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万籁俱寂。
砚尘躺在硬板床上,睁着眼望着屋顶的蛛网。月光从破旧的窗棂间漏下,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个男人离开前的眼神让他不安。那种探究中带着恍然的神情,仿佛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断尘崖......若是真被查到那里,他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必须离开。
他悄悄坐起身,从床板的夹层中取出一枚玉佩。玉佩质地粗糙,边缘已有磕碰的痕迹,雕刻的纹样也简单拙劣,与这破旧的村塾倒是相配。
这是阿弃留下的唯一遗物。
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佩,他的眼神渐渐坚定。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坐以待毙。即便希望渺茫,也要试一试。
他走到窗边,仔细观察着那道无形的结界。月光下,结界泛着微不可察的波纹,如同水面的涟漪。
突然,他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当月光移动时,结界某处的波纹会出现极其细微的变化。
难道......这结界在月光下会有破绽?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他屏住呼吸,耐心等待着月光移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月光终于移到了他计算的位置。果然,结界某处的波纹明显减弱了!
就是现在!
他运起体内残存的所有灵力,集中在指尖,朝着那个薄弱点猛地刺去——
"噗"的一声轻响,结界应声而破!
成功了!
砚尘来不及欣喜,立即翻窗而出,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村外奔去。
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一道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村塾外。
玄冕看着被破开的结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没想到这个凡人居然能看出结界的薄弱之处。看来,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不过......这样也好。
他倒要看看,这个凡人会逃到哪里去。
玄冕的身影化作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砚尘在夜色中疾行。
多年未曾动用灵力,此刻只觉得丹田处传来阵阵刺痛。但他不敢停下,只能咬着牙继续向前。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村子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凌渊站在月光下,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反而透着几分阴冷。
砚尘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见到师弟,不高兴吗?"凌渊缓步上前,目光在他脸上的疤痕处停留片刻,"三年不见,师兄倒是......变了不少。"
"你认错人了。"砚尘强作镇定,试图从旁边绕过去。
"认错?"凌渊轻笑一声,"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他的手指突然扣住砚尘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怎么?以为跳下断尘崖就能一了百了?师兄未免太天真了。"
砚尘奋力挣扎,却撼动不了分毫。三年来的病痛折磨,早已让他失去了当年的实力。
"放开我!"
"放开?"凌渊的笑容越发冰冷,"我等了三年才找到你,怎么可能放开?"
他的另一只手抚上砚尘脸上的疤痕,动作轻柔,却让人不寒而栗:"听说你这三年过得很不好?真是可惜啊......当年名震修真界的霁尘仙尊,居然沦落到在穷乡僻壤教书度日。"
砚尘别开脸,避开他的触碰:"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凌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我想让你回到我身边啊,师兄。就像从前一样,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疯了!"
"我是疯了!"凌渊猛地收紧手指,砚尘疼得闷哼一声,"从你为了那个小杂种跳崖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阴狠:"既然你宁愿死也不肯留在我身边,那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着,他手中突然多了一个诡异的黑色符咒,朝着砚尘的额头拍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闪过,凌渊手中的符咒瞬间化为齑粉。
"谁?"凌渊猛地回头。
月光下,玄冕负手而立,玄色的衣袂在夜风中微微飘动。他的目光扫过凌渊,最终落在砚尘身上。
"看来,你的麻烦不小。"
砚尘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特意来救他的吗?
"阁下是谁?"凌渊警惕地盯着玄冕,"这是在下与师兄的私事,还请阁下不要插手。"
"师兄?"玄冕挑眉,看向砚尘,"原来你还有这么个师弟。"
砚尘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看来阁下是执意要管这闲事了。"凌渊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长剑,剑身泛着诡异的红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剑光如血,直取玄冕要害!
然而玄冕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轻一挥手。凌渊的剑势瞬间瓦解,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远处的树干上。
"噗——"凌渊喷出一口鲜血,难以置信地看着玄冕,"你......你到底是谁?"
玄冕没有回答,而是走到砚尘面前,低头看着他:"现在,可以告诉本座你的真实身份了吗?霁尘仙尊?"
砚尘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果然知道了。
"仙长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多问。"
"本座想听你亲口说。"玄冕的目光锐利如刀,"还有,你与方才那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砚尘沉默片刻,苦笑道:"如仙长所见,他是我的师弟凌渊。三年前,就是他逼我跳下了断尘崖。"
"为何?"
"因为......"砚尘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什么秘密?"
"他修炼了禁术,以窃取他人气运来提升修为。"砚尘的声音低沉,"而我......就是他最大的目标。"
玄冕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窃运?"
"没错。"砚尘点头,"这也是为什么我的伤势一直无法痊愈。因为他在我体内种下了窃运符咒,无时无刻不在吞噬我的生机。"
玄冕终于明白,为何这个凡人的命运会如此诡异。原来是被窃取了气运,导致命格紊乱,连他都无法看透。
"既然如此,为何不早说?"
"仙长会信吗?"砚尘苦笑,"一个来历不明的凡人,说自己曾是霁尘仙尊,被师弟所害......"
玄冕沉默了。确实,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这番说辞。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砚尘看向凌渊倒下的方向,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他跑了。"
"无妨。"玄冕淡淡道,"既然知道了他的来历,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他转向砚尘,目光深邃:"现在,该说说我们之间的事了。"
"我们?"砚尘不解。
"你体内的那道气息。"玄冕的手指轻点他的丹田,"那是本座的神力印记。告诉本座,你是如何得到的?"
砚尘彻底愣住了。
神力印记?那个男人说什么?
"仙长是不是弄错了?"他难以置信地说,"小人怎么可能会有仙长的......"
话未说完,他突然顿住了。
一个荒谬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
难道......那个男人说的是真的?所以他才会对阿弃的名字产生反应?所以他才会觉得熟悉?
可是......这怎么可能?
阿弃明明是个无法修炼的凡人,怎么可能会是......
"看来,你想到什么了。"玄冕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异样。
砚尘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要怎么说?说你的神力印记可能来自我死去的弟弟?说你可能是我弟弟转世?
这太荒谬了。
"小人......不知。"他最终只能给出这个苍白的回答。
玄冕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道:"你在隐瞒什么?"
"小人没有......"
"你有。"玄冕打断他,"每次提到那个叫阿弃的人,你的眼神都在闪躲。告诉本座,他到底是谁?"
砚尘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要说出来吗?说出那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猜测?
可是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他......"砚尘艰难地开口,"他是小人的弟弟。三年前......为了救小人,死在了断尘崖。"
玄冕的眉头微蹙:"还有呢?"
"他......"砚尘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道,"他的眼睛......和仙长很像。"
空气突然凝固了。
玄冕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所以你认为,本座可能是他的转世?"
"小人不敢。"砚尘低下头,"只是......太过相似......"
玄冕沉默了。
转世?这倒是一个合理的解释。若是他在历劫时化身为人,与这个凡人有了交集,那么归位后忘记一切也是正常。
只是......为何偏偏是这个凡人?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告诉本座关于他的事。"玄冕突然道,"所有的事。"
砚尘怔住了。他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仙长......"
"说。"玄冕的语气不容拒绝。
砚尘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开口:"阿弃......是小人在山下捡到的孩子。当时他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
村口的槐树下,一个诉说着往事,一个静静聆听。
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的树影中,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准确来说是在回忆中的那人没有注意到,而那聆听者根本没把那蝼蚁放在眼里。
凌渊抹去唇边的血迹,眼中满是疯狂。
"师兄......你果然还活着。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