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续见春 第16章 第十六章

记忆画面中真正的少年出现。

墨绿色平驳领西服扣得板正，领口内菱格领带相衬相映颇显复古，肤色也被衬成冷郁阴白，于破碎窗影下，活像中古世纪的绅士从画内走出。

容霁的眸光早已偏向他，伸出的指节被他柔软的西服面料抵住，第一反应下的开口回答甚至没来得及顾忌礼貌，“不认识。”

冷郁之色在阳光下转霁，周应川神色稍缓，徒余神秘深沉的气质。

侧身步伐退至一旁，因此与容霁前后交叠的肩正无声宣示着主权，周应川没有错过这个男人眼中一闪而逝的黯然。

终于察觉到不妥，容霁抬眸看向着装简洁干净的陌生男人，此人五官也深邃立体，只是不像周应川更有精雕细琢的精致留白，反而有北方人的粗犷意味。

倒也没想到自己的驻足引来误会，容霁于是说：“抱歉，打扰到你了。”

吉他尚且在空中，男人愣了一下，举着吉他伸出的手收回前，自不远处传来一道稍显崩溃的男声：“祺哥，你怎么把它拿出来了！”

这话，倒是让容霁一下了悟这吉他恐怕价值不菲。

年轻男子赶过来，他口中的“祺哥”却毫不在意将手中的吉他转而递给他，还指了指椅边的吉他包，说道：“那你把它放回去吧。”

说完也不管他战战兢兢的动作，于明祺眼眸微动，笑着望向容霁，“我叫于明祺，刚到民宿。刚才看你一直盯着这把吉他看，以为你也懂行，所以才问你想不想试试。”

听他说话，容霁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细微尾调中像是渝北腔调，左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没细究，摇摇头语气客气：“谢谢，我只会一点尤克里里。”

言下就全是一场误会的意思，于明祺顿了顿还想再说什么，周应川却不再给他多余的机会，“选好位置了吗？”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个陌生男人就对容霁流露出虎视眈眈，但先下手斩断总归是好的。

“还没有，你饿了吗？”容霁顺着周应川的话回答，显而易见的熟稔。

“有点，你选一个。”周应川目光全然略过于明祺，只用旁人完全插不上的亲近口吻宣告。

容霁随手指了个靠窗的位置，“就那里吧。”

周应川嗯了一声，朝于明祺淡淡颔首后才紧着脚步跟着容霁过去。

落座后，容霁打电话给温芮，才响了一声嘟音电话就被挂断，她扬眸看向餐厅门口，果然看到温芮着急忙慌的身影。

三人西餐用得并不细致，不过半小时就相继把刀叉放上盘子。

还没出餐厅，餐厅外嘈杂的搬运指挥声就已经传来。等三人走到前面，民宿一楼就已经变了模样。

各样的圣诞特色装饰品遍布到角落，将氛围营造彻底。

一棵颇大的云杉被几名工作人员搬运到落地窗角落，没了大杉树挡住道路，后边竟然还推进来好几台娃娃机。

几人上前查看的功夫，工作人员已经动作极快地将圣诞树装扮出来。

温芮目光自周围转了一圈落向容霁和周应川，姗姗来迟的人又要溜之大吉，“我得赶紧回去把脚本写了。”

她随意点了一个娃娃机，颇觉煞费苦心：“这个玉桂狗圣诞树娃娃好可爱，小霁你记得帮我抓住它！实在不行周应川你帮帮她。”

容霁再迟钝也不是傻子，当然明白温芮这蹩脚借口下的推波助澜。

望向周应川的眸光暗藏紧张，直到听他答应才转为愉悦。

她也想和他待在一起。

两人都上道，除开夹娃娃刻意撮合的托词，温芮倒是真有拍摄脚本需要写，随后就回了房间。

见两人有夹娃娃的意向，工作人员将准备好每人定量的游戏币免费分发派送给他们，周应川问他们要了个筐，将自己那份也给了容霁。

这一兑起来竟有满满一筐，只可惜一筐币用了一半，容霁还是在已经落到洞口边缘，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玉桂狗圣诞树上屡战屡败。

娃娃机前娇躯微俯的容霁再次听到遗憾的音效，握住摇杆的手一松，直起身来偏头望向从换币机处走回来的周应川，琥珀浅眸泠泠，将剩下的半筐币递给他，说出口的话挫败且带着不自觉的控诉委屈：“我抓不上来，你试试？”

众所周知，娃娃机商家可以通过设置抓取多少次后机械爪才会变紧来盈利，正因这样，周应川少年时期都鲜少去电玩城，至于夹娃娃他也完全是个新手。

在容霁旁边当了这么久的看客，娃娃机操作简单只看就能学会，周应川没有立马答应，眸风衬一眼容霁筐中的币，猜测离设置的紧爪不远。

他上前将刚从换币机换的整筐游戏币全倒给容霁，又从里头拿了两个，长指不紧不慢将币依次推入投币口，“已经快下来了，别急，慢慢玩。”

男人隽朗的侧脸平静，话落丹凤眼自投币口挪开，带着安抚信任的意味与容霁挫败的眼对视，他从娃娃机前让出操控的位置，示意容霁继续。

在此之后，容霁仍然失败了几次，而他始终不动如山的贴心投入下一把的游戏币。

机械爪在摇杆的反复摇动下在娃娃机内转动，轨迹盘旋在洞口和卡住树层的娃娃上面。

容霁目光如炬看准机会按下落爪，爪子摇摇晃晃将娃娃勾起，随后收紧的时间结束，原以为又是一次毫无意外的失败，却不想机械爪升起时恰好将它往上提了一下。

卡住的地方由此从洞口的透明隔板脱身，直坠入娃娃机下方拾取口。

“夹到了！”

容霁将娃娃取出，淡粉色的指节捏着玉桂狗的深绿色圣诞树身向周应川晃了晃，刨去橱窗的遮挡，玉桂狗笑容变得真切而甜美夺目，然而对周应川来说，更耀眼的始终是容霁。

她眼眸亮晶晶的，眉飞色舞的模样让周应川晃了晃神。

同样的冬季，高三的寒假开始不久，周应川被同一个教职宿舍长大的陈宇柯拉到市一中附近的商场，发现去的是电玩城，那时的周应川只觉兴味索然。

接连几把赛车模拟机均以获胜告终，头文字D也失去吸引力，无趣感驱使周应川提前离去。

从电玩城深处走出，五花八门的娃娃机林立，周应川的目光在一片斑驳陆离中漫不经心。

大概是为了吸引客人，星黛露娃娃机被店家放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视线仍然毫无起伏的从上掠过，片刻却挪回定睛在机器前的倩影上。

仅仅背影，他已经认出，那是他暗恋的女孩。

脚步在向来嗤之以鼻的地方停留，心中甚至升腾起庆幸。

庆幸这次头脑发热答应陈宇柯的邀约，才能遇见容霁。

他站到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她一次一次投币，设定为目标的那只星黛露娃娃终于在她的努力下靠近洞口，她看起来更专注了。

临近春节，商场里的人络绎不绝，不知何时容霁身旁就围了一圈小孩，周应川被挡在最外围，看她操控的爪子一下下落空脸上也有失望的神色，而放在娃娃机上的币筐已经见底。

他想让她抓到喜欢的娃娃。

于是转身去换币机，可惜上天只给了他碰巧遇见的好运，拿着兑换好的一筐游戏币再过去时，那台娃娃机已经被刚才围观的小孩接管。

他绕着电玩城找了一圈，才确定容霁已经走了。

“还有很多币，”周应川看着她唇角笑意柔软，将手中的币递给容霁，昔日的遗憾终于在今天弥补，“温芮要的抓到了，去抓你喜欢的。”

闻言容霁心头怪怪的，总觉得被当做孩子在哄。却也没拒绝，从周应川手中把东西接了过来。

她扬了扬眼，满目灿烂，“你怎么不试试？”

“看你玩更有意思，”他语调一转，含些调侃，“体会这个游戏的大起大落。”

容霁低低哼了声，不服输地走向下一台娃娃机，“我进步很快的好吗。”

她这么说着，将币投入机器，回眸自信看向周应川，“带你体会这个游戏的另一个趣味——成就感。”

周应川挑了挑眉，低笑应好。

只是到最后，倒真是像容霁说的那样进步极快，就连坏运气好像也在最开始的玉桂狗娃娃机用完了，总是有惊无险的在最后关头掉下洞口。

容霁怀中抱满各种各样的玩偶，周应川手上也拿了几个稍大她拿不下的。

单论这些，她其实称不上多么喜欢，夹娃娃对她的吸引力仅仅在于不断尝试并得到的满足感。

一筐币全部玩完，两人抱着战利品上楼，等踏进入住楼层，容霁想到什么看向周应川，“你先在这等等我，我下去一趟马上回来。”

中古画中的人抱上软萌可爱的玩偶，像是打破了次元壁，听到她的话，如同玩偶一般乖巧，“好。”

周应川没有等多久，只是容霁上来时，满怀的玩偶已经不见，只剩下为温芮抓的玉桂狗和另一个绣着圣诞老人的小绒袋。

小小的绒袋圆鼓鼓的，容霁走过来递给他，指了指他拿着的玩偶，“我拿那些玩偶换了别的，你换的那些币只剩这些东西了。”

“那我期待一下换了什么。”周应川说得随意纵容，接过那绒袋才有了不解，“苹果？”

“明天是圣诞，那今天就是平安夜。”容霁解释道。

她笑意缱绻：“岁岁平安，周应川。”

周应川愣了愣，看她手上剩下的玉桂狗，“我们都有，你呢？”

容霁不解，循着他投来的目光低头看到手中孤零零的玉桂狗，明白过来。

她指向他怀中的玩偶，说得理所当然，“你给的币还换了他们，我的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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