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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木南枝 第5章 假死计

作者:酸酸叶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15 14:57:45 来源:文学城

日落月升,日升月落,转眼两日匆匆而过。

自叶南枝病重的消息散布出去后,一连两日接连有村民上门探望,但大都被拦于她的闺房外。

不过为了让自己重病缠身的形象得以彻底传开,她还是让春华放了一些人进来。

“枝娃娃,我是村里的刘大娘,前年我家的羊被人偷,是你在羊圈蹲了三天才抓住那偷羊贼……”

“南枝妹子,俺是隔壁乡的马大哥,去年俺娶亲,遇到山贼劫花轿把俺媳妇掳走,多亏你带着官差才把俺媳妇救回来……”

“叶姑娘,我是铁柱的娘亲,那日幸得姑娘舍命跳江相救才让我家铁柱捡回一条命,哪知会害得姑娘沦落至此……”

这些人无一不是受过叶南枝的恩惠,如今听闻她病危,个个哭得伤悲。

两日下来,叶南枝在床上听得头昏脑胀,苦不堪言。

终于,在重生回来的第四日黄昏,一辆马车悠悠驶入门前庭院。

十四岁的少年从车上一跃而下,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

“公子,你要的东西阿福给你拿来了!”

听闻此声,房里的叶南枝露出微笑。

她的救星,可算来了!

“阿枝,你当真想清楚了?”

彼时,叶长枫站在床边,手中握着阿福送来的那个木盒。

事到临头,他还是想再劝自小妹一次。

哪知床上的人儿眼神坚定,几乎是毫不犹豫。

“当然!做戏做全套,我必须得死!”

咚——

头顶惨遭暴栗。

“是假死!不是死!”

叶南枝捂着头,一脸讨好道:“二哥说得对,是假死,假死……”

叶长枫叹了口气,伸手将木盒递上前。

“凯旋军于昨日抵达五百里外的幽州城,我今日已托人去军中送信,阿爹和大哥收到消息后快马加鞭,估计最迟后日晨时便能赶回。”

叶南枝接过木盒,歪着头想了想。

“三哥所在的青阳县距此也有三百多里,他今日收到飞鸽传去的书信,应该能在明日午时前赶回来。”

“午时?”

叶长枫挑眉看她。

“你当你三哥今夜会睡上一觉再启程?我那日得知消息可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来。”

闻言,叶南枝兀自笑出声。

自家三哥君子端方,遇事向来不慌不忙,她还从未见过三哥惊慌失措的模样。

“还笑?”

叶长枫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忍不住抬手又是一记暴击。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们几位兄长里最疼你的非老三莫属,等他回来看到你的‘尸体’,指不定要哭成什么样。”

叶南枝吃痛,忍不住反驳:“哪有这么夸张……”

第二日。

天光破晓时,临江村里下了整夜的雨终于停息。

头顶浓云密布,四下薄雾蒙蒙。

泥泞乡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都去往同一个方向。

小路旁立着两道骑马的身影,每个人经过时无不露出打量的目光。

没办法,与路上粗衣布履的村民相比,这两个华服锦衣的男人尤为惹眼。

“殿下,真的要去吗?”

马背上的侍从看了眼脚下的泥泞,神情满是抗拒。

在他身侧,年轻男子着一袭玄色锦袍,一双深邃黑眸静静凝视前方半隐于白茫雾气中的村舍。

半晌后,听得男子淡声道:“去。”

得到答案的侍从心下叹息,正要勒马前进。

“等等。”

侍从眼神惊喜地看过去,还以为殿下回心转意。

哪知男子望着前方被行人堵住的道路,略一沉声:“落地,走着去。”

眼见他率先下马,侍从心如死灰。

“听闻叶姑娘是因为跳江救一个男娃娃才染上的风寒,这样善心的人,你说上天怎就不长眼呢?”

“唉,可怜叶大将军征战在外,家中妻女却相继病亡……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身前两人的交谈声落入耳中,赫连渊步伐一顿,双眸之中惊谔陡生。

“青锋!”

他目光凌厉扫向身旁的侍从。

青锋正为自己崭新的皂靴沾染黄泥而暗自惋惜,男人这记眼风直接让他脑瓜一嗡。

想起殿下此行目的,他立时明白过来。

“两位留步!”

他大步上前将方才说话之人拦下。

“适才两位说叶大将军的女儿病亡?可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两人转过身,对着青锋上下打量。

见他与身侧那人衣着光鲜,其中一人惊奇道:“你们是城里人?没想到叶姑娘的恩泽竟广布至盛京!”

另一人看着他们,语气幽幽,似哀似叹。

“想必二位公子也是听闻叶姑娘病重,欲来此地探望叶姑娘的吧?

只可惜啊,你们来晚了,叶姑娘卧病三日,已于昨夜亥正时分病逝。

此事昨夜就已传遍临江村,如今路上的村民都是去送……”

未等那人说完,赫连渊脚下步子骤然加快。

“诶,殿下!”

青锋在他身后紧追不上,低头沮丧之际,才发现脚下一双皂靴早已面目全非。

叶宅内外,入目一片素白。

灵幡在晨风中瑟瑟作响,哀伤的气氛凝重得似能拧出水来。

院子里的空地站满了人,有人神色悲戚,有人低声啜泣。

灵堂内静静安放着一口漆黑木棺,棺材两侧摆满白色纸花。

叶长枫一身素服站在棺材旁,向来吊唁的人一一回礼。

他望了望门外乌泱泱的人头,心里不禁嘀咕:“阿枝这臭丫头究竟帮过多少人,怎的人缘这般好?”

院门外,青锋看着前面密不透风的人群。

“殿下,我们要进去吗?”

赫连渊不语。

他站定在原地,两眼紧盯屋内那口漆黑木棺。

沉默一瞬后,终是抬脚迈入院内。

望着他的背影,青锋心下暗自叹息。

也不知为何,殿下这两日茶饭不思,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

直至昨日黄昏时,殿下才从书房出来。

本以为殿下茅塞顿开,终于想明白心中困惑之事。

哪知殿下方一出来便带着他赶了一夜的路来到临江村。

也是在那时,他隐隐猜到了殿下此行的目的。

这两日,叶大将军之女跳江救人后不幸身染重病的消息在京中颇为流传。

对此,青锋亦有耳闻。

他并不知晓自家殿下为何对叶大将军之女如此上心。

然而身为殿下的侍从,他也只有追随的份。

想到这,青锋三两步跑上前为男人拨开人群。

“让一让,让一让……”

有人被推搡不悦地皱起眉,可当看见那二人衣着光鲜便又闭起嘴。

算了,今日是来吊唁的,万不能惊扰叶姑娘亡魂。

很快,赫连渊进到灵堂。

漆黑的木棺近在跟前,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棺中少女一袭红衣,面容清丽好似往昔。

只是此刻的她双目阖起,唇色褪成淡青,白皙的脸上毫无血气,整个人看起来无半分生机。

男人立于棺材前,目光一寸寸碾过少女苍白的脸,藏于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

另一边,叶长枫注意到此人的不同寻常,目光满是打量。

只见对方容貌俊朗,气质端庄,一眼看去像是京城里的世家儿郎。

他向来只知自家小妹喜欢行侠仗义,平素专好帮助乡亲邻里,何时帮过这等贵胄子弟?

此人莫不是……

一个大胆的念头自叶长枫脑海掠过。

随后,他蹲下身子,靠近在地上认真哭丧的春华耳边轻声叮嘱。

“春华,记住那人的脸,这两日找机会画下,等阿枝醒来看看这是她在外何时惹下的情债。”

春华哭得泪眼婆娑,闻言抬头看那男子一眼。

“好的,春华记下了。”

叶长枫满意站起,正欲上前打探那人虚实。

没等靠近,忽有一阵疾风卷着湿土气息灌入灵堂。

面前一道身影径直朝他扑来。

来人玉冠歪斜,髻发散乱,两眼遍布血丝,一身藏青官袍下摆沾满黄泥。

“二哥!”

听闻其声,叶长枫愣了一瞬。

仔细打量下,认出此形容狼狈之人正是自己的三弟,心底不由大吃一惊。

不过转瞬,他便想起自己今日的正事。

“三弟,你终于回来了!”

叶长枫迅速换上一副悲恸神情,目光哀痛看向棺中。

“阿枝她……”

叶长松跌撞着扑向木棺,棺中之人不正是自家小妹的模样?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及少女面庞感受到一股渗人的冰凉。

“怎么会这样……”

明明半月前,他还与阿枝通信。

信里,他告诉阿枝,年关将至,衙门公务繁多,自己恐无法抽身回家过年。

阿枝给他回信,约好会在上元那日等他回来,到时一同去盛京游灯会,赏花灯……

“二哥……”

因着彻夜赶路,叶长松滴水未进,此刻的声音如干涸枯井。

“你昨日传信说小妹病重,为何她今日会突然命终?你不是……”

你不是师承神医吗?为何治不好小妹?

然而这最后两句叶长松终究没能问出口。

他不会忘记去岁阿娘离世时,二哥跪在阿娘棺前自责痛苦的模样。

叶长枫望着他猩红的双眼,心底泛起一抹苦涩。

去年,三弟因公务繁忙错过阿娘最后一面。

如今,三弟亦未赶在阿枝“病逝”前与其相见。

他忍不住在心底哀叹:阿枝啊阿枝,你当真给二哥留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三弟,阿枝她……”

“叶姑娘是为救我家幼子跳入离江才不幸染病身故!”

灵堂外,一名村妇高声。

“今日民妇携全家,在此拜谢叶姑娘的救命大恩!”

伴随她的话音落下,同行几人齐齐跪倒在地。

“多谢叶姑娘救命之恩!”

似是被这几人感染,周围村民陆续有人跪下。

“多谢叶姑娘往日相助!”

“叶姑娘一路走好!”

不多时,院内跪倒一片。

见此情景,门口的青锋瞪大眼睛。

这叶家姑娘生前是什么活菩萨吗?

“阿枝……”

叶长松回头望向棺中少女,脑海与之相关的记忆如同潮水涌现……

五岁那年,阿枝在街上与人争夺一把小木剑。

后来,阿枝气势汹汹地抱着木剑跑回家,嘴里念叨着总有一日要将那人打得满地找牙。

自那时起,阿枝便缠着阿爹和大哥习武练功。

还记得阿枝第一次挽出漂亮的剑花时,迫不及待跑来向他展示。

“三哥,你瞧,我厉害吧!”

那时的阿枝小脸晒得通红,汗水浸湿鬓角,一双明亮的眼睛却写满骄傲。

他笑着点头:“我们小阿枝最厉害了!”

两年前,他中举任青阳县丞,恰逢两个月后阿枝及笄。

走马上任前,他用桃木雕了一支开着棠棣花的发簪送予阿枝。

古闻桃木祛邪避灾,为何阿枝病重身死?

今有棠棣韡韡同馨,再无阿枝笑唤三哥。

叶长松悲痛自抑,一双扶棺的手青筋暴起。

叶长枫怕他憋出好歹,抬手搭上他的肩,语气悲痛道:“阿枝一直在等你还有阿爹和大哥,可……阿枝是昨夜亥正时去的,三弟,节哀吧。”

闻言,叶长松再忍不住,整个人扑在木棺边上放声痛哭。

叶长枫望着他的背影轻叹了口气。

转身时,灵堂内已无方才那名锦衣男人的踪迹。

正月十四,上元前夕。

盛京城内,花市灯如昼;临江村里,明烛寄哀思。

头顶月光照亮脚下归乡路,两匹骏马在村道上飞速疾驰。

沿途两侧,户户挂白幡,家家点长灯。

马背上的父子甲胄披身,目光低沉。

“小妹病危,父兄速归!”

自昨日黄昏得此消息,父子二人即刻交代好军中事宜,随后脱离大军星夜兼程。

整整一个昼夜,二人始终未歇。

这一路,他们相互无言,彼此大脑皆是紧绷着一根弦。

终于,在目光触及家门那抹惊心素色,眼神落定堂中那口漆黑木棺时。

父子二人脑中那根弦,彻底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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