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蜿蜒的走廊,假山伫立在湖两侧,一只红锦鲤越出水面,激起一阵阵涟漪。
杨禾秀盯着水面愣了神,她还没见过这么肥的鱼,果然一城山水养一方人。不光是人,连鱼都如此。
越到里头,人越多。粗使婆子三人,丫鬟小厮不计其数,都忙着自己的伙计,不曾分给杨禾秀一个眼神。
倒有个年龄尚小的丫鬟,偷偷抬眼瞄了一眼杨禾秀,不过很快便被王妈妈逮住,她快步走上前敲了敲她的脑袋,训斥道:“好好做你的活计,不该看的别瞎看。”
那丫头很快垂下脑袋,杨禾秀尴尬地笑了笑,可能这就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吧。
王妈妈转过来脸,严厉之色褪去,堆满了笑容:“快些走吧姑娘,已经让人通禀过老爷了,说是都在正堂候着呢。”
杨禾秀朝她微笑着点点头,乖巧地跟在王妈妈的身后,目光悄然落在那名年轻丫鬟身上,脸上笑容慢慢褪去。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正堂不似园子富丽堂皇,倒是多了几分书卷气。那檀木制成的太师椅上坐了位褐色衣衫的男人,头顶玉冠,打眼瞧着端着一副慈祥做派。
想来这便是杨家的现任家主——杨宗卿了。
而他身侧坐着的女人面容姣好,正红的大氅披在身上,手里端着用黑狐皮包着的汤婆子。她半张脸隐秘在暗处,不苟言笑。虽看得出上了年纪,却只给周身增添了几分威严,不减姿容。
杨禾秀沉默着被王妈妈领进来,缓缓低下了脑袋。
王妈妈则笑眯眯地道:“老爷,这便是那位来京城寻亲的姑娘。”
太师椅上的男人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嘴角小幅度地扬起,语气温和地问道:“叫什么名字啊?”
杨禾秀乖乖地回答:“奴家杨禾秀,小名六娘。”
男人点点头,端起桌上的茶盏,手停滞在半空,抬头问道:“六娘,听闻你在正街上与人发生了争执,可有受伤?需不需要我帮你寻个大夫瞧一瞧?”
闻言,杨禾秀抬起手,抹掉眼角的泪,委屈道:“六娘没有受伤,还得多亏这位婶子见义勇为,才帮六娘逃脱魔爪。”
说罢,她跪在地上,朝王妈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王妈妈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忙后退几步,意识到不妥,又迅速扬起一个笑,上前扶住杨禾秀:“姑娘,这使不得,使不得!”
“好真诚的姑娘,真是许久未曾见过了。”
男子的笑声蓦然响起,沉闷尴尬的气氛被打破,杨禾秀的动作一滞,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青衫的男子坐于西侧,敛眸轻笑。
杨禾秀眉头轻轻蹙起,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没等杨禾秀过多思考,杨宗卿率先开了口,讪笑道:“让温大人见笑了,这孩子是从禹州来的,不识京中礼数。”
男人没接话,手托着脑袋,用银冠束起的长发垂在身后,碎发下的脸上勾勒着浅浅的笑容。
他的目光悄然从杨禾秀身上移开,不慌不忙地站起来,长身玉立,恭敬道:“杨公既有私事,那青瑜便不叨扰了,先行告退。”
“此次是杨某招待不周,改日再设宴向您赔罪。”杨宗卿站起身来,长袍落地,举手投足间竟无半分商贾的铜臭味,反倒像个学识渊博的老者。
温青瑜嘴角微勾,头微低,脊梁却挺得直:“告辞。”
他走路似带风,却不显丝毫慌乱。像是一把银色长枪,浑身自带清寒之气。
瞧着他要离开,杨禾秀立刻默默退到一边,头垂下,看着脚下的地板。幸而这位温大人对她也没有丝毫兴趣的模样,她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打心眼里觉得,跟这个人扯上关系,会有危险。
良久,正堂再次沉默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杨禾秀的错觉,杨宗卿的脸色阴沉了几分,他重新做回太师椅,那盏茶放在桌子上,主人却已经没了心思品鉴。
倒是他身侧的妇人,状似不经意地轻咳了一声。
杨宗卿清了清嗓子,面上扬起一抹笑:“六娘是吧,没受伤就好。”
他的神情松动了几分,感慨道:“这一晃竟已十六载,当初素伯离开京城的时候还尚未成亲,如今孩子都这般大了。”
他的目光落在杨禾秀身上,疑惑道:“瞧着你的模样,应该快到及笄之年了吧?”
杨禾秀点头称是:“奴家刚过完十四岁生辰。”
“怪不得,素伯那个家伙,居然行动这么迅速,离了京后就讨到了老婆。”杨宗卿笑道。
“扑通!”杨禾秀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奴家怕是欺骗了大老爷!”
闻言,杨宗卿却没有丝毫惊讶,往后一靠,目光冰冷:“哦?欺骗了我什么?”
杨禾秀颤抖着身形,道:“奴家父亲,并不叫素伯!”
此话一出,杨宗卿和身侧的妇人对视一眼。
杨禾秀继续道:“奴家父亲是姓杨,可是他唤作杨无名,而并非杨素伯!”
正堂针落有声,王妈妈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若是真找错了人,不说杨禾秀,她也免不了要受主家责罚。
杨禾秀则始终跪在地上,头低垂着,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良久,她的上方传来爽朗的笑声。
杨禾秀反而眉头轻蹙。
只见妇人上前将她扶起,轻笑道:“别怕。”
杨禾秀一脸迷茫,问道:“夫人,老爷……你们这是?”
妇人看向杨宗卿,嗔怪道:“老爷,快别吓她了。”
杨宗卿上前一步,解释道:“素伯兄离开前,的确有一化名。他临走前对我言道,只愿远离庙堂,寻一处清净之地安度此生。”
他不禁露出愧疚的神色:“我们的确怀疑过你的身份是否弄虚作假,这番试探,属实是我们的不是。”
杨禾秀摇摇头:“不怪您,六娘本意也只是替父来京城捧一杯黄土,好让他能缓解思念之情。”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此番上京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不如先在我杨府歇息几日,等歇息好了我们再派人将你送回去。”妇人拉住她,手腕上的玉镯叮当作响。
杨禾秀目光落在那对玉镯上,扬起脸来,咧嘴笑道:“六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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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