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斯昂将他的米饭挪到自己碗中,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又好奇?”
林樊点点头,“对,就只是好奇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苏斯昂眉头一挑,反问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是上面的......吧?”林樊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
“可以,”苏斯昂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你觉得你是,那你就是。”
“算了……这个话题为时过早,先跳过吧。”说完,他就灰溜溜地跑出厨房,又躲进卧室。
与杨珂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他摩挲着自己左手的疤痕,开始试着回想自己的手如何受伤的。
胸口骤然传来一阵撕裂感,模糊不清的画面一闪而过,眩晕夹杂着刺痛从后脑伤口处蔓延开来,他发现自己的左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强迫自己停止回忆,他失魂落魄地爬上床。头沾到枕头上的那一刻,眩晕感放大,耳朵嗡嗡作响。
外面阳光明媚,可床上的人如坠冰窖。
他感觉有人靠近,将他额间的汗珠拭去,他想睁开眼睛可任凭他如何挣扎,眼皮像是被粘住一样,强行拉着他在黑暗中穿梭。
感觉到那个人要走,他下意识地拉住。
苏斯昂站在床边,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视线落在被林樊勾住的手指上,回握过去。
一觉醒来,屋内黑漆漆一篇,只有从门缝透进来一丝光,昭示着有人在家。
林樊不敢再去想什么,摸索着身上的被子,掀开。他记得自己上床的时候,并没有盖被子啊,看来有人过来并不是做梦。
打开卧室的门,发现客厅里也没有人,只有浴室中的水流哗哗作响。
这一听不要紧,他感觉自己的三急之一好像冒出来了。
他就转来转去,经过沙发,坐一下,然后站起来又转了一圈,路过卫生间他就停下脚步,盯着磨砂玻璃一直看。
怎么还不出来!
水流声停住第一时间,林樊大步流星地迈过去,“好了没,我想……”
手指还没挨着门,话语也停在嘴边,门就从里面拉开,苏斯昂围着浴巾从里面出来。
他的一只手还拿着毛巾擦着头发,“你要用吗?”
“废话!”林樊眉头一皱,二话不说,将人推出去。
关上门的一瞬间,将浴室中的香气带到他的鼻尖。
他一边解决人生大事,一边将整个卫生间环顾一周。
很大,和厨房不相上下,除了花洒淋浴,还有一个硕大的浴缸。浴缸上面是一扇窗户,朝北开着,是百叶窗,感觉很容易走光。
“还没好吗?”苏斯昂现在有些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呆在卫生间。
“啧,催什么呀,你要进来给我扶着吗?”林樊不耐烦道。
门把手开始响动,苏斯昂的声音也传进来,“那我进去了哦。”
这一句话将林樊吓得不轻,他气呼呼地想:这个人是不是听不懂正反话啊?
也不再考虑如何重新设计卫生间了,他以更大的力气将门转动门把手。
门被打开的一刹那,整个屋子被黑暗笼罩。
林樊慌不择路,伸手就摸上苏斯昂未着寸缕的身体,滑溜溜的,**的,身材真不错……
苏斯昂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还没消,将他的鼻尖包裹住,他的心砰砰的跳着,喉结忍不住滚动。
五感顿时被放大,他脑子一热,开口道:“你好香啊。”
略带沙哑的嗓音比微凉的指尖更加撩拨人,林樊感觉触感好像更实了一点,手不由自主更加用力揉捏上去。
还没感觉出来什么,苏斯昂就泄气一般开始笑,连带着他的手也在上面跳。
“喜欢吗?”
“……喜欢。”林樊趁机狠狠地捏了一把,“才怪!谁没有啊!”
苏斯昂笑的更厉害了,一把握住他作祟的手,钳住他发颤的指尖,引着他向下摸过去,“这里更……”
“啊,停电了!”林樊打断他的话,顺势将自己的手抽回,摸着门框,像小瞎子一样从他身边越过去。
幸好客厅的窗户足够大方,将外面的月光放进来,好让它也凉快凉快。
林樊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沉默了半晌。
“你真的是我男朋友吗?”他望着窗外,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苏斯昂慢悠悠地走过来,兀自接上,“对,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
他这才将视线转过来,漆黑的眸子盯着坐在身边的人,“那我忘了你,你不难过吗?”
窗下的林樊,被月光笼罩,柔和的不像话,这让苏斯昂又想起来第一次见他的模样,头上戴着白纱,手指在吉他上翻滚,肆意张扬,漂亮的不像话。
“很难过,”也很庆幸,“但是相比难过,我更希望你能开心快乐。”
“我以前很不开心,很不快乐吗?”
“我不开心和不快乐,是因为你吗?”
没等苏斯昂回话,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一个希望别人开心快乐的人,怎么可能会是痛苦的根源呢?”
“樊樊……”
“苏斯昂,我还没有彻底接受我已经变弯的这个事实,但是……”
他的声音有些抖,“但是,如果男朋友是你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为什么?”
林樊的肩膀稍微倾斜过去,“不是你让我负责的吗?”
没有听见回应,他又清了清嗓子,强壮镇定道:“好吧好吧,其实是因为,我能感觉到,你很喜欢我,很在乎我,哪怕我失忆了,哪怕我一点都不记得我们的从前。”
“所以,我觉得我不能辜负你。”他停住,短暂地笑了声,“而且,我总觉得你的味道很熟悉,熟悉的让我安心。”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苏斯昂是真的帅,哪怕自恋如林樊,也觉得他颜值没得说。
他摸摸鼻尖,上面已经又爬满微小的汗珠,顺着脸颊将刚刚晚起的嘴角抚平,他是不会将那个再明显不过的理由说出来的,他已经多次唾弃过自己只看脸的肤浅了。
“所以,你真的不能给我讲一讲,我们两个怎么在一起的吗?或许我会更快的想起来。”他向前挪过去,手撑在沙发上,望着沐浴在月光下的人。
苏斯昂低声笑了笑,也朝着他凑过去一些,“都会想起来的,但是我们不能拔苗助长,对吧?”
林樊声音急促,“那如果,永远都想不起来呢?”
苏斯昂又靠过去一些,触碰到林樊的指尖,“这样也挺好,如果实在想不起来,我就重新追你,然后一起创造新的回忆,怎么样?”
“可是,如果我的记忆永远缺失,那我,还是原来的我吗?”
或许更应该说,还是原来那个你所爱的我吗?
就像是忒修斯之船一样。
月光照在苏斯昂的半张脸上,林樊见他垂眸认真思考着刚刚的话,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
“对于这个问题,你是专业的,我无法用专业的理论来回答你,但是我想,我们每一个人,比起昨天的自己,都是一个全新的人。”
苏斯昂终于攀上他的手,与其十指相扣,继续道,“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我们两个都是新的人。”
这样强词夺理的话,印象中林樊还是第一次听,是从一个相当流氓相当刁钻的角度来解释这个悖论,像是个土匪。
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还得用手扶着自己晕乎乎的头。
他知道,苏斯昂这么讲是错的,“那我们,岂不是就是一对新人了?”
“是啊,那就让我们,恭喜我们这对新人。”
此时的林樊背着光,他的表情隐在暗处叫人捉摸不清,只能通过他低声笑以及稍稍上扬的尾音,判断出来他现在是开心的,轻松的,毫无负担的。
阳台上还有一片玫瑰时,苏斯昂常常看到林樊坐在琴房的窗台上,凝望着那片鲜红,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他提出的问题,也正是那时候所困扰他的问题。
最后,他自以为寻摸到答案:
此刻的我既不是以前的我,也不是以后的我,此刻的我就是此刻的我;而当我死去的那一刻,过去与未来,所有的我即重合,那才是真正完整的我。
所以,他的左手腕又多了一条疤痕。
现在的林樊,与之前那个追寻意义的他大有不同,没有那一段惨痛且沉重记忆的他,好像真的从那个情绪的死胡同中走出来了一样,仿佛也让苏斯昂以及所有关心他的人如愿,就这样再一次鲜活起来。
“电话响了。”林樊趁机抽出手,乘着月光,越过刚刚差点哄骗着自己拜天地的人。
是樊女士打来的电话,他将卧室的门轻轻关上,才接起来。
“妈。”他盘腿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月亮。
樊女士听起来好像在吃饭,“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他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男朋友。”林樊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我是说你的身体,中午过去你们已经走了,但是别怪我说的多,”樊女士停顿了下,像是叹了口气,“他确实不错,但是如果你现在没办法接受,这段感情是不是可以先放下?”
“妈,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丢人?”
林樊听见老林在一旁附和着,心底升起一阵酸涩,“我也想过的,但本来我什么都不记得就对他很不公平了,如果现在要我离开,那岂不是太欺负人了。”
电话那边的樊女士顿了顿,“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追求一个公平的,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去负责,你能明白吗?”
不负责,那不是大渣男吗?
敢做就要敢当,不是吗?
“你总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樊女士又说。
他的眼眸微阖,视线落到自己的手臂上,清冷的月光照在上面,将上面细小的疤痕显露的一清二楚。
“我知道。”
月光明明没有重量,空气明明没有触感,他却感觉到有些痒痒的,“不过我能感觉到,我该是信任他的,我想……我想试试。”
但同时,他觉出俩人之间应该还是有些问题的。
试试,能不能找到问题关键所在,顺便修复它,如果修复不了,那就等裂痕越来越大,直至分道扬镳。
至少不可以由自己去做渣男。
“对不起啊妈,我没能做一个让你和爸满意的儿子。”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林樊抬手挠了挠发痒的地方。
“嘶……”刚刚结痂的一条细小伤口,又重新渗出血迹,换上轻微的刺痛感。
正当他站起身来想要更加靠近阳台,好将那条伤痕描摹的更清楚时,从隔壁阳台的光将轻柔的月光比了下去。
“吃饭了,大哲学家。”
敲门声伴随着苏斯昂的声音,让他暂时将疤痕的事情放下,“来了,小程序员。”
晚饭是番茄豆腐菌菇汤和蒸红薯。
趁着苏斯昂还在收拾厨具,林樊偷偷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
“饿坏了吧?”苏斯昂倚着台子,笑着问他。
林樊点点头,他其实并不饿,只是下意识就那样做了。
似乎觉得这时候不说几句话,就不地道,于是他补充上,“苏斯昂,你真的好会做菜。”
可是,为什么你都不愿意让我想起来所有的记忆呢?
“好吃你就多吃一点,”苏斯昂从汤碗中盛出一大碗,送到他的面前,“你太瘦了。”
林樊一边将美味送入口中,一边偷偷瞄着对面的人,“你刚刚为什么洗澡?”
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的身份,尤其是作为苏斯昂男朋友的身份,甚至无法啊做出一些更加亲密的举动。
所以,苏斯昂为什么要在饭前洗澡,这让他不得不想入非非。
“我去了趟楼下健身房。”
林樊将头埋的低了些,专心盯着碗中的一小块白嫩豆腐,飘在寡淡的油花中,有些扎眼。
一块剥皮抽筋的诱人红薯,出现在他面前的浅碟中,视线随着手指的抽离抬上去,就对上苏斯昂笑眯眯的眼。
对于自己的小心思,他似乎没有察觉分毫。
“明天吃什么?”林樊开始期待明天的三餐。
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抛出这样的问题,苏斯昂愣了下,“馄饨可以吗?或许你想吃什么,我就……”
“可以的,我应该不挑食,除了……”
“我知道,除了香菜。”苏斯昂微微摇头,将视线投向餐桌另一头,“不过,总得吃点水果。”
视线所落之处,有一袋苹果,看着又大又红,看起来饱满多汁,个个都充满阳光和雨露的滋味。
“我也不爱吃苹果。”林樊只瞅了一眼就脱口而出。
“你会喜欢的。”
林樊不想讨论喜不喜欢苹果,现在他只想知道,今晚他们应该如何睡觉。
“今晚你怎么睡?”他直截了当。
“你想怎么睡?”
“我不知道,你说了算。”他想赌赌看,无论什么结果反正自己都不会吃亏。
苏斯昂点点头,“你确定要我决定吗?”
忒修斯之船是哲学上有名的悖论,感兴趣的宝宝可以搜搜看。
另外,这里借用史铁生老师书中的话,“昼与夜,是时间的继续,就像昨天的你和今天的你,还有明天的你,那是你的继续是同一个人的继续。”
然后,该吃吃该喝喝,有事别往心里搁!如有需要call me,我去gans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你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