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破旧的村塾内。
砚尘靠在斑驳的墙壁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咳嗽都牵动着肺腑的旧伤,疼得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目光落在紧闭的门窗上。
那个男人布下的结界无形无质,却坚不可摧。他试过所有方法,甚至不惜动用体内残存的一丝本源之力,依旧无法撼动分毫。
这就是绝对的实力差距。
他苦笑着闭上眼。三年前,他还是修真界至强者霁尘仙尊时,何曾想过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随手囚禁,竟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哥哥......”
恍惚间,那个瘦弱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阿弃总是这样,在他最狼狈的时候,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担忧地望着他。
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比旧伤发作时还要难熬。
如果当初他能再强大一些,如果他能早点识破凌渊的真面目,是不是阿弃就不会......
“咳咳咳——”
又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一次,咳出的鲜血中竟然带着丝丝黑气。砚尘脸色一变,这是阴煞之气深入肺腑的征兆。若是再不调理,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他蜷缩在墙角,感受着生命一点点从体内流逝。这种无力感,和三年前跳崖时如出一辙。
难道他终究逃不过这一劫?
就在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一股温和的力量突然从结界外传来,缓缓注入他的体内。那力量精纯无比,所过之处,肆虐的阴煞之气如冰雪消融,连带着旧伤带来的剧痛也减轻了许多。
是那个男人!
砚尘猛地睁开眼,看向结界之外。月光下,玄冕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正隔着结界静静地看着他。
“为何......”砚尘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厉害。
“本座还没弄清楚你的来历,岂能让你就这么死了。”玄冕的声音依旧冰冷,但砚尘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那力量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温柔地修复着他千疮百孔的经脉。这种感觉......莫名地熟悉。
很多年前,他也曾这样为一个人疗伤。那个孩子总是倔强地不肯喊疼,他就这样一点点地用灵力温养着他的经脉......
“阿弃......”他无意识地低唤出声。
结界外的玄冕身形猛地一僵。
那个名字......
为何听到的瞬间,心口会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什么被遗忘的东西,正要破土而出。
他加大了几分神力输出,目光却越发深邃。
这个凡人,果然不简单。
翌日清晨,当初升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村塾时,砚尘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伤势竟然好了大半。不仅咳血的症状消失了,连多年来如影随形的阴寒之感也减轻了许多。
这简直是奇迹。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久违的轻松。然而当他试图推开房门时,那道无形的结界依旧存在。
他终究还是被囚禁在这里。
“醒了?”
玄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砚尘猛地转身,发现不知何时,那个玄衣男子已经出现在村塾内,正坐在他昨日授课的位置上,翻看着那本泛黄的《千字文》。
“仙长究竟意欲何为?”砚尘压下心中的不安,尽可能平静地问道。
玄冕放下书卷,抬眸看他:“本座说过了,要弄清楚你的来历。”
“小人的来历昨日已经说过了。”
“呵。”玄冕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明显的嘲讽,“一个能承受本座三成神力而不死的凡人?你这谎话,未免太过拙劣。”
砚尘心头一震。
三成神力?
虽然不知这位“仙长”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单从昨日疗伤时感受到的力量来看,其修为恐怕远超他巅峰时期。这样的存在,为何会对他一个“凡人”如此感兴趣?
“小人不知仙长在说什么。”他决定装傻到底。
玄冕也不恼,只是轻轻一挥手。下一刻,砚尘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到对方面前。
“你的经脉,曾经被淬炼至大乘期。”玄冕的手指轻点在他的丹田处,那里是修士金丹所在的位置,“虽然如今金丹已碎,灵力尽失,但根基尚在。”
砚尘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你的识海,有被强行搜魂的痕迹。”玄冕的手指移向他的太阳穴,“手法很是粗暴,若非你神识强大,早就变成痴傻之人了。”
砚尘的呼吸急促起来。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再次浮现——凌渊疯狂的笑容,搜魂时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有阿弃绝望的呼喊......
“还有这伤......”玄冕的手指最终停留在他脸上的疤痕处,“看似是烈火灼伤,实则蕴含着天道反噬之力。一个凡人,为何会引来天道反噬?”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砚尘心上。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去了所有伪装,**裸地暴露在对方面前。
“你究竟是谁?”他颤抖着问。
“这句话,该本座问你才对。”玄冕收回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大乘期修士,遭天道反噬,被搜魂,修为尽失,容貌尽毁......如此遭遇,可不是寻常修士能有的。”
砚尘沉默不语。
他知道瞒不住了。面对这等存在,任何的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但他更不能说出真相——且不说对方信不信,单是“霁尘仙尊”这个身份,就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三年前那场变故,背后恐怕还藏着更深的阴谋。在弄清楚眼前之人的立场之前,他绝不能暴露身份。
“既然仙长不信,小人无话可说。”他垂下眼,摆出认命的姿态。
玄冕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道:“你认识一个叫'阿弃'的人?”
砚尘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仙长为何这么问?”
“你昨晚昏迷时,一直在喊这个名字。”玄冕的目光锐利如刀,“他是谁?”
“是......是小人的弟弟。”砚尘艰难地说道,“已经......已经不在了。”
“怎么死的?”
“病死的。”砚尘避开他的目光,“很多年前的事了。”
“是么?”玄冕的语气意味深长,“那你可知道,昨晚你喊这个名字的时候,本座的心很痛。”
砚尘怔住了。
心痛?
这是什么意思?
“仙长说笑了......”他勉强笑道,“小人的弟弟,怎会与仙长有关......”
“本座也觉得很奇怪。”玄冕站起身,缓缓踱步到他面前,“一个素未谋面的凡人,为何会让本座产生这种情绪?”
他的手指轻轻抬起砚尘的下巴,强迫对方与他对视:
“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何本座看不透你的命运?为何你会让本座觉得熟悉?为何......听到那个名字时,本座会心痛?”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砚尘哑口无言。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个陌生男人会给他如此熟悉的感觉?为什么那双眼睛会让他想起阿弃?为什么......
突然,一个荒谬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
难道......
不,不可能。阿弃已经死了,是他亲眼所见。就算......就算阿弃还活着,也不可能变成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仙长”。
这太荒谬了。
“小人不知。”他最终只能给出这个苍白的回答。
玄冕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也不纠缠,只是松开了手。
“无妨。”他转身走向门口,“本座有的是时间,慢慢弄清楚。”
结界在他跨出的瞬间开启了一道缝隙,但又很快合拢。
砚尘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村塾内,心中五味杂陈。
那个男人走了,但留下的谜团却越来越多。他究竟是谁?为何会对阿弃的名字产生反应?又为何要囚禁自己?
还有那股疗伤时感受到的力量......为何会与阿弃的灵力如此相似?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却找不到答案。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三年的平静生活,终究是镜花水月。从今往后,他又要回到那种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的日子了。
只是这一次,他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阿弃......”他低声唤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勇气,“如果你在天有灵,能不能告诉哥哥,我该怎么办?”
当然,没有人回答。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提醒着他这个世界依旧在运转。
而他的命运,却已经脱离了掌控,朝着未知的方向滑去。
村外的小河边,玄冕负手而立,望着潺潺流水,眉头紧锁。
方才为那个凡人疗伤时,他感受到的不仅是对方体内诡异的伤势,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
那气息很淡,淡到几乎察觉不到,但却真实存在。而且不知为何,每当他试图追溯那气息的来源时,心口就会传来一阵刺痛。
更让他困惑的是,昨晚听到“阿弃”这个名字时的反应。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这是创世神不该有的情绪。
难道......这个凡人真的与他有关?
他闭上眼,再次尝试推演天机。然而结果与之前一般无二——那个凡人的命运依旧是一片混沌,看不透,摸不清。
这是万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即便是天命之子,他也能窥见其大致的命运轨迹。唯独这个凡人,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从天道中抹去了存在。
有意思。
玄冕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兴味。
看来这次下凡,不会无聊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看似卑微的凡人,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还有那个叫“阿弃”的人......又与他有着怎样的关联。
或许,这一切都与他心中那份空落有关。
或许,这个凡人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答案。
远处,村塾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玄冕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