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春华顺利来到屋后。
按照姑娘的吩咐,她曾在姑娘假死时将一些重要“遗物”放入棺中陪葬。
其中便包括姑娘十三岁跟随大公子游历那年,老爷亲手为姑娘锻造的一把护身剑。
那日,二公子深夜挖坟掘墓将姑娘带来药王谷。
这些“遗物”也被尽数搬至此处,并被二公子藏入屋后药库。
甫一进到库中,春华便看到了那个装着“遗物”的黄花梨木箱。
只是……
恐怕要让姑娘失望了。
主厅门口,春华捧着木箱返回。
这厢,阿福一眼看见木箱上悬挂的铜锁,脸上笑容尽显幸灾乐祸。
“哈哈,还是我家公子有先见之明!”
春华弯腰将木箱放置在地上,怕姑娘失望,忙开口安慰。
“姑娘,二公子也是担心你的身体,要不还是等……”
“果真如此。”
春华愣住。
姑娘在说什么?
为何姑娘看起来丝毫不觉沮丧,反而说话的语气听起来还十分的……轻快?
疑惑之际,面前的少女忽然从怀里掏出样东西——一根细长的铁丝。
只见她先是将那根铁丝折了折,后又拧了拧,接着蹲下身把铁丝插入锁孔里。
不过随意转了几圈,便听得“咔哒”一声。
“哈!成了!”
叶南枝激动难抑。
春华望着应声落地的铜锁,惊讶地瞪大眼睛。
与她一样,身侧的阿福也傻眼了。
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少年巴巴凑上前问:“姑娘,你这开锁的手艺打哪学的?”
这不是盗贼的惯用伎俩吗?
叶南枝勾着唇角,笑容意味深长:“术业有专攻,自是从专人那学的。”
阿福听完更加困惑,叶南枝却并不打算解释。
“吱呀——”
她迫不及待打开箱盖,目光一一扫过箱中各色物件。
有母亲生前为她缝制的那枚红梅香囊。
有二哥赴任青阳县丞那年送她的那支棠棣同馨簪——这也是她前世用来刺杀赫连渊的吉祥物。
想到那个男人,少女杏眸不自觉染上一层冰霜。
直至一抹鲜亮之色撞入眼底,她的神情方才回暖,目光也多了几分柔软。
那是一把由黄花梨雕刻的木剑,长约一尺,虽短小,做工却尤为精致。
关于当初是如何获得此物,叶南枝已记不大清。
只不过作为她幼时的习武启蒙,此物意义非凡。
“姑娘,这是什么?”
阿福的声音拉回叶南枝游离的思绪。
她闻声看向少年所指。
那是一个被红布裹住,外观看起来有些奇怪的不明之物。
“这个啊……”
叶南枝将此物拿起,掀开外层红布。
银芒乍现,三支寒光凛凛的梅花镖映入眼帘。
阿福脸上满是惊奇,“姑娘竟会使暗器?”
春华扬起头,声音骄傲:“我家姑娘会的东西可多着呢!”
阿福听后来了劲,不甘示弱道:“我家公子会的也很多!”
叶南枝没有理会一旁争斗的二人。
她抬手,指尖一一抚过这三支梅花镖,与之相关的记忆恍如仍在昨日。
她五岁初习武,随阿爹和大哥学了八年的拳脚与剑术。
十二岁那年,大哥教她使用飞镖防身,并在她功成后为她亲手打造了五支梅花镖。
这五支梅花镖,每一支都见过血。
失去的那两支,一支用于弑匪。
去年,隔壁乡的马大哥娶亲,新媳妇遭山匪劫了花轿。
对方放话:除非夫家两日内交上一百两白银,否则立马撕票。
听闻此事,她怒上心头。
交代好马大哥去报官府后,她乔装潜入山匪寨里。
本想与官府里应外合,哪知那山匪头子见色起意,竟欲对马大哥新妇行不轨之事。
不得已,她只得提前暴露身份,挟匪老大以令诸匪子。
好不容易撑到官府派来剿匪的兵马,她让匪首下令投降,对方却丧心病狂命令所有手下与官府厮杀。
因着她的心不够狠,没能当机立断送匪首归西,导致四方混战时让匪首趁乱逃离。
关键时刻,她掏出怀中梅花镖朝其后颈飞去。
最终,匪首因失血过多而死,她的梅花镖却不翼而飞。
前世,这支飞镖最终重回她手,可另外的一支……
前几年随大哥游历时,她以飞镖出手救下一人,后与此人结为好友。
分别时,架不住好友哀求,她将用于救下友人的那支梅花镖作为信物赠予对方。
后来成为太子妃不久,她曾再度见过那位好友。
才知对方在来见她的路上不慎将那支梅花镖弄丢。
因而前世的最后,四支梅花镖俱在她手,独有当初赠予好友的那支不知所终。
想到此处,叶南枝目露惋惜。
不过转念,她便又豁然开朗。
因为这一世,她会与那位好友提前重逢。
毕竟作为能在自己赠镖后,慷慨回以百两黄金的未来第一齐商,她日后造反势必要将对方拉上自己的贼船。
回过神,叶南枝的视线继续游移。
其实箱内物品并不多。
除去一些不可或缺的傍身钱财,几件她特意交代春华放入棺中“陪葬”之物,还有那日让春华买回的几身男装……
不对!
此刻,叶南枝终于发觉到一个关键问题。
阿爹送她的那把护身剑呢?
以为被衣物覆盖,她忙拨开去寻。
“咦?”
旁观的春华忽然惊诧出声。
叶南枝手上动作停住,忙回头问:“怎么了?”
“姑娘看这个。”
春华弯腰从角落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漆紫色长条木盒。
“我记得那日放入棺中之物并无此木盒啊……”
她边说边打开木盒盖子,里面的东西随即暴露在天光下。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支箭头。
确切地说,这是一支保留小半截箭杆的断箭头。
叶南枝看了眼,此箭头做工一般,然箭杆截口平整,并非随意折断。
想来应是原主有意保留,这才认真将其切割下来。
“此物并非我有。”
随口说完,她便一心投入寻剑当中,全然不顾此物来由。
然而直至将木箱翻了个底朝天,亦未寻得她的那把护身剑。
叶南枝无奈坐在地上,一脸幽怨地抱着木箱。
从小到大,她若有求于三位兄长,可以对大哥苦求硬泡,可以向三哥软磨撒娇。
唯独二哥,是个软硬不吃的例外。
只因三位兄长里,惟二哥心思最为细腻。
她心头若是有点小九九,定然难逃对方法眼。
“看来还是我家二公子技高一筹!”
身侧的阿福沾沾自喜。
以为断箭是二公子收拾箱子时不慎混入,春华收起手上的木盒。
“姑娘,你的身子还未大好,二公子不让练武也是情有可原,要不还是……”
安慰的话尚未说完,便见面前之人忽然站起身。
“好!不让练剑是吧?”
如同枯木逢春,方才垂头丧气的少女在这一刻重新焕发生机。
她抬手解下身上的披风,顺势扔给阿福。
见状,一旁的春华面露忧色。
“姑娘,你这是……”
叶南枝没说话,仰头望了望天。
晨光初露,淡云薄雾。
看起来,今日会是个好天气。
再垂眸时,少女眼底不自觉流露出一道狡黠的光。
二哥藏了她的剑又如何?
谁说没了剑就不能练武?
于是,从这一日开始,叶南枝每天清早都会绕着附近山谷跑圈。
从第一日的三圈,第二日的五圈,乃至第五日的十圈……
每日跑完圈,紧跟其后的便是举重物。
两个麻袋装满沙石,分绑在扁担两头。
一提,一定,一放。
从第一日坚持半个时辰,第二日坚持一个时辰,到第五日已能坚持三个时辰……
一连几日的基础恢复训练,叶南枝每日都累得大汗淋漓。
春华陪伴在少女身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担忧姑娘身体的同时,心底也越发困惑。
她不明白姑娘为何会因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而设计让自己假死。
也不明白姑娘为何要对大将军和另外两位公子隐瞒假死之事。
更不明白姑娘为何要在身子尚未大好前这般迫不及待地折腾自己。
秉着唯姑娘之命是从的原则,她这几日只一味替姑娘擦汗洗衣,端茶递饭。
直至七日后,叶南枝终于放缓下来。
春华这才忍不住向她道出自己心中疑问。
彼时,少女手中梅花镖如箭在弦。
离弦一瞬,飞镖精准击中十几丈外一棵绑在松树枝干上的红绸带。
阿福在一旁看呆了眼,赞不绝口道:“姑娘好厉害!”
饶是一早见识过姑娘身手,春华亦目露惊艳之色。
“快来不及了。”
耳畔冷不丁传来一道淡声。
春华回过神,看向面前的少女。
但见叶南枝目不斜视,转头拿起剩余两支梅花镖。
手腕翻转间,两支梅花镖齐齐飞出,与前头那支呈“一”字型排开,深深钉于那根红绸带上。
春华忽然反应过来,姑娘方才那句话正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只是她却不知,姑娘的回答属于三个问题中的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