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续见春 第15章 第十五章

周应川拍了什么？

浅眸中映着温芮亮晶晶的眼和面孔上充斥的蛊惑意味，容霁眸色被一层疑惑笼罩，难耐好奇。

在落地窗前圆桌的两端相对而坐，远近不过三两步差距，椅子在平织地毯上静默地向后滑出距离，容霁站起身，一步。

温芮于是随之侧了侧身，椅子一侧远离桌面，让开了一些距离。

而容霁下个步伐随着俯身查看的动作一同展开，微扬的眼睫和视线一同垂落，触及轻薄格具质感的笔记本银色背板——

她的视线急转。

俯身的动作转为回头查看，绿信视频通话的默认铃声嘈杂却能将人的注意力完全吸引，摄像头早已启动，手机屏幕上此时正显示着天花板。

容霁回身拿了手机，是秦臻打来的。

“你先接。”被这样打断虽然出人意料，温芮撇了撇嘴，并不着急。

她手抓上桌沿，借力将椅子挪回桌前，手指不紧不慢在触控板挪动鼠标把照片窗口最小化后，才找了自己的手机扫码在电脑上登陆绿信。

绿信甫一登上，耳边就传来容霁的声音，隐约听见对面是秦臻温情的闲话家常。

相比较于往日，容霁温柔音色下的平静嗓音变得更为亲昵懒散，如此画面平常而让人艳羡。

温芮不自觉放松，动作慢悠悠地把刚才那部分照片整理好给周应川发过去，耳边两道同样温柔的声音成为并不吵闹的背景音，她盯着电脑屏幕好整以暇。

“你等我问问。”容霁温软的声音忽然停顿，片刻响起已经恢复往日的语调。

电脑前，温芮似有所感眼眸抬了抬，注意力仍集中在和周应川的聊天框中，可迟迟没等到对方的回复，她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几息后，手指转而落上薄膜键盘，脸色少见的冷了冷。

【你不打算表白？】

毫不信任的问题被平铺直述丢出，与此同时，容霁从手机屏幕抬眸看向她，问道：“芮芮，咱们明天什么时候回江林？”

“啊？”温芮整理好表情看过去。

反应了半秒，温芮想起来，有些懊恼：“啊，我忘和你说了。”

“关经理联系过我公司了，民宿有个山顶露台的项目才竣工不久，因为美食节吸引了不少游客，可能想加快正式营业的进程，所以策划安排了后天圣诞的活动，我得在上面拍素材还得直播做预热。”

“怎么了？”解释后，温芮快速扫了一眼电脑还没有消息，然后喊了声阿姨和秦臻打招呼，“是家里有什么事吗？小霁明天想回去我就联系助理订票。”

容霁将手机递给温芮让她和秦臻打招呼，她神色淡淡，正打算和温芮解释，秦臻笑着拒绝的声音就传出：“不用，你俩在那好好玩。”

“我刚才和小霁聊天，她说在民宿碰到了我以前的同事，这不我就想起来了，和她说陈老师夫妻俩前几天旅游回来了，这孩子以为我催她回家呢。”

她的语气变为调侃，容霁从温芮手中接回手机，无奈笑笑，“您可别误会我，原本我们就是打算明天回。这下可得过两天了，也和您说一声，省得某些人嘴上不说心里惦记着呢。”

“你这孩子，”秦臻笑骂一声，瞥了眼时间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挂了，你们俩早点休息。”

听到这话，温芮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神情比方才要自然很多，“阿姨拜拜，好好休息。”

“晚安。”容霁挥挥手，将视频通话挂断。

怕容霁挂了电话就想起来还有照片没看，温芮视线从周应川寥寥几字却让她还算满意的回复掠过，手指快速在触控板滑动，赶在容霁回神前开始删除照片。

还没来得及处理完好，容霁就在她毫无防备下走到她身边。

温芮手指一抖，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成坑货了。

“什么有意思的照片。”

好在容霁只是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过，在温芮抢救下，最后一张照片终于变为平平无奇的温泉景观照。确定她没有看到，温芮悄悄长舒一口气，没有注意到她不再热切的口吻。

到旁边的柜子上拿了瓶水，容霁回头垂眸看去，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照片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供议论的内容。

“要喝水吗？”容霁问。

“不用，”温芮摆摆手，很快又改口，明明是她想挑事的，最后怎么也是她需要喝口水压压惊，“还是帮我拿一瓶吧。”

“你说这张照片？”

容霁狐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温芮刚拿了她放到手边的水喝了一口，这下险些被呛到，她清了清嗓子，往前切着照片，否认道：“当然不是……”

“喏，这个。”

她手上的动作停下，指着电脑屏幕言之凿凿敷衍，“是不是很眼熟？诶，没错，你白天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视角拍了同样的……”

温芮说着说着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想了想决定这回做个好心的红娘，于是说：“他把你的观察视角记下来了。”

容霁没听出深意，只说：“这张照片我们讨论过了，我白天拍的不太满意，所以他晚上刻意这样拍。”

她话音才落，温芮的嘟囔就紧随其后：“再怎么剖析理解，就连拍摄者本人恐怕都不能如此还原，他是怎么做到的？”

温芮说着悄悄观察容霁，看她凝眉又松，说出的答案却让她的引导看起来毫无用处。

“可能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呢？”

思绪乱成一锅粥，容霁想起方才，只是听秦臻提起陈老师，她就不可控地想到陈雨汐，想到那个被周应川真正喜欢的女生。

如鲠在喉。

嫉妒泛滥成灾，她从不知道自己有如此一面。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嫉妒心，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喜欢。

哪怕相隔大洋彼岸，尽管八年没有联系，但为什么还是，见到他就死灰复燃。

可为什么她要放任这份喜欢落灰。

那天在娱乐室，他没有马上回拨电话给陈雨汐，按他的话，就只是朋友。

混杂纠缠的感情与理智似乎各自歇阵，局势好像云开雾散豁然开朗。

容霁顿了顿，话锋一转：“或许的确像你说的那样，并不容易完美复刻。”

听她这么说温芮一时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容霁对事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并不容易被他人的话左右想法，但端看其神色却又好像已经想明白，温芮于是耸耸肩没再执着这个话题。

-

除了感情漩涡外的温芮，不论是容霁还是周应川，今晚都注定是个难眠夜。

天色微亮时，周应川就换了衣服沿着湖畔晨跑。卷带凉意的风吹不散盘踞的迫切，每每想起昨夜的容霁，他就快要按捺不住表白。

舒缓的晨跑节奏随着这个想法的再次涌上变得紊乱，激升的肾上腺素和多巴胺撩拨着理智的弦。

还不行。

他缓缓停下，胸膛随着剧烈呼吸上下起伏，喉间被吸入的冷风割得发疼，理智还是将暴动汹涌的爱意强压下去。

周应川转身向民宿里走去，如同昨晚沉吟良久回复温芮“在等机会”那样，他不能盲目冲动。

从房间冲完澡收拾好出来，已然旭日东升。

生活区一楼人影零落分散却显然比刚才他回来时变多了起来，丹凤眼略做找寻，见没有容霁的身影，周应川抬手看表，离约定的新经理面试时间尚早，方齐恐怕还在赶来民宿的路上。

西服外套搁在手臂，周应川走进餐厅，与潜意识始终寻觅的人撞上。

容霁昨晚睡得并不算好，始终半梦半醒做着纠结的梦，梦境中的她一时说不要妄想，一时又告诉她可以尝试。

生物钟的影响下，她还是起床下楼吃了早餐，只是始终恹恹的心不在焉。

周应川的视线却被刺了一下，容霁今天穿着也是紫色系。

紫粉色的衬衫内穿，外搭深紫色糯感毛衣马甲，长长的衬衫松松垮垮别进石绿色长裤，腰线拔得极高，哪怕藏在宽松的马甲下也能从中联想到昨日，更叫人不可控的在联想中领悟到该是怎样不堪一握的细腰。

只是，周应川看她散开的衬衫领口和袖口，衣料凌乱衬着分明的锁骨和骨节精巧的手，太瘦。

眸光再上移，似乎面色也显着些倦意，周应川眉不住压深，没等他问，她已经开口。

“早。”容霁像往日一样简单的寒暄，浅眸却在落于周应川时不自觉染上光彩。

听她一如平常地打招呼，恪守着异性朋友的距离，无论是衣着还是外貌都并不锋利反而柔软，然而周应川却觉得如此像坚冰难以消融。

理了理手臂上的外套换到另一边手上，又往旁边让出些路来，“吃过了？”

容霁点点头，看他把墨绿色西装挽在臂弯，一派懒散的模样，然而灰色衬衫上却又扎着一条菱格领带。

想到他近来几日无需外出时都不会穿西服，心中有了计较。

“你要出去吗？”

此话像是极为顺理成章的从自己嘴里脱口，容霁怔了一刹，但没了往日的慌乱纠结。

容霁没有在寒暄后离开，反而过问起他的去向，深压的眉舒展，周应川不着痕迹将让出的位置再挡住。

“收尾工作，”他说着，又明知故问，“你们今天什么时候出发回江林？”

关林向温芮公司提议山顶露台直播，此事实为他授意。

民宿新经理并不好找，确切来说是他怕再出差错，因此打算逗留郦城亲自面试。

只是这样一来，回江林以后或许会过于忙碌，温水煮青蛙的战线俨然要被拉长许多。

直到关林告诉他山顶露台已经完工，而小型救援中心也不日就能完工，他找到了机会。

容霁如他所料说道：“我们还要多留两天，民宿这边新建成的项目需要芮芮拍摄和宣传。”

周应川笑了笑，虽说被温芮的MCN公司狮子大开口，但只要容霁能顺理成章多留两天，倒完全物超所值。

“宣传？”他语调拉长了些，听起来有些疑惑。

容霁完全不知他的请君入瓮，细致解释：“芮芮和民宿的合作不止试游，还需要在民宿开业时将拍摄的素材剪成视频发出，不过明天芮芮除了拍素材，还要去做直播预热，民宿应该是打算提前开业。”

周应川嗯了声，问道：“那拍摄需要我帮忙吗？毕竟她还得直播。”

容霁想了想，“你有空吗？”

“收尾工作，”周应川从服务员手中接过早点，“不忙。”

“我问问她，”容霁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温芮直播恐怕也需要人帮忙，拍素材有第三个人帮忙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她又想到昨天温芮说周应川离谱，唇角弯了弯，“昨天我和芮芮看了你拍的素材，几乎都不用修，很好看。”

他握着筷子将吃了一半饺子放回盘中，偏头语气随意而认真：“个人观感，你拍的会比较好看。”

倾泻的阳光斜斜打在灰色衬衫肩迹，照亮的湿灰色成了白色，那一侧肩上，同样被照亮的幽深眼眸成了通透含光的样子，容霁意外的模样映在其中，连她的视线也被这抹光亮烫到。

悸动，在他手机铃响那刻，容霁终于有理由故作平静的移开目光。

方齐的电话来的不巧，是为告知周应川他已在民宿外等待。

周应川搁下筷子，拿上放在一旁的外套起身，“我先走了。”

讷讷应了声好，容霁目送他离开，片刻才起身回了房间。

-

时间临近中午，方齐看着一桌的简历和闭目养神的周应川，颇觉无奈。

恐怕应聘际川科技高层时，老板都没有这么上心过。

见周应川伸手打算拿余下的简历看，方齐出言打断：“老板，际川之前一位供应商出资江林跨年烟花秀，想借公司无人机设备并邀请您出席观看。”

“你先送我回民宿，”沉吟片刻，周应川拿上东西往外走，一边说，“烟花秀那边你接洽好再告诉我，问他们多要几张电子票。”

车上。

瞥了眼时间，周应川点开容霁的聊天框。

【待会准备吃什么？】他斟酌着发出。

【我刚结束，回民宿的路上。】

黑色手机在掌间转了一圈，屏幕亮起的一瞬，他便点开。

容霁：【我们打算吃西餐。】

周应川打字输入之际，对方又发出消息：【要等你一起吗？】

眸底的光软了软，周应川回道：【好，半小时。】

容霁收到周应川回民宿确切时间的消息时，温芮才洗漱完正四处翻找化妆品。

在脸上捣鼓了一下，她又起身去拿遗漏的东西，等折返回来看着苦等的容霁，“要不你先去？”

容霁瞥她一眼，起身走时告知：“行，你慢慢来。周应川回民宿还有半小时，他一起。”

温芮满不在意哦了声，容霁于是独自下到一楼。

在生活区后的躺椅躺了一会，明亮清透的吉他声断续从里面遥传，容霁起身跟随声音走去，舒缓而浪漫多情的曲调逐渐清晰占据耳道，得益于曾无数次的单曲循环，脑中条件反射就已经浮现它的名字——《My Love》

阳光穿透横栏层层的法式断桥窗，正零碎洒落在西餐厅内抱着吉他的男人身上，容霁步入其中，踏着脚下透过磨砂玻璃显得梦幻的光影，仿佛穿越时光。

校庆开展前的彩排，那时是高三少有的休闲时光。

校庆活动周应川和陈雨汐各有参与，前者为独奏后者则是独舞，容霁那时忙于雅思备考，并没有参加。

彩排某一天的午休时分，容霁受班主任嘱托前往礼堂寻找周应川。

她到时，礼堂独独剩他一个人，断断续续的弦音自他手上像是小一号吉他的乐器传出，容霁远远定睛分辨着，才认出是陈雨汐的尤克里里。

舞台之上的少年正专心致志查看谱架上的曲谱，没有注意她的来到。

浅棕色尤克里里被少年懒散搁在微敞的腿上，容霁走近的几息功夫，丹凤眼便落在指弦之间。

甜美的前奏将尤克里里音色全然发挥，等到容霁横穿礼堂驻足台下时，少年眼眸自掌下四弦扬起，她没有出声打扰，他也没有停下弹奏。

直至一曲完毕，少年单手掌着于他而言过于小巧的尤克里里，低缓沉静的嗓音仿似另一种乐器。

“My Love。”

“好听吗？”

容霁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歌名。

少年自台上将浅棕色乐器递给她，“尤克里里。”

“你要试试吗——”

同样的询问而全然不同的嗓音，容霁怔怔抬眸，手指已经快抚向那浅棕色吉他。

抱着它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你会吉他？要试试吗？”清润的嗓音再次询问。

周应川赶回民宿西餐厅就见如此一幕，容霁和他全不认识的男人相对而立，他看不到容霁的神情，只能看到那男人叫他横生戾气的眼神。

那献宝讨好一样的眼神。

周应川目光转向他手上拿着的吉他，再触及容霁悬于半空的手，颌线骤然紧绷。

顾不得理智分析，几乎是瞥见容霁伸出的手的那刻，就按捺不住。

阔步横隔，周应川半拦在容霁身侧，丹凤眼自上投落在女人染上诧异的脸，眸中汹涌难敛。

他声线沉沉，“认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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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