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续见春 第40章 第四十章

一路闭眼假寐，直至感觉到车辆停住，容霁缓缓睁才眼。

她没有说话，眉眼沉默时就透着一股疏冷。

于明祺视线滑过，眼帘压下也难掩阴翳。

两人探身下车，脚步穿过晚间过渡期的深蓝，走进摄影棚。

“祺哥，你在那边补采。”

阿力指了个方向，于明祺扫了眼，又看向微微侧首听晓琳说话的容霁。

晓琳也是在告知容霁她的单采补录间位置，于明祺顺着她们的目光望了望，是不同的两个方向。

确认了补录间的位置，容霁点点头，才停下脚步侧眸去看于明祺，就听见他说：“主题曲录好了一首demo。”

想到昨天才见第二面的蒋萦，容霁有些讶异，“你和蒋小姐速度好快。”

于明祺微愣，反应过来容霁在说蒋萦，“她确认过词曲，但还没有参与录制。”

他唇角勾起，“这首demo，是我昨晚在录音棚录好的单人版。细节还能修改，补采完学姐和我一起去听听，它也算你的作品。”

容霁想要拒绝，“看补采完的时间，太晚的话……”

他挑眉，幽冷的眉眼柔和，抢先截住她的话：“刚好轮到我请你吃饭。”

他眼中光芒闪烁，容霁错开眼，却对上阿力略显惊讶的视线。

她目光收回，想了想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那补采结束再联系。”

目的达到，于明祺也不再逗留。

容霁先去补好妆才去补录间，主持小姐姐已经等了一会。

摄像机开机，问题被依次抛出，容霁今天回答的语速格外温吞。

补采的问题不多，结束后主持小姐姐理了理头发，笑说：“容老师街采跑累了吧？”

容霁刚拿手机回复完于明祺，听到这话，视线从屏幕抬起。

主持小姐姐问得很随意，可恰恰是这样随意的一句话，将她自我欺骗的薄纸撕破。

她以为对周应川已经能稳下心神，事实还是一团乱麻。

“不是很累，可能是采访一直说话，嗓子不太舒服。”她解释说。

主持小姐姐刚好喝了口水，闻言赞同地嗯了一声：“那确实是。”

容霁心底沉甸甸的，草草点头又呆了一会。

在她走神这阵，主持小姐姐收拾好东西起身，看她一眼说：“容老师还不走呀？”

容霁扬眼，“还要去录音棚。”

“那我先走了。”

容霁嗯了声，她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将手机放进包里，打算去找于明祺。

主持小姐姐走到门口，刚要开门出去，补录间的门就被敲响。

随着“笃笃——”几声，于明祺将门推开。

他没有进来，站在门口半探身，和主持小姐姐寒暄两句，目光便投进室内。

“学姐，走了。”

“好。”容霁应了声。

她拿着包走过去，视线掠过于明祺，过道除了他就是刚刚出去的主持小姐姐，而阿力没有跟着。

容霁眸光微敛，和于明祺并肩往外走。

前头主持小姐姐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他们说：“你们可能要等会，蒋小姐那边补录间没开门，他们可能还没结束。”

主题曲由于明祺和蒋萦共同演唱，她认为蒋萦会一起去录音棚是很自然而然的事。

于明祺眉心一跳，几乎马上侧首望向容霁。

果不其然，她缓缓启唇：“没关系，我们问问她。”

听容霁这么说，主持小姐姐点点头，转身走了。

于明祺投注的目光如有实质，容霁顿了顿，那双清澈动人的眼回以视线。

说出的却是他不想听的，“我们是不是该联系蒋小姐，她……”

于明祺眉猛然一蹙，他只是想让容霁第一个听到，她为什么这样温柔又残忍。

眸光极尽忍耐，他仍没忍住打断她的话：“你付出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它在你的注视下完成，该让你第一个听到。”

他语速较快，答非所问却又有着一字一句的清晰。

几乎盛大的仪式感与期盼，容霁愕然于他的话，某种模糊猜想又再次浮现。

他无法压抑的表情在她愕然沉默下僵住，几秒后才缓缓回归平静的麻木。

他声音轻得挫败而无可奈何：“学姐，不要总拒绝我。”

容霁秀眉微蹙，没有执着争辩他说她总拒绝，这并不存在的事。

她认真将自己的想法说清楚：“它还没有完全完成，蒋小姐是主唱之一，和她沟通交流进度也是一种尊重。”

如此坚定理智，情绪毫无宣泄之处，于明祺败下阵来，苦笑着拿出手机，被迫采纳。

“好了。”

他发出消息将手机收好，不再看容霁。

他微偏的侧脸几乎冷硬，容霁缓慢眨了眨眼，目光投向远处蒋萦所在的补录间。

“我们过去吧。”她随后说。

于明祺点头的弧度微不可察，脚步却已经跟随容霁抬起。

过道漫长，行至半途，于明祺还没有收到蒋萦的回复，但她所在的补录间已经打开。

王导和她一前一后出来，末尾跟着她的助理。

三人脸上都带着些笑意，等容霁他们走近，谈笑却已经结束。

王导看见他们有些诧异：“容老师你们还没走，是还有什么事吗？”

容霁视线随着王导的话落向他旁边的蒋萦，她此时正侧身从身后的助理手中接过手机。

没一会，蒋萦从手机屏幕抬头，容霁眸光已经看向于明祺，恰好启唇：“主题曲于明祺录好了一首demo，我们打算去录音室，来找蒋小姐问问她有没有空。”

王导恍然大悟，这么些日子于明祺就把词曲写好，甚至录好了样带，效率实在是很高。

他笑着拍了拍于明祺的肩。

于明祺见状唇角勾了勾，对这个夸奖却显得不是很高兴的模样。

蒋萦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微薄的眼皮细细颤动，将一切不动声色掩盖在如雾般迷蒙的眼中。

她抬眸对上容霁那双琥珀色浅眸，那样清澈，没有掺杂任何是非**般的分明。

蒋萦心中有了计较，这次主动找她一起去录音棚的，或许是容霁。

她勾唇略带歉意：“不好意思，刚才在录制，没有看到你们的消息。”

“不过录音棚……”

她声音戛然而止了一刹，调整一下打算继续说时，于明祺嗓音响起得很突兀。

“蒋小姐嗓子不舒服？”他的语气有些迟疑。

突兀又急切的问题落下，伴随而来的却是身后同样急促的高跟鞋踏地的哒哒声。

“补采结束了？”

一阵香风袭来，容霁就看见一个大概三四十来岁的女性站在蒋萦身旁。

她将手中的小巧的保温杯递给蒋萦，成熟的音色珠圆玉润，嗓音不大不小，嗔怪中又透着明显关切：“让你休息一会等我拿润嗓的给你喝，现在嗓子都能被听出来不舒服，非要逞强。”

蒋萦经纪人这话一出，算是间接肯定于明祺的猜测。

容霁看向于明祺，视线略有些诧异。

蒋萦刚才说话时声音还算清亮，可没想到他的耳朵这么敏锐。

而录音棚，蒋萦应该不会去。

容霁这么想着，就听到蒋萦说：“抱歉。”

蒋萦语气遗憾，视线望去，容霁卸了妆素净的一张脸就落入眼中。

她的面颊莹白如玉，神情也如水般沉静，淡然的气质让漂亮的五官随之深藏，唯有凝望，抽丝剥茧的描摹，才能拨云见雾般的窥探瑰色。

这张脸如此出色又如此低调，而那双漫着琥珀色的眼是最出彩的，注视间像是能让人的心顷刻安宁下来。

蒋萦心中掠过这个想法，又暗自发笑。

她瞥向于明祺，他眉眼深邃，目光并不过分停留在那，可又有刻意掩藏的蛛丝马迹。

她唇线微弯，“最近嗓子不舒服，还要筹备过两天的音乐节，实在抱歉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录音棚。”

于明祺颔首，“音乐节后蒋小姐有空再联系我。”

他说完看向容霁，面上不显心中却松了口气，“那我们先走吧。”

容霁点点头，转身视线越过几人，蒋萦脸上还挂着几分歉疚笑意，但那双朦胧的眼仔细看来没什么情绪，却又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流露……

-

容霁和于明棋从录影棚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车灯晃晃照来，容霁被刺得眯了眯眼，再定睛，驾驶位车窗已经降下。

看到阿力，她悄然松了口气。

电动车门打开，于明棋抬步上前，容霁驻足等他先上车，他却停在车前，用手抵住门，回眸示意容霁上车，体贴又照顾。

容霁也没扭捏，弯身上了车。

这一幕落在室内不远处的蒋萦眼中，在她几步之外，她的经纪人正在和王导商讨其他合作事宜。

室外于明棋随后上车，车门还没关上就能看到两人交谈，显然不是什么泛泛之交。

蒋萦神色懒倦，她已经看过太多。

“萦萦姐——”

注意力被身侧的助理唤回，她侧目看向身旁，助理的视线还遥遥投于室外，年轻的面庞上是藏不住的探究。

“这次遇上的这位专业嘉宾好像不太简单……”

助理目光追随车辆离去，主观偏颇的话说出才回过头来。

“还记得上次，她和周总关系可不一般！”

蒋萦很快想到开机宴那天的事，她看着这张目光笃定的面孔，还不太熟悉，但足够让她想起，那次也是这个助理，将她离席后发生的事一一告知。

她没有制止，助理望着她，揣测着态度把话说完：“萦萦姐你刚刚也看到了，才加入综艺不久的男明星，她就已经这么熟……况且，都是干这行的，录出来的demo，也不是非得去录音棚才能听吧？”

“咱们是不是得和她把握好距离呀？”

助理忐忑又担忧的说完，就见蒋萦红唇兀的扬起笑容。

打鼓的心这才平息下来。

虽然她还看不懂蒋萦，却也在这段时间琢磨出，这位星二代出身的“小天后”有着艺术家的清高孤傲。

是啊，那样一个左右逢源的女人，蒋萦绝对不会喜欢。

她需要她的提醒。

可她还没来得及欣喜，蒋萦就带着那抹笑越过她走了。

经纪人和王导不知何时谈完，蒋萦和经纪人没有管她，自顾自走向门口停着的保姆车。

助理面色讪讪，小跑着跟了上去，正想为自己的多话开口道歉，就看见蒋萦站在车前，偏头看向旁侧。

那里，正被一辆亮黑色车漆的宾利占据。

去而复返的王导，疾步带起一阵风走向那辆车，耳边的电话在连声应好中挂断。

引擎浅声咆哮，如同蛰伏野兽般安静停靠的车，在王导叩响车窗后有了不一样的气息。

冰冷、锐利，是车内男人的瞳色。

不远不近，距离模糊了那张令人失色的矜冷容颜，上位者的气息却毫不褪色。

蒋萦收回视线上车，却还能听见那个面色冷酷的男人清晰吐出的名字——

“容霁，她……”

车门关上，保姆车隔音极佳，将他的后半句彻底消音。

隔不断的，是那两个字念出时骤然柔软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