赶紧插到几人中间,声音颤抖,“对不起,对不起,王叔叔他是为了救我们才......”
溪珺璟把自己毕生的演技全部贡献出来,他以前一直认为参加学校的话剧社是最不理智的行为,天天上台挥洒感情,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定论为时过早。
溪珺璟见谢钦半天没哭出一声,放下一只胳膊在谢钦腿上狠狠拧了一把,咬牙切齿道:“哭啊!”
谢钦吃痛,他感觉溪珺璟这一下太结实了,自己的大腿感觉被他掐下一块肉,他寻思着刚开始商量的时候不就是光他哭,他在一旁看着溪珺璟哭,怎么一下子就全变了,他此时疼的眼泪直流,没办法,他只能跟着哭了,“是啊,对不起。”
两人一唱一和,倒是逼的柳娘擦干眼泪,来安慰面前的两个小孩子。
柳娘擦干了两人的泪,弯腰问道:“你们可以和我仔细说说吗?王促怎么救你们了?”
溪珺璟脑子高速运转,“他......他,当时我和朋友在破庙那里,我不知道那里为什么会有一伙山贼。当时他的刀快劈到我了,那位叔叔为了救我......才,对不起。”
溪珺璟内心祈求柳娘不要再多问,所谓说多错多,万一露馅就糟糕了。
柳娘止住了哭泣,看向了距离自己仅有几步之遥邻里的屋子,屋子的主人是一个月前搬来的一位姑娘,柳娘听街坊说过这位姑娘曾经是玉和楼的头牌。
柳娘缓缓起身,心绞着疼,她的眼前一黑,只好扶着门框以免自己跌倒,“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耽误了近半个时辰,柳娘还是不要这笔钱。
溪珺璟干脆将那笔钱扔进门里,拉着谢钦就跑。
柳娘喊了半天也没见两孩子回头,最后她捡起荷包拿出一两银子,其余的全部交给了沈尘千,“这位公子,我只能收这么多,其余的你给那两个孩子吧。”
沈尘千没再推脱,点头答应。
临走前,刹夜给柳娘了一个小木盒,她诧异地打开发现居然是自己的嫁妆,她强忍泪水,送别了刹夜。
两人跑出十几米,便齐齐坐在地上,谢钦坐在地上揉着自己大腿,“你这个人太容易变卦了吧。”
溪珺璟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大腿,好巧不巧,刚好是被自己拧起一块青紫的地方,谢钦龇牙咧嘴地抱着腿往后倒去,“你等着!”
溪珺璟早已跑出数米外,“你别让我等啊,有种现在就过来!”
谢钦捡起石块,艰难地站起身,追在溪珺璟身后砸他。
两个小孩玩心一起,什么也不管不顾,在林子里扭打成一团。
刹夜尽可能想偿还柳娘对自己的恩情,他看向了屋中熟睡的三个孩子,“柳娘,我带你们去福郡吧,你们在那里说不定更自在。”
柳娘发自真心地笑了笑,她其实从未想过离家这么远,王促当时和她保证以后高中,定然把她风风光光地娶回家做他的正头娘子,她也只是笑笑,王促当时以为她这是害羞不好意思说些什么,自己翻开书卷在煤油灯下做起文章,很长一段时间后,他听到柳娘说,“等你做官后,咱们就做咱们这里的父母官吧,咱们也得让乡邻过上好日子。”
王促哼笑一声,“你们这些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告诉我这黄沙遍地的地方有什么好呆的?”
柳娘没和她争吵,拿起脏衣服出了门。
这次,柳娘觉得自己应该回答,“不,公子,我不能走,我也不会走。”
“为什么?”
柳娘自嘲道:“我一介妇道人家,在哪也是活一辈子。”
柳娘:“王家村很小,远远不及富贵人家的府邸,王家村路也不好,我要是想去赶集,还得走山路,从天朦朦黑走到正午。”
柳娘:“可这里有我的家人,有热情的乡邻,我的根在这,我这片叶子飘再久再远,也要落叶归根。我们家还有两亩地等我种呢,我要是一走,那它们不就成荒地了?那多可惜啊。”
刹夜知道柳娘给她的孩子们在王大爷的家里上私塾,既然要走仕途,那么之后也要往更远的地方走,怎么可能会如井底之蛙一般坐井观天,“如若以后你的孩子考取功名,那也一定会走出王家村的。”
柳娘慈祥的目光又扫视了一圈床榻上的孩子,她目光坚定,“我相信,我的孩子们肯定会走很远的一段路,但我更相信,如果将来他们有一天走到了福郡,走出了雍州,即使走到天子脚下,他们也一定回来的,可能他们会在这里经商,亦或是种地,出息的话,就是在这里当父母官,让我们王家村的村民们可以不再往林子走,就能到了镇上。”
沈尘千朝柳娘笑了笑,表示尊重她的意思,“是啊,说不定这里过个十年也可以有集会。”
沈尘千看了眼刹夜,表示该前往福郡了。
刹夜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柳娘,告辞。”
月明星稀,一行四人穿过云层,此时万籁静寂,溪珺璟拨开在云雾,他看到福郡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