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沈灼便出门打探霍隐之的消息。
几番询问,得知霍隐之在玄云门任掌令使一职,常随云清真人左右,传达掌门之令。
地位特殊,直属于掌门,却并无实权。
沈灼又在辗转打听后发现,除掌门外,几乎无人知其踪迹。
若要想确认霍隐之是否去了凤炎山,唯有直面云清真人一途。
他若有所思,心知此路难通。
所幸,尚有他法。
念头方起,便见岔路口有人拦路。
为首的正是霍麒,身后跟着昨日刚见过的小师弟杨绒。
杨绒一触到沈灼的目光,立刻缩颈垂眸,装作无事挪开视线。
霍麒则昂首挺胸,面带得色,径直挡在沈灼面前。
沈灼暗忖,这人怎如此好拦路。
说不定上辈子是块石墩子。
“沈灼!”霍麒声音不小,引得附近路过弟子侧目,“你先前违逆掌门之令私自外出,如今竟敢回山!”
一开口,便是一顶大帽压下。
沈灼神色平静,只静观其变,看他作妖。
霍麒见沈灼毫无反应,声音又拔高了几分:“怎么?无言以对了?掌门命你闭门思过,你非但不思悔改,还连日失踪,视门规如无物!”
沈灼目光掠过他,忽而轻轻一笑。
霍麒怒道:“你笑什么?”
“我笑霍师弟比戒律堂还勤勉,专程守在这岔路口逮人。”
霍麒被他这话一刺,脸色霎时青白交加。
但他强压怒火,不理讥讽,扬声道:“你休要油嘴滑舌!我可是为了你好,才在此等你。”
“为我好?霍师弟竟有此心?”
“同门一场,自然要拉你一把。”霍麒仰着脑袋,盯着面前的沈灼道,“听说你此次外出,得了一块通灵玉佩?”
沈灼瞥向杨绒,心知话已传到。
他转向霍麒,慢条斯理地开口道:“霍师弟的消息,倒是灵通。”
“这就不用你管了。”霍麒逼近一步,伸手作势,语带施舍般的胁迫,“不如将玉佩交我,由我转呈叔父说明原委,或可为你求情,算你将功补过。”
见他一副理所当然之态,沈灼只觉可笑。
“不必师弟费心。此物我自会向师尊交代,如何处置,也自有门规定夺。”
见沈灼软硬不吃,霍麒脸色一沉:“沈灼,别不识抬举!私藏灵物,谁知你存何居心?交出来!”
“师弟这话说的有趣,且不论我是否真有此物,即便有,又为何要交予你?”沈灼语气悠然,“莫非是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轻描淡写一句,霎时点燃霍麒强压的怒火。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按门规办事!”
“门规吗?”沈灼字字清晰,“那请问霍师弟,依门规,残害同门、强夺法宝、意图灭口,又当何论?”
话音清朗,四下骤然一静。
片刻后,围观弟子窃语渐起,目光交错。
霍麒瞳孔猛缩,脸色瞬间煞白:“你血口喷人!”
“是否血口喷人,师弟心中自有分明。”沈灼目光如刀,直刺霍麒心底。
霍麒高声辩驳,似欲以声势压人,
“休要污蔑!交出玉佩,我便求叔父饶你一回!”
“绕我?师弟这是在威胁,还是不打自招?”
窃窃私语声变得更响,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在霍麒和沈灼之间来回扫视。
霍麒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察觉失言。
周遭视线如针刺般扎来,理智应声而断。
“你找死!”
他目眦欲红,再不顾其他,掌心灵光凝聚,猛地一掌直击沈灼胸口。
这一掌远超寻常争执,竟是狠下杀手。
沈灼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暴起发难,或者说他料到了,却只象征一挡。
“砰——”
一声闷响,他身形剧震,一口鲜血喷出,面色霎时惨白。
“沈师兄!”
几名弟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惊惶围上,扶住他查探伤势。
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弟子抬头看着霍麒,喝道:“霍师弟,你太过分了!”
霍麒一掌既出,自己也怔住。
可随即被怒与惧吞没,他指向沈灼,厉声强撑:“是他!是他污蔑我在先!这是他自找的!”
那弟子冷眼相对::“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报掌门和裴川师兄,自有他们做定夺。”
身旁师弟扶住沈灼,低声道:“伤势不轻,我去请医师?”
“不必,”沈灼轻咳一声,用手拭去唇边血迹,“院中有裴师兄留的丹药,回去调息便好。”
师弟见他满手鲜红,仍不放心:“这伤不像能轻易修养好的……”
“无妨,我想回去。”
沈灼略一挣动,弟子赶忙搀稳:“师兄别动,我扶你回去。”
沈灼离开之前,故意递给霍麒一个眼神。
霍麒霍麒对上沈灼离去前那一眼,浑身骤冷,霎时明白。
沈灼是故意激他出手,故意受这一掌!
但此刻明白已经太晚了,在众人眼中,他已是夺宝不成、暴起伤人的凶徒。
望着沈灼被人搀扶远去的背影,耳闻四周窃语指点,霍麒只觉天旋地转,冷汗透衣。
叔父不在,他这下闯下大祸了。
谢元在院中等沈灼回来用饭,却见人唇边衣襟染血,被弟子扶回。
他笑容一凝,箭步上前接住沈灼:“怎么回事?”
“无碍……”沈灼声气虚弱。
一旁弟子愤然打断:“怎会无碍!”
随即快语道出霍麒索玉佩不成、狠下重手的经过。
谢元听罢,若有所思。
他将沈灼扶进屋内躺下,对弟子道:“我来照应,多谢几位送他回来。”
弟子连称不敢,忧心望了沈灼一眼,方告辞离去。
门一关,谢元坐至榻边,一声不吭摇着白玉扇。
扇风簌簌几下,沈灼已一溜烟坐起身,取湿帕拭净脸上血迹,神色如常,哪似重伤之人。
谢元轻摇扇风,悠悠道:“方才听他说时便觉不对,这就是你昨日交代杨绒那孩子办的事?”
沈灼看向衣上血迹:“我让他传话给霍麒,说我们此行得了一枚灵玉。依霍麒性子,必会来抢。”
“我不明白,为何大费周章布局陷害他?这等角色,也值得你如此算计?”
沈灼拭着血渍,道:“他自然不值。”
“那你是冲他背后之人?”谢元手中扇子忽而一顿。
“嗯,”沈灼弃了帕子,“我疑心霍隐之身上有蹊跷。”
“你怀疑他是宋家灭门的真凶?”
“或许是他,或许他背后还有人,”沈灼略顿,“若如此,裴师兄隐瞒真相也说得通了,只是具体情形尚未明朗。”
“所以你逼霍麒当众行凶,是要逼霍隐之现身。”不过这苦肉计也做得太真,硬受他一掌,可否有事?”
“不做得真,怎能逼霍麒犯下大错,令霍隐之不得不回?”
谢元敛了笑意:“话虽如此,终究太险,若霍麒下手失了分寸……”
“别担心,我没事,”沈灼侧首,盯着谢元的双目,“这气血是我自己故意震乱的,看着吓人,调息片刻就好。”
谢元被他盯得分神,片刻才道:“……罢了,你自有计划,所以下一步该如何?”
沈灼望向窗外,看向天际,道:“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