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向吸引 第4章 交换

顾琮有点狐疑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好一会后，他才点了点头。

“有啊。”做哥哥的怎么能在妹妹面前心虚呢？顾琮应声后，又盯着叶珀，微微皱起眉头：“你会？”

不怪他有这样的疑问，在流民街，生火做饭对大多数的流浪儿来说还是一件太过奢侈的事情，就算是顾琮也不例外。

可叶珀点点头，理所当然的样子。

顾琮：“……”

男孩忽然就不想和她说话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兄长尊严撑着他的表情不至于当场垮下来，他轻轻咳了一声，故作平静道：“你要是会，那你做一个给我看看。”

叶珀很温顺地应下来了。

会自己学着生火做饭，对叶珀来说也是个意外。

培养他们的实验室并不把他们当做纯粹的人类小孩看待，生存实验里生食血肉是常态，很多人都这样说，野兽活该茹毛饮血。

但有人看不顺眼，教过她如何自己偷偷制作熟食。

叶珀摸过这里的泥土，土质很好，混水和泥抹在鸟身上，团成团后在火中煨烤。

顾琮在旁默默看着她的动作，不知何时也和她蹲在一起，头抵着头，肩挨着肩，也不说话，静静盯着燃烧的火焰。

等到泥干变色后，女孩找了根棍子把泥团从坑里拨出来，去了外面一层裹着鸟毛的土壳，里面的烤鸟香气馥郁，只是大小比想象中缩了一大圈。

“好小。”顾琮略有些刻薄的评价，他清清嗓子，眼巴巴地盯着两只烤鸟，他是很想做做样子保持一下形象的，但是珍贵的热食——还是许久未见的肉食——就这么直接地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实在是很难克制本能。

实际上，口腔里溢满的涎水已经快要堵住他的喉咙了。

叶珀看了他一眼，直接动手扯下来一只鸟腿，递到了兄长的面前。

“吃吧。”她很宽容的表示，“你的肚子从刚刚就开始叫了。”

顾琮：“……”

顾琮咽了咽唾沫：“那是烧火的东西在噼里啪啦的叫。”

“烧火的东西不会咕噜咕噜叫，”女孩无比诚实的提醒，在顾琮即将恼羞成怒开口反驳的瞬间，眼疾手快的把热气腾腾的鸟腿塞进了他的嘴里。

“有两只呢。”叶珀安慰道，“你先吃你这个。”

烫——这是舌尖和口腔的第一感知，然后就是痛，灼烫的疼痛感，男孩的眼眶几乎是反射性溢满了疼痛的泪水，他下意识开始连连抽气，但即使如此，也舍不得把已经到嘴的食物吐出去。

等到大脑消化完疼痛的感知后，舌头和牙齿已经将那一块珍贵的熟肉分解成功，连咀嚼的过程都敷衍掠过，直接囫囵吞了下去。

一只鸟腿下肚，顾琮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满足感，有的只是被唤醒的味蕾和肠胃，常年压抑的饥饿感变本加厉的向上翻涌，让他忘记了所谓的形象，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扯下了另外一边的烤鸟肉塞进了嘴里。

黑足猫蹲在已经熄灭的火堆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

叶珀来的时候吃过了鸟蛋，此时也没急着吃所谓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只托着下巴蹲在一旁，看着兄长头也不抬的狼吞虎咽。

她带回来的两只鸟其实体型不大，只是之前被她拎着脚提溜着，羽翼倒悬舒展，对比幼童的身材来说显得有些夸张了，眼下去了羽毛和骨架，能吃的部分并没有很多，顾琮本就比她年长，又太久没碰过肉食，一只烤鸟三两口进了肚子，看那狼狈错开的恋恋不舍地眼神，明显连五分饱都算不上。

男孩低头，意犹未尽的啃着几根细骨架，尽力咀嚼上面最后一点残留的肉味，他不去看属于叶珀的那一半，专注舔着手指上残留油脂的时候，嘴边忽然被碰了碰。

叶珀递来第二只鸟腿，静静地看着他。

“吃吧，”女孩说，眼里甚至连一点同情的怜悯都没有，很平静的回应顾琮那双写满惊诧的眼睛：“你是哥哥，吃多一些很正常。”

这是不久之前他对她说过的。

当时的顾琮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当时的他才是给予者，是那个给她食物和一方庇护之地的兄长，可此刻他看着叶珀，看着女孩那双平淡的漆黑眼睛，顾琮忽然生出了一种仿佛**伤疤般尴尬的局促和羞耻。

你还没吃呢。

他想要这么说，可一张嘴，嘴巴里面就被叶珀塞进了鸟腿，牙齿和舌头又一次先过理性行动，自发自觉地开始撕咬咀嚼食物，勉强挤出来的声音也变得含糊起来：“可你……”

“鸟窝里的鸟蛋我吃了。”叶珀一抬眉毛，脸上有一种相当自得的满意，“知道这两只鸟不够你一个人吃的，我自己想办法填肚子了。”

“……”没来由的，顾琮喉咙里令他吞咽困难的针扎般的愧疚感瞬间就消失了，他瞥了一眼女孩，终于不再客气起来，大口撕咬起第二只烤鸟。

叶珀的手艺不算多好，但胜在食材新鲜又难得，口中溢开的浓郁肉香汁水已经抵的过一切精巧烹饪手法，第二份完整下肚后，那种令他心神烧灼的恐怖饥饿感终于缓解了七八分。

肚子差不多了，顾琮咂咂嘴，看了一眼旁边自始至终一口没动的叶珀，犹豫了一会，还是回去给她拿了半个面包过来。

女孩这次没拒绝，捧着面包慢慢吃着，顾琮看着她的侧脸，自己的肚子填的差不多了，再想捡起饭前的严厉斥责，就有点困难。

“叶子。”他试着叫了她的名字，女孩嗯了一声，反应还算温顺。

“哥哥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要乱跑？”顾琮低头收拾着地上的残骸，火烧的痕迹和鸟骨头都要藏起来，如果有人摸进来看见那就很麻烦了，这功夫里他终于找到了个开口的机会，耐着性子提醒：“这样很危险的。”

他顿了顿，还是补了一句：“你要是真的很想出去，哥哥可以带你去。”

“还好，”女孩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一路上的经历，很直白的回答：“没觉得哪里危险。”

“那是你没看到！”顾琮借着视线死角翻了个白眼，随即起身重新坐在了女孩面前，板着脸煞有其事地提醒，“这里的坏人很多的。”

叶珀啃着面包：“能有多坏？”

顾琮严肃道：“会把你送去黑诊所拆开卖掉！眼睛耳朵胳膊腿，还有肚子里面的器官全都拆出来卖掉！”

哇。

黑足猫兴致缺缺的打了个哈欠。

叶珀塞下最后一口面包，面无表情的敷衍应道：“那很坏了。”

“你能不能认真听我说话？”顾琮盯着她毫无反应的一张小脸，冷不丁直接伸手捏着她脸颊软肉扯了扯，不过女孩脸上的肉太少了，捏两下没捏起来太多，干脆换成手心贴着反复揉搓。

掌心下触感绝佳，糯米团子一样的细腻柔软，妹妹的脑袋顺着他掌心来回呼噜着，顾琮压抑半天的心情忽然就变得出奇的好，即使如此，男孩还是冷着脸警告道：“你要是再不听哥哥的话，我就和那些人一样，找个地方把你卖掉！”

他说的煞有其事地，竭力摆出了自己最凶狠最严肃的表情，女孩在他手底下眨巴眨巴眼睛，还真的就很配合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

……然后她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她对这里没什么归属感，也没觉得顾琮照顾她的行为是什么不能拒绝的天然义务——本质都是交换的一种。

鸟比她弱，所以成了她的猎物，它们的生命用来交换延续她兄长的生命，这是可以理解并接受的；

而在流民街的这个未知环境里，她现在也是同样的弱者。

顾琮愿意照顾她，她接受了这份照顾，所以当他觉得需要把她卖掉来交换更多东西，以此来延续自己的生命，在叶珀看来，这交换也是成立的。

生存实验，弱肉强食，不过如此。

不过昨晚出去跑了一圈，叶珀莫名有了一种新的直觉——就算顾琮真的要把自己扔掉，她一个人应该也能活。

那这样就没问题了，叶珀在心里点点头，很认真的抬眼看着自己的兄长，严肃问：“那你现在要把我卖掉吗？”

顾琮的心脏紧跳了一下，脸上仍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手上用了些力气揉搓女孩的脸颊，半真半假的回答道：“小猫崽一样干巴巴的，卖了也没人要，也就我还愿意养着你……”

“不着急，”男孩咕哝着，一双手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女孩的脑袋，自言自语的嘀咕着：“等我把你再养胖点再说……”

叶珀哦了一声，反应淡淡。

“所以你有没有把哥哥的话听进去？”顾琮有点紧张，是自己刚刚说的太吓人了把小孩吓到了吗？他声音放软了几分，又带了些循循善诱的意味：“总之，你只要乖乖听哥哥的话就行了，听到了没？”

叶珀偏偏还在执着之前那个问题：“我不听话的话，你就会把我卖掉？”

顾琮深吸一口气，板着脸，点点头。

“那……”女孩垂眸思考了一会，然后认真点点头，应声道：“那好吧。”

她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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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