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樊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心里忍不住往下沉,他想要去探究更多,去求证更多。
“王老师,金虹同学怎么回事?”他拉住正要离开的王老师,声音有些发颤。
王老师停下脚步,轻声嗯了一句,压低声音:“林老师,我劝你别想着这孩子了,家里是个累赘,这里……唉……”
说完后,摇了摇头,走了。
空荡荡的走廊上只剩下林樊一个人,他下意识摸着自己手臂上的疤。
好长的一条疤,像是蜈蚣一样,丑的要命。
再往下,他便不敢摸了,一些细小的伤痕,是他自己抓出来的,也是他自己用钥匙划出来的。
苏斯昂应该是,不知道吧。他一直小心藏着,不让他看。
他扶着走廊上的栏杆,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病了。
坏情绪一下一下的扯着他的神经,将其麻痹,让他越来越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活着的感觉,好像随着坠楼那一刻,彻底湮没在手臂的伤疤中。
他开始迷恋疼痛,似乎只有那样,才能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不是一个透明人。
伤疤只是其次,他开始跟苏斯昂索求更多、更满的占有,想被用力拥抱、被需要到极致、才能填补内心的空洞。
“苏斯昂,今晚可以吗?”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像是在商量或者询问,而是命令和要求。
苏斯昂从未拒绝过他,但唯独现在,他心疼的无法配合。
“樊樊,”苏斯昂将他拽到身边,“你别这样好不好,我……”
林樊弯了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你之前不是很喜欢那种事情吗?你累了,对吗?”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累。”苏斯昂电话被打断。
林樊冲苏斯昂苍白一笑,“我不累啊,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累的。”
他想着或许只有这样精疲力尽,才能无梦地睡到天亮。
虽然,醒来还是很累。
而苏斯昂看着日渐消瘦的人,根本不敢用力,动作中全是克制的心疼。
“我新学了糖醋排骨,我明天做给你吃,好不好?或者你还是想要糖醋里脊也行,”苏斯昂从背后拥住他,下巴抵着他微湿掉的发顶,“你早点回来,我买你最喜欢的那家草莓蛋糕,好吗?”
林樊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只是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他喃喃着,在寻找着某处,“再深……一点吧,苏斯昂……”
“樊樊……”
“摸到了吗,苏斯昂?”他的声音飘忽。
“什么?”
“形状。”
他感受到身后的人,身子一僵。
他随即转过身去,捧着对方的脸,回答方才的问题。
“好啊,多做些,”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喜悦,那个刻意伪装轻松的面具又滴水不漏的带上,“不过,我明天要看晚自习,可能要很晚才回来。”
“蛋糕吃不完会坏,后天买吧。”接着,林樊凭借本能反应,吻在苏斯昂的唇边,“你睡觉吧,我去洗洗。”
可苏斯昂一步不离地跟着他,甚至还要跟着他进浴室。
换做以前,林樊铁定不让,肯定会红着脸将他推出去。
可现在,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就将人放进来。
末了,他轻声还叮嘱那人,“别开灯,我能看清楚。”
苏斯昂就倚在门板上,听着流水声哗哗作响,直到林樊将水暂停,突然来了一句:
“金虹死了,在家里割腕。”
苏斯昂与金虹只有一面之缘,也并不关心他人死活,他只想要林樊。
“那……很可惜啊。”他斟酌着用词。
“是啊,”林樊的声音混合在水汽中,轻飘飘地接上,“很可惜了。”
苏斯昂大体已经猜到林樊现在的状态了,“樊樊,你真的没事吗,我们去医院看看吧,好不好?我不想你这样……”
林樊没有回应,打好沐浴露后重新开了热水,略微灼烫的水流冲刷着皮肤,让他感觉自己也稍微活过来一点。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着外面漆黑一团,只有灰蒙蒙的月色。
关掉水,他拿起浴巾裹住自己,又拍了拍苏斯昂的脸,“我没事啊,你想多了。”
他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笑意,一丝刻意营造出来的轻松。
可仍然藏不住,他的疲惫感。
“樊樊……”
“好困啊,苏斯昂,我们睡觉吧。”
说是睡觉,他被苏斯昂搂在暖烘烘的怀里,听着对方均匀的呼吸,自己却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吃不下,睡不着,人生的两大乐事全都被pass掉。
那还有什么值得快乐的呢?
第二天,林樊说是晚上要看自习,只是借口而已。他只是想要自己出去溜达溜达。
很久没有去看那只常喂的狸花猫了,他下午没课后,就早走了一会儿,没骑车,独自乘着地铁,穿梭在城市中。
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也不知道,咪咪有没有地方取暖。
要是这次能碰见它,就带它一起回家。
他在路边的小店买了根火腿肠,在以往常遇到猫的地方轻声呼唤,一路叫着咪咪,却怎么都不见人影。
“老板,那只狸花猫,被领养了吗?”他又回到那家小店,描述着。
老板对他脸熟,挠了挠头,神情有些惋惜,“没有,前些天,被车轧死了……”
“什么!?”
“哎呀,小猫小狗的都不通人性……”
林樊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着,老板后面的话他都没有听清楚,甚至觉得脚步有些不稳……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像是无家可归的幽魂一般。
为什么总是差一点呢?
差一点就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差一点就能救到金虹,差一点就可以完整的给苏斯昂弹一整首自己的歌,差一点就能回归乐队……
乐队啊乐队。
他掏出手机,跟杨珂发了条消息:
【杨哥,我已经不再适合呆在乐队了,感光银盐就拜托你们了,我也已经准备全身心的投入到教师行业。】
【我要退出感光银盐。】
果不其然,杨珂并不答应,甚至一个电话拨过来。
“林樊你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们了,我和你一手打拼起来的乐队,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林樊看着地铁时刻表,尽力挤出几声干笑,显得自己不那么在乎。
“杨哥,可能命中注定吧,我就该做教师的,我的手废了,我不适合乐队了。”
“你放……”
“杨珂!”林樊打断他,语气也忽然变得急躁,用尖锐的声音掩盖真实的情绪,“我真的厌烦了天天排练的日子了!我以后就想着好好坐在办公室,喝着茶水,听着段子,准备好自己的晋升渠道!乐队什么的,张罗了那么多年,见过回头钱吗!全都是倒贴!”
接着又补上一刀:“你以后也要结婚生子的,靠那么点钱,你怎么养家?”
杨珂听了顿时来气,“林樊,你大爷的,你什么意思?手废了你心也废了?你真变成废物点心了?”
“你爸妈不管你,你无所谓,苏斯昂惯着你,你就为所欲为!没关系,我来说,我今天非得骂得你……”
林樊也并不想听他的破口大骂,就着他粗犷的声音,说道:“我们也别再联系了,我挂了,杨哥。”
……
自从晚上说完后,苏斯昂一直惴惴不安,直到已经快要到林樊下班的时候,还是不见人影。
打开手机上的程序一看,林樊的位置果然不在学校,而是某一家清吧里面。
不知道林樊过去了多久,又喝了多少,等苏斯昂赶过去的时候,那里面的服务员正要拿着他的手机,试图联系家人。
“给我吧,我是他男朋友。”苏斯昂一把夺过服务员手中的手机,半扶半抱地将人带出来,塞进车里。
到了小区,林樊已经醉地站不起来了,软绵绵的像是滩泥一样。
苏斯昂只好将人背着,好好哄着。
也是出事那么久以来,苏斯昂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听见他喊疼。
“我好痛啊,苏斯昂……”
“哪里痛?”
林樊就将左臂举在对方面前,戳着手腕,“这里,我的手好痛。”
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新旧伤痕,苏斯昂喉咙一哽,难怪他一直不让自己碰他的胳膊……
他叹了口气,朝着手臂上轻轻吹气,“痛痛快飞走,让我们家樊樊别痛了。”
林樊就天真地学着对方的模样,在自己胳膊上吹着,“怎么还痛啊?苏斯昂,他还痛……我好痛……”
“我知道,我知道,樊樊,我也痛。”
林樊无力将胳膊耷拉下去,另一只胳膊搂住苏斯昂的脖颈,醉意朦胧地问:“你也痛?……你也骨折了吗……”
“心痛。”
林樊就跟着嘀咕,“心……痛……”
一进家门,林樊坐都坐不住,苏斯昂干脆将人抱起来,放到在床上,再拿过来拖鞋换上。
“医生不是说过,不可以喝酒吗,再说,你上班不是不能喝酒吗?”
林樊眯着眼睛看他,嘟囔了一句,“王八念经。”
这一句话弄得苏斯昂简直哭笑不得,“都是为了你好,后天周六了,我们去医院看一看好不好?”
苏斯昂温声细语地讲着话,视线却无法从那些刺眼的伤痕上移开。
林樊趁他不备,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想要索吻,却被苏斯昂按在床上。
“不和你亲,一股酒味。”
林樊眼神依然迷离着,大脑仍然勤勉地分析着苏斯昂的一举一动,可是方向却走错了。
“你不爱我了,对不对?”
“你累了,对不对?”
“爱,最爱你,我也不累。”苏斯昂语气宠溺,手指蹭了蹭他的鼻尖:“你这小脑瓜,不会分析酒别分析了,先去洗澡好不好?”
“帮我洗,让苏斯昂帮我洗。”
苏斯昂只得认命,将他的衣裳解开,“好,让苏斯昂帮你洗。”
等到苏斯昂放好浴池中的水,回来却发现这人已经睡着了。
第二日,闹钟将林樊喊醒,他扶着昏昏沉沉地脑袋,从苏斯昂的怀中爬起来。
“嘶……啊……”他拍了拍自己额头,只觉得脑袋重的能在地上砸一个坑。
他稍微一动,苏斯昂就靠过来,围住他,“醒了?”
“嗯。”
“手还痛吗?”
林樊一愣,下意识就要往回藏自己的手臂,“有点吧……不过习惯了。”
苏斯昂也坐起来,靠在痛的肩头,“昨天为什么要去喝酒?”
“想去放松一下。”
“是吗?你不用看晚自习吗?”
林樊不说话了。
苏斯昂握住他的手腕,“这些伤......”
林樊的视线也落在自己的胳膊上,随即猛地一把从对方手中挣出,“我上班要迟到了。”
边说着,他就下床想要逃离这个卧室,可苏斯昂好像非得让他说,非得点破。
“林樊!”苏斯昂的声音沉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林樊脚步顿了顿,却没有要解释的念头,随后打开卧室门,奔到卫生间。
等他收拾好,准备去拿早餐出门时,却间餐桌上空荡荡的。
苏斯昂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好早餐。
没有就没有吧,他去路上买一些也行。
他装好手机,背好包,以至于换好鞋子,却发现苏斯昂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我得去学校了,苏斯昂。”他试图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苏斯昂却勾走他手中的钥匙,他的担忧化作固执,在这一刻达到顶点。
“你今天,要么跟我去医院,”他盯着林樊的眼睛,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要么你现在跟我说清楚。”
林樊理了理衣袖,无所谓道:“不然呢?”
“不然,你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摸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