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什么恶疾?试遍了所有法子,为何连半分起色都没有!”
“娘,您一定要撑住啊...”
“沈神医,求您再想想办法!救救我们吧,求您了!”
疫疠横行,昔日繁华的凉西城已成人间炼狱。为阻疫情蔓延,兵士将整座城围得铁桶一般。沈望舒立于哀鸿之中,目光所及尽是绝望。他再难按捺,转身欲上城墙。一直隐去身形随行的司命谢怀霎时现身,急急拦住他去路:“殿下不可!您正值渡劫关头,此时若动用法术、牵扯因果,必遭天道反噬啊!”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城人送死?”沈望舒蓦然回首,眼底一片赤红,“况且这满城魔气弥漫,你真看不出端倪吗?”
“可是天命...”
“若因我之故累及众生,这罪业,便由我来偿还!”话音未落,望舒不再理会谢怀劝阻,纵身掠上城头。他指间结印,一道法阵自城心轰然展开,迅速蔓延全城。飞身落入阵眼,望舒以血为祭,顷刻间魔气如潮水般向阵心汇聚。他手中诀印翻飞,全力压制魔气,谢怀在城下被咒诀所缚,寸步难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心急如焚。
不多时,魔气渐散。就在此时,天际雷声轰鸣,黑云压顶。
“不好!是雷劫!”谢怀仰头望去,心头猛地一沉。
望舒亦感知到天雷将至,迅速飞身出城。不料刚至郊外,竟撞上早已候在此处的大皇子沈望玖。
“小舒,别怨哥哥。”沈望玖语气淡漠,“父君最疼的永远是你。唯有你消失,我才能有一线机会。”他身旁的暗卫应声拔剑,“放心,哥哥不会让你受苦的。”
剑光乍现之际,第一道天雷亦轰然劈落。望舒方才除魔已耗尽心力,面对前后夹击,只得强行魂魄离体,向地下遁去。凉西城毗邻泰山,他本想直奔东岳帝君处求救,却被沈望玖识破踪迹。万般无奈下,他魂魄一转,坠入冥府。途经奈何桥畔,见三生石底钻出一株新芽,便匆忙附身其中。伤势沉重,他很快陷入昏沉长眠。
此后天界震动,下凡渡劫的小皇子魂飞魄散的消息不胫而走。天帝震怒,下旨彻查,九重天上一时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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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生,又来帮你婆婆买碗啦?眼下这每日损耗实在不小,窑口的工匠们都快赶不及烧制喽!”
“总有些不愿配合的魂灵,日日如此。忙是忙些,可工钱我们可从没短过您啊。”望生清点完要带的碗具,与身边的小鬼合力将箱子一一搬上马车,“刘叔,我们先走啦!阿婆还等着用呢。”
“去吧去吧,这小子。”刘叔笑呵呵地挥了挥手,目送这个在冥界长大的孩子远去。
途经望乡台时,白无常正倚在入口的柱子旁同值守的鬼差交谈。望生一眼瞧见,高声招呼:“谢叔叔!您回来啦!”
白无常闻声回头,唇角一扬:“是小望生啊,又来替你婆婆跑腿?才一月不见,修为似乎又精进了些,等叔叔得空了,可要好好考校考校你。”
“哎呦,谢叔叔,我突然想起婆婆吩咐我得早点回去呢!”望生立刻打断白无常接下来的话,催促驾车的小鬼,“快些快些。”
“小滑头”
马车摇摇晃晃加速驶离,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烟尘。
“三生石上刻着你此生的光阴,最后再看一眼吧。饮了这碗汤,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过了桥,就好投胎去了。”奈何桥边,孟婆一面翻动手中名册校对着来人信息,一面嘱咐着。她朝远处望了望,蹙眉轻叹,“那小子怎么还没回来?今日这魂灵格外多,碗快供不上啦。”
身旁盛汤的小鬼见面前人正认真看着三生石,于是悄声凑到孟婆身旁:“阿婆还不知道吧?人间正逢夺嫡之乱,兵祸连天,接下来一段时日...只怕都消停不了喽。”
“夺嫡?”孟婆手中动作一滞,语气顿时严肃,“快去瞧瞧望生回来没有!这段时日别再让他往外跑了。”
“您担心什么呀,”小鬼笑嘻嘻道,“望生虽贪玩,但天生灵根深厚,修为也不差,凡间兵戈怎么会伤的了他?”
“我怕的是这个吗?别多嘴,盛你的汤去!今日做不完,谁也歇不了。”
“您不是刚叫我去找望生?怎么又叫我盛汤?”
“那你还杵这儿做什...”
“阿婆。我回来啦!”
争执未休,一道清亮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只见望生利落地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一边招手,一边朝桥头快步跑来。
“慢点跑,慢点跑。”孟婆将手中的簿子递给身旁的鬼差,从架子上取下一条丝帕,快步走出汤浦。奈何桥外,排成长队的魂灵们也纷纷侧目,那少年周身散发的气息清新澄澈,与冥界永远沉郁的暗红色调截然不同。他所经之处,仿佛有无形的微风拂过,那些原本浑噩不安的魂灵,恍惚的神志竟也涤荡一清,获得片刻澄明。
孟婆迎上前,清晰地感受到这股力量,随着望生修为日益增长,这气息所带来的影响也越来越强,她曾尝试过无数办法替他遮掩,却始终徒劳无功。此刻,她心中情绪交织,既由衷期待这孩子的未来,又无法克制地担忧,这份特殊的力量会为他迎来难以预料的注视与不可控的变数。
就在这时,汤铺处猛地传来一阵瓷碗碎裂的刺耳声响。“凭什么判我入畜生道!我李铁牛一生惩恶扬善,你们这是误判!”孟婆闻声立刻转身回到摊前,望生默契地退至一旁,指间掐诀,无声地联络起牛头马面,
孟婆面沉如水,接过功过簿,“你确实惩恶扬善,积了不少功德,”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你依仗功劳,强抢民女;为杀贪官,将县令府中无辜仆役一并屠戮,念及你战死沙场,功过相抵,故只判了你三世畜生道,已是宽恕,莫要胡搅蛮缠。”
“蛇鼠一窝!和恶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东西!”李铁牛双目赤红,嘶声反驳。
“冥顽不灵!”孟婆彻底失去耐心,“来人,灌汤,带走!”
“我不认!这汤谁也别想逼我喝!我要见阎王!”吼叫声中,李铁牛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疯狂地向四周挥舞。
“小心!那是他战场上带下来的遗物,染了血煞和微薄功德,能伤魂体!”孟婆厉声警告,一把将身前发愣的小鬼拽到身后。就在此时,锁链破空之声响起,牛头马面及时赶到,黝黑的铁链如毒蛇出洞,瞬间将狂怒的李铁牛紧紧缚住。几乎在同一时间,望生身影一闪,出手如电,精准地夺下了那柄凶器。
“阿婆,是我等疏忽,竟未查出他身藏凶器,惊扰了您。我等先将他押赴阎罗殿听审,再来向您请罪。”牛头翁声请罪。
“请罪就免了,”孟婆摆摆手,语气不容商量,“只是接下来这段时日,我这铺子所有的采买搬运,就由你们顶上吧。”她目光一转,落在了望生身上,“望生...”
“婆婆,铺子里忙,我定然好好待着,绝不往外乱跑!”望生立刻躬身,抢着答应,摸样乖巧。“嗯,”孟婆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又道,“你也随着他们一起去阎罗殿吧,正好铺里的笔墨快用尽了,你顺路去判官那领些回来。”
“是,望生这就去。”
“哎,这日子真是越来越不安稳了。”马面一边拉着锁链一边叹气,“我在天上当值的表哥前两日同我说,天帝陛下即将云游远去,几位皇子明争暗斗愈发激烈。原以为天上动荡也就罢了,谁料人间也起了夺嫡之争,真不知道这把火,何时会烧到咱们冥界来。”
“咱们冥界专管死后事,再乱,也不过是多忙些罢了。”牛头闷声接话。“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冥界掌管身后事,同时也掌管着这世间因果。前些时日,天上那几位殿下可没少往冥界跑,十殿阎罗的府邸,可都是被他们踏遍了。”
“唉,这上头的事,咱们也左右不了,还是老老实实当差吧。诶?望生,”牛头话锋一转,“我来时遇上谢大人,他说你修为又精进了?你究竟是怎么修炼的,也教教我们?”
“马面大哥,您可别打趣我了,”望生无奈一笑,“您知道的,我本是灵草化形,又常去人间走动,自然能多吸纳些天地灵气,算不上什么正经修炼。”
“我还是没想明白,婆婆为何不送你去修炼大派?依你的天赋和根骨,定能早早得道飞升,到时候去天界谋个神职,岂不胜过在这冥界终日与鬼魂为伴?”
几人一边押解一边交谈,而身边被锁链紧缚的李铁牛周身突然散发出一阵魔气,突然一声怒吼炸响,李铁牛周身肌肉虬结了,猛地挣断了锁链。
“不好,他心魔入体,彻底魔化了!望生,快退后!”牛头马面反应极快,当即手掐法诀,召出钢叉和长戟,飞身上前迎战。
“邪门!一个凡魂,怎会一夕之间滋生出如此恐怖的魔气?”马面格开一记裹挟黑风的重拳,骇然道。
而就在此时,奈何桥旁的孟婆汤铺也骤然陷入混乱,原本安静排队的众鬼魂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眼中红光暴起,魔气如潮水般四溢汹涌,疯狂冲击着四周。孟婆临危不乱,双手掐诀,一道黄色的净化法阵自她脚下绽开,暂时稳住一方区域,她厉声吩咐身旁鬼差,“快!去请黑白无常率增援前来镇压!”
“是!属下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