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将京城郊外的荒野染成一片惨淡的金黄。马渡抱着徐晚冰冷的尸体,搀扶着浑身是伤、虚弱不堪的父亲,在齐膝的荒草中艰难跋涉。徐晚的脸颊苍白如纸,嘴角那丝未散的笑容被凝固的血迹勾勒得格外刺眼,她那件染血的粗布衣裙,在晨风中微微飘动,如同一只折翼的蝶。
身后的追兵如同附骨之疽,马蹄声踏碎了清晨的寂静,喊杀声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催命符在耳边回响。马敬之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铁链磨破的手腕早已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伴随着钻心的剧痛,他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呻吟。他看着儿子怀中徐晚的尸体,又看了看儿子布满血丝、眼神空洞的脸庞,心中的悲痛与自责如同潮水般汹涌。“渡儿,是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对不起马家满门……”
马渡没有说话,只是脚步不停地往前跑,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他将徐晚抱得更紧了,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最后一丝温度。脑海中翻涌着无数画面:桃花林里她递来桂花糕时的甜笑,清风镇深夜她为他缝补衣衫的剪影,西北路上她蹦蹦跳跳摘野草莓的模样,还有天牢里她挡在他身前时,那决绝而温柔的眼神。而这些画面的间隙,又穿插着丞相府被火光吞噬的惨状,母亲临终前望向他的不舍眼神,府中下人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那是他前两世未能亲眼目睹,却在记忆深处反复折磨他的灭门之痛。
“晚晚……爹娘……”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徐晚冰冷的脸颊上,却再也无法温暖她。
如果不是他,徐晚或许还在清风镇的点心铺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如果不是父亲身居高位,马家或许不会成为奸人眼中的钉。可现在,徐晚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马家满门覆灭,只剩下他和父亲,在这荒野中亡命奔逃。
“渡儿,停下歇歇吧,爹实在走不动了。”马敬之气喘吁吁地说道,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马渡连忙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将徐晚的尸体放在一片相对平整的草地上,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遮住那些狰狞的伤口。然后他转身扶住父亲,让他靠在一棵枯树上,从包袱里拿出仅剩的一点水和干粮,递到父亲嘴边:“爹,喝点水,吃点东西,我们还要赶路。”
马敬之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徐晚的尸体上,又转向京城的方向,眼中满是绝望与沉痛:“这位姑娘是个好孩子,却为我们马家送了命。渡儿,爹知道你心里苦,可爹撑不住了……丞相府满门百余口,都因爹而死,爹对不起他们,对不起列祖列宗。”
马渡心中一紧,握住父亲的手:“爹,这不是你的错!是李广利那个奸贼陷害,是皇帝昏庸!我们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报仇!”
“报仇……”马敬之惨笑一声,咳出一口鲜血,“爹老了,没用了,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渡儿,你要好好活着,替爹,替你娘,替马家所有人报仇。照顾好自己,别再让身边的人为你牺牲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荒原尽头扬起漫天尘土,追兵的喊杀声如同惊雷般炸响:“马渡!马敬之!你们跑不了了!速速束手就擒!”
马渡猛地站起身,将父亲护在身后,手中紧紧攥着那把染血的短匕。阳光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眼神冰冷而决绝,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想要抓我们,就先踏过我的尸体!”
为首的是李广利的副将赵承,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手持长枪,眼神凶狠地看着他们:“马渡,你杀了李将军,又劫狱救走叛臣,已是罪该万死!识相的就乖乖投降,或许还能留你们父子一个全尸,不然,定让你们碎尸万段!”
“狗贼!”马渡怒喝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滔天的恨意,“李广利陷害忠良,滥杀我马家满门,我杀他是为民除害!今日,我便再杀你们这些爪牙,为晚晚,为我马家百余口报仇!”
说完,他手持短匕,朝着追兵冲了过去。他的剑法凌厉而疯狂,每一剑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意,招招直指要害。一名士兵刚冲上来,就被他一剑刺穿喉咙,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身。
马敬之看着儿子奋勇厮杀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挣扎着捡起身边的一块尖锐石头,猛地朝着自己的胸口砸去!
“爹!”马渡余光瞥见这一幕,瞳孔骤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想要冲过去阻止,却被几名士兵死死缠住。
马敬之看着儿子,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鲜血从他嘴角涌出:“渡儿,爹……去陪你娘和家人了……报仇……就交给你了……”说完,他的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父亲的死,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马渡心中所有的理智。他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嘶吼,眼中的血色更浓,剑法变得愈发疯狂,每一剑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他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冲到父亲身边,将父亲的尸体紧紧抱在怀里,与徐晚的尸体并排放在一起。
“爹……晚晚……”他抱着两具冰冷的尸体,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一定会让所有害过我们的人,血债血偿!”
赵承看着状若疯魔的马渡,心中闪过一丝惧意,却依旧硬着头皮下令:“给我上!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拿下他,重重有赏!”
士兵们再次蜂拥而上,马渡将父母和徐晚的尸体护在身后,孤身一人,与追兵展开了最后的厮杀。他的身上又添了好几处伤口,鲜血浸透了衣衫,体力也在快速流失,可他依旧没有倒下,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扬起一阵更为浓密的尘土,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和马蹄声。赵承脸色一变,回头望去,只见一支精锐的骑兵队伍如同神兵天降,朝着他们疾驰而来,为首的那名将军身穿银甲,手持长枪,面容刚毅,正是义军首领萧策!
“是萧策!”马渡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狂喜。他没想到,萧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萧策率领着义军将士,如同猛虎下山,朝着追兵冲去。骑兵的冲击力极强,瞬间就将追兵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马军师,我们来救你了!”萧策大喊着,手中长枪挥舞,如同蛟龙出海,瞬间挑翻了好几名士兵。
原来,萧策得知马渡孤身回京城救父的消息后,担心他遭遇不测,便立刻率领一支精锐骑兵,日夜兼程赶来支援。他们一路追踪马渡的踪迹,终于在这危急关头赶到了。
有了义军的支援,战局瞬间逆转。追兵们本就被马渡的疯狂厮杀吓破了胆,如今面对气势如虹的义军,更是不堪一击,纷纷溃败逃窜。赵承见势不妙,想要骑马逃跑,却被萧策一眼识破。
“哪里跑!”萧策大喝一声,双腿夹紧马腹,策马疾驰,手中长枪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赵承的后心刺去。
“噗嗤——”
长枪深深刺入赵承的后心,赵承惨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当场气绝身亡。
残余的追兵见主将已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扔下武器,四散奔逃。
萧策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马渡身边,看着他抱着两具尸体、浑身是伤的模样,心中满是敬佩与悲痛:“马军师,节哀顺变。”
马渡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眼神空洞而冰冷,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情感。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徐晚和父亲的尸体,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他们的安眠。
萧策说道:“马军师,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马车,我们先回甘州城,那里安全。你的伤口也需要尽快医治。”
马渡点了点头,抱着两具尸体,跟着萧策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义军将士们纷纷让开道路,看着马渡落寞而悲壮的背影,眼中满是敬佩与同情。
马车缓缓行驶在荒原上,车厢里一片死寂。马渡将徐晚和父亲的尸体并排放在身边,用自己的衣袖仔细擦拭着他们脸上的血迹和尘土,动作温柔而专注。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眼底深处,却燃烧着熊熊的复仇之火。
车厢外,义军将士们的马蹄声整齐而沉重,如同为逝去的灵魂奏响的挽歌。马渡看着身边两具冰冷的尸体,心中默默说道:“爹,晚晚,我们要回甘州了。等我报了仇,就找一个有山有水、开满桃花的地方,让你们安息。到时候,我会陪着你们,再也不分开。”
马车行驶了数日,终于抵达了甘州城。义军将士们早已在城外等候,看到马渡平安归来,都十分高兴,可当他们看到马渡怀中的两具尸体时,又都沉默了下来。
萧策将马渡安排在大营里最好的房间,又立刻让人去请军医,为马渡医治伤口。马渡却拒绝了军医的医治,只是抱着徐晚和父亲的尸体,独自一人走出了大营,朝着甘州城外的一座小山丘走去。
小山丘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微风拂过,花香四溢,远处是连绵的青山和辽阔的草原,阳光洒在大地上,温暖而明媚。马渡抱着徐晚和父亲,走到山丘顶端,小心翼翼地将他们放在一片开满野花的草地上。
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他们的脸颊,眼泪再次掉了下来:“爹,晚晚,这里很美,对吧?就像你们喜欢的那样,有花,有草,有阳光。以后,你们就留在这里,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你们了。”
他从包袱里拿出一块早已变硬的桂花糕,放在徐晚的手边:“晚晚,这是你做的桂花糕,你最喜欢吃的。我知道你舍不得,所以带来陪你。”
“爹,对不起,儿子没能保护好你,没能保护好马家。”他的声音哽咽,“但你放心,我一定会报仇,一定会让李广利的余党,让那个昏君,付出惨痛的代价。”
“晚晚,对不起,我还是没能保护好你。”他看着徐晚苍白的脸庞,心中满是悔恨,“前两世,你为我而死,这一世,我明明想要改变一切,却还是让你重蹈覆辙。等我报了仇,就来陪你,再也不让你一个人了。”
他坐在两具尸体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从白天说到黑夜。夜幕降临,繁星点点,照亮了小山丘上的身影。马渡的眼神越来越坚定,复仇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烧,照亮了这漫长而黑暗的复仇之路。
而此时的京城,李广利虽死,但他的余党依旧在朝堂上作威作福,皇帝依旧昏庸无道,百姓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马渡知道,他的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他要率领义军,打进京城,推翻腐朽的朝廷,为死去的亲人,为死去的徐晚,为所有被压迫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夜风渐凉,马渡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身边的两具尸体,转身朝着大营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寂。从今往后,他的心中只剩下复仇,只剩下推翻朝廷的信念。这场跨越三世的轮回,这场宿命的纠缠,终将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迎来最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