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黑色的轿车准时停在别墅门口。
温晚情穿着陆祈让人准备的、质地精良却款式低调的新衣服,坐进车内。
车窗外的世界熟悉又陌生,仅仅一个周末,她的人生已天翻地覆。
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男人,一路无话。车子平稳地驶向市一中,越是靠近学校,温晚情的心就揪得越紧。
车子在校门口不远处停下,这个距离恰到好处,既避免了过分招摇,又确保了她不必步行太远。
“温小姐,放学后我会在这里等您。”司机的声音没有太多情绪。
“谢谢。”温晚情低声道谢,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
走进熟悉的校门,周围是穿着统一校服、嬉笑打闹的同学。
她这身明显价格不菲的便装,引来几道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温晚情低头快步走向教学楼,试图将自己融入人群,一个熟悉而关切的声音叫住了她。
“晚情?”
她抬头,是陈序学长。
那个总是阳光开朗、在她刚转学时给予她很多帮助的学生会主席。他穿着干净的校服,眉头微蹙,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温晚情,你……你没事吧?周五之后就没消息,大家都很担心你。”
陈序几步走到她面前,目光快速地从她与往日朴素校服截然不同的精致衣着上扫过,但没有多问,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的脸。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
这真诚的关怀像一股暖流,冲垮了温晚情努力维持的镇定。
一夜之间失去至亲、被迫接受陌生“监护人”的安排、对未来巨大的不确定性……所有委屈和惶恐几乎要决堤。
她鼻尖一酸,眼眶微微发红,声音有些哽咽:“学长,我……”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陆祈的存在,那个交易,是她无法向任何人启齿的秘密。
“我还好……”她最终只能勉强挤出这三个字,垂下了眼睫。
陈序见她如此,更加担忧,下意识地向前微微倾身,语气更加温和:“别硬撑。放学后有空吗?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甜品店,或许你可以放松一下……”
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就在这时,温晚情眼角的余光瞥见,那辆本该已经离开的黑色轿车,竟然还静静地停在原处。
深色的车窗玻璃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幕。她的心猛地一沉,瞬间冰凉。刚才那份微弱的暖意被巨大的恐慌取代。
他似乎看到了。
陈序的手还没落下,温晚情已像受惊的小鹿,猛地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距离。“不用了学长!”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丝仓惶,“我没事,真的!谢谢你的关心,我、我先去上课了!”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冲向教学楼,甚至不敢再回头看那辆车一眼,也忽略了身后陈序错愕而困惑的表情。
傍晚放学,温晚情怀着志忑不安的心情走向校门。
那辆轿车果然还在老地方,像一头蛰伏的黑色巨兽。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厢内弥漫着一种低气压,比清晨来时还要冷上几分。陆祈并没有来,只有沉默的司机。
然而,车子并未驶向学校的方向,而是开往了市中心。
最终,在一家顶级会员制餐厅的私人包间门口停下。司机为她推开门:“温小姐,陆先生在等您。”
温晚情僵硬地走进去。包间奢华而安静,陆祈独自坐在长桌一端,慢条斯理地用着晚餐。他甚至没有抬头看她,只是专注于手中的刀叉。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迫感。
温晚情小心翼翼地在他示意的位置坐下,食不知味地吃着面前精致的菜肴。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终于,陆祈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却带着冰冷的力度。
他抬眸,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平静无波,却让温晚情瞬间绷紧了身体。“看来,温小姐在新环境适应得不错。”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甚至,还有多余的精力结交‘朋友’。”
那个短暂的停顿,充满了讽刺。温晚情握紧了叉子,指尖泛白:“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学长,他只是关心我……”“关心?”
陆祈轻轻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我需要提醒你我们之间的约定吗?在这三年里,你的时间、你的行为,乃至你该接受谁的‘关心’,都由我说了算。”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实质般锁住她,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欲:“我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随意关注,甚至……触碰。”
“离那个男孩远点。”他的语气骤然降温,带着明确的警告,“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温晚情看着他冰冷而英俊的侧脸,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
她明白了,从她签下协议的那一刻起,她不仅失去了自由,连接受旁人善意的资格,也被一并剥夺了。
那个简单纯粹的世界,她真的回不去了。眼前精美的食物如同嚼蜡,她低下头,轻声回答,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知道了。”
那顿晚餐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结束。
回别墅的车程里,温晚情紧贴着车门,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陆祈闭目养神,他的眉眼生得极为好看,浅浅内双,眼尾弧度上扬,仿佛刚才那段充满掌控欲的警告从未发生。
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狭小的车厢如同冰窖。
车子最终驶入那座如同精美牢笼的别墅。
温晚情低着头,想直接上楼回到那个暂时属于她的房间。
“过来。”陆祈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玄关响起,不容置疑。
温晚情脚步一顿,僵硬地转过身。
陆祈已经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只穿着熨帖的白衬衫,更显得身姿挺拔,却也透出几分居家的、更具压迫感的亲密。
他走向客厅的沙发,坐了下来,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温晚情抿紧嘴唇,慢慢走过去,却没有依言坐在他身边,而是选择了侧面的单人沙发。
陆祈的目光在她刻意拉开的距离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微冷,但并未强求。他拿起茶几上一个丝绒盒子,随手打开,推到温晚情面前的茶几上。
里面是一条钻石手链,设计精巧,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芒,价值不菲。
“戴着。”他语气平淡,仿佛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温晚情看着那条手链,只觉得无比刺眼。
这不像礼物,更像是一个标记,一个他用来宣示所有权的项圈。
“我……在学校戴这个不合适。”她试图拒绝,声音微弱。
“合适与否,由我决定。”陆祈倾身,直接拿起了手链。
他的手指微凉,触碰到温晚情的手腕时,她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握住。
他的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
温晚情被迫感受着他手指的温度,看着他低垂的眉眼,专注地将那冰凉昂贵的链条扣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整个过程,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交错的呼吸声,以及温晚情如擂鼓般的心跳。
“很好看。”他端详着她的手,仿佛在欣赏一件刚刚被装点好的艺术品。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深邃地锁住她,“记住,戴着它,就是提醒你,你是谁的人。”
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一下手链上最大的那颗钻石,也摩挲过她手腕内侧敏感的皮肤。
温晚情浑身僵硬,一股屈辱感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从被他触碰的地方蔓延开来。她想抽回手,想把这碍眼的东西扯掉,但她不敢。
协议的力量,以及陆祈此刻眼中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像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我累了,想回房间。”她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等一下,下周一,学校有家长会。”陆祈却叫住了她,语气听不出情绪。
温晚情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家长会……她几乎忘了这件事。
以前,都是妈妈去。现在……“我……我会跟老师说明情况。”她垂下眼睫,声音低低的,“我家里的情况,老师大概知道一些……”
“说明什么情况?”陆祈打断她,身体微微后靠,倚在沙发背上,姿态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闲适,“说你无家可归,寄人篱下?”
他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温晚情心上,她的脸色瞬间白了。
“我会去。”陆祈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彻底愣住。
他看着她惊愕的表情,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既然是投资,总要及时了解‘标的物’的现状和发展潜力。家长会,是个不错的观察窗口。”——原来在她看来关乎自尊和难堪的事情,在他眼里,只是一次必要的“市场调研”。
温晚情的心沉了下去,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包裹了她。
“不……不用麻烦您了。”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丝恳求,“我真的可以自己跟老师解释……”
陆祈的目光沉静地看着她,那目光没有怒气,却带着一种让她无法反抗的压力。“我说了,我去。”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伸出手,温晚情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以为他又要像那次一样逼近她。
但他只是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她将一缕滑落到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却让温晚情瞬间僵直了身体,从耳根到脖颈红了一片。
这动作过于亲昵,与他平日冷峻的形象格格不入,也更让人心惊。
“听话。”他低声说,语气近乎温和,让人捉摸不透。
他收回手,转身拿起沙发上的文件,径自朝书房走去,仿佛刚才那个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温晚情独自站在原地,耳廓上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还在燃烧。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不知道是因为悸动,还是因为恐惧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在这场关系里,她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慢慢走上楼,回到客房。
他靠回沙发背,姿态慵懒,目光却一直追随她仓皇上楼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楼梯转角。
温晚情慢慢回到客房后,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她抬起手,看着腕间那闪烁的光芒,只觉得沉重无比。
她用力去抠搭扣,指甲在皮肤上划出红痕,却怎么也打不开那精巧的机关。
就像她打不开陆祈为她设定的牢笼。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她站起来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想要挣脱这束缚,她需要的力量,远不止是考上大学那么简单。
她需要尽快长大,尽快独立,尽快拥有……能够与他平等对话的资本。
否则,她将永远活在他的掌控之下,做一只被评估、被圈养的“潜力股”。
夜幕降临,别墅灯火通明,却照不亮少女眼中愈发坚定的光芒。
那是对自由,对尊严,最原始的渴望。
她知道,从今天起,不仅是她的行动,连她身上细微的配饰,都打上了陆祈的烙印。
而陈序学长那双担忧的眼睛,和那个未能落在她肩上的、代表普通关怀的轻拍,都变成了遥远而奢侈的记忆。
这一夜,温晚情在陌生的房间里,戴着那条冰冷的手链,辗转难眠。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手链的钻石上,反射出细碎而冰冷的光,一如陆祈看她的眼神。
而楼下的书房里,陆祈站在窗前,听着助理汇报温晚情在学校一天的简单行程。
当听到“与学生会主席陈序在校门口短暂交谈”时,他眼神微暗,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击。“查一下那个陈序。”
他淡淡吩咐,“另外,给小姐换个新手机,学校里用的。号码存好,随时可以联系到我。”
“是,陆先生。”掌控,才刚刚开始。而他,享受这种将一切,尤其是她,牢牢握在手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