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邢的状态很不好,意识含糊不清,早已记不清他的名字。祠堂大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冷意,紧接着一股被雨浸透的霉味钻进鼻腔。
祠堂内的石地长了不少苔藓,在坑坑洼洼的角落里,老四就靠在那,像石塑一般动也不动。
沈易被推搡着进去,身后的男人假模假样:“既然三弟想他,那便留下来陪着他好了。”
他手中的伞还在往下滴水,正是昨日周萧风给他的那一把。沈易本以为他还会有什么花招,目前看来只是想将他软禁,可老五和老七又能坚持多久?
紧接着身后大门关闭,整间屋子又暗下来,紧接着从窗户外透进来绿光,老四就是在这时候睁开眼睛的。
“三哥。”
他的声音沙哑,简单的两个字像是从陈年老旧的破布堆里翻找出的一般,废了很大力气。
“外面出了何事?”
这里很冷,沈易刚进来没一会儿便觉得寒气直窜进袖口里,冷的他嘴唇泛白,显得毫无气色。
“打起来了。”沈易简单概括一句,走到靠近他的位置依着墙壁,将肩上的狐裘披风拽了拽。
忽然,他顿了顿,曾经的无数次好像也有人为他披上狐裘披风。
那个人......是什么样的?
他满脑子只蹦出了两个字:许睢,但是模样他已经记不清了,相反的,周柏文那张脸在他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周柏文爱玩,却从不硬生生拉着他一起,也不愿他孤零零的呆在屋子里,更多的是日复一日的陪伴。
而那个名叫许睢的人,他的记忆里没有任何与他的回忆。
窗户旁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男人的身影从那掉了下来猛地砸到地上。
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老四身边:“主子,二少爷离开周家,往后山神像方向去了。”
沈易愣神片刻,盯着忽如其来的男人。他就是老四炼化出的四阶灵物。
老四睁开眼,说道:“他,不是为了周家。”
老四无论是从神态上还是从目的上出发,都和周子墨太像,他们最在乎周家也最在乎靠近信任他们安居下来的百姓。老二做的事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讲都不利于周家。
老四都知道找人去查他,周子墨不可能想不到,可迟迟不见动静?周子墨想做什么?
“另外还有件事。”男人的眼神移到沈易身上:“家主回来了,不见大少爷踪迹。”
原本在把玩发尾的沈易动作一顿。
紧接着,屋外结界被破。
“若禾,退下。”
男人瞬间消失在原地,老四又恢复了原来那副样子,偏头靠在柱子上,像是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来人正是周子墨,他似乎并未察觉若禾的出现,毕竟周萧风留下来的结界本就脆弱不堪,在他眼里或许并无区别。
他带了沈易走,全程却始终没看老四一眼。
可沈易满脑子都是许睢,一路上毫无意识的跟着他走,直到男人率先打破沉默:“郎生,你愿意去死吗?”
他问出的话太过直白,直白到沈易没有任何准备来接受这句话。
看见他愣神,周子墨重复道:“我的意思是,为了周家,为了你大哥,你愿意去死吗?”
*
周子兰是被一巴掌扇醒的,紧接着是一盆冷水从上到下将他淋了个遍。
“五姐,醒醒!”
周子兰努力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周进宝拍拍自己的脸,擦去额头上冒出的汗珠长叹一口气:“哎呀,你终于醒了。我刚刚用同样的办法原本想先叫醒七妹的,忙活半晌都没醒。”
听闻,周子兰变得有些急躁,想站起身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脚还被捆着,她忙招呼周进宝给她松绑。
周子梦的身体一向不好,一盆冷水下去还不醒八成出了问题,奈何周进宝又是个脑子缺根筋的,自然想不到这层。
待到周子兰彻底挣开束缚去查看周子梦时,她已浑身冰凉,她又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紧接着她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昏迷。
她正准备脱下自己的外衣,忽然又向想到什么一般,调转方向去拽周进宝的衣服。天气寒凉,周进宝的衣服布料从来都是最好,如今倒是也派上用场。
“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周子兰将周子梦紧紧搂在怀中,祈祷着自己的体温能够为她带去一丝温暖。
“我在外听闻周家出事便急着赶回来了,也不知道怎的,我到处找不着人,结果后来在后山瞧见二哥鬼鬼祟祟的,跟过去之后发现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我跟了好几天,还好他今天待的时间不长,我就趁机溜进来了。”
周进宝被抢走衣服也不恼,双臂环抱自己瑟瑟发抖,说出口的话也在打颤。
周子兰微微拧眉,抱起老七就要往外走,周进宝在后方紧跟着。
就在二人转身时,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脸出现在眼前,正站在出口的位置。
“弟弟妹妹们,这是要去哪啊?”
瞧见来人,周子兰心下一惊。
分明是一张俊脸,可他的嘴角已经上扬到一种诡异的弧度,更让人感到害怕的,还是他右手中拖地的巨斧。
男人缓慢朝这边靠近,巨斧在石地上不断摩擦出声响,随着他的步子,一点一点的击溃他们的神经。
“进宝。”周子兰压低了声音,脚步随着男人的步伐往后退:“你带着子梦走,带她去找大哥三哥。”
“呜呜呜五五五姐……我我我我我怕……”身侧之人握紧了拳头,死死攥紧衣角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周子兰不争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周进宝早就被眼前这幅场景吓得双腿打颤,狠狠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的从她手中接过昏迷的周子梦。
“弟弟妹妹们离哥哥这样远,哥哥的心都寒了。”男人装模作样的捂嘴。
“周萧风,你就不怕爹回来。”周子梦将手放在背后,偷偷汇聚灵力,面上依旧和他周旋。
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早就看破了她想要做什么:“谈爹干什么?你还有脸谈他?爹对你们那么好啊,你们又是如何回报他的?”
他冷哼一声:“大哥和三弟私/会偷/情,你和七妹整日厮混一心只剩玩乐,就凭这样,你还敢在我面前提起爹来?”
“你做的这一切,是为了爹?”周子兰从他的只言片语中逐渐猜到他的目的。
谁料男人不承认也不否认,微笑着闭眼:“看在亲兄弟一场,我给你们三秒的逃跑时间。”
周子兰推搡了身旁的人一把,周进宝迅速跑了出去。
“三。”
男人已经开始倒计时,愉悦的语气像是在进行大功告成的仪式。
他站着的位置里洞口不远,只要抬手就可以拦住他的去路。周进宝咬咬牙心下一横冲了过去。
“二。”
就在他抱着老七路过周萧风身边时,他猛的抬手举起斧子朝着他们的后背就要砍下。
千钧一发之际,周子兰出手了。
她是周子墨看中的继承者之一,灵力方面周萧风远不及她,可一直活在他们阴影里的周萧风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以灵化物,炼化出的东西不会生出自己的灵识,俗称炼器。
而早在之前,她既要护着周子梦还要一边同周萧风周旋,灵力早就枯竭大半,现如今死死控制着他给予弟弟妹妹们逃生的机会,她本就是奔着不活着回去的心态。
周萧风不敢往后看,出了洞口使劲往前冲。
感受到刺眼的光后他睁开眼,脚下的步子却是不敢停下。
虽说他早已知晓这块地是何处,可待他睁开眼的那一刻,还是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巨物所震惊。
他发现的洞口就在后山山神神像附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山神神像早就被毁,那本该是神像的位置上立着的巨大雕像又是谁?
他瞪大眼睛从神像后方绕到前面去,再看清脸的那一刻,他险些惊呼出声。
父亲?怎么会是父亲?!
他又心虚的回望,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待彻底回到周家大院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守大门的小厮告诉他,今日家主回来过了,但早于他一个时辰离去。
周进宝咬咬牙,满脸急切道:“三哥呢?”
男人摇头,恭敬道:“没看见三公子,但听闻家主一回来便寻了三公子,此时的他怕是正在待客厅。”
老七在他怀中被捂着脑袋,冷水还没流干,顺着她的指尖缓缓往下低落。
小厮说的无错,周进宝刚把人抱到待客厅前便瞧见周郎生从里面走出来,满身疲惫,由手中的一把骨伞支撑着。
在他瞧见周进宝时先是一愣,只觉得似乎很久没见到他了,紧接着他的怀中被塞进一个人来,为了稳住身形只能滑下身子坐在地上。
“我去……我去叫大哥回家,我去叫大哥回家!”
周进宝嚷嚷着,头也不回的往外跑,留下一脸懵的沈易。
他颤颤巍巍掀开黄色丝绸,紧接着怀中人的脑袋随着他的动作向后仰,一把匕首忽然从她喉咙中间窜出。他来不及尖叫,更来不及反应,待鲜血早已染净他的半张脸,他才看清怀中的人。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瞬间将他淹没,此时的周郎生早已被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推上绝望的边缘。
此时就算他再傻也明白过来,喘着粗气一字一顿:“周进宝。”
可抬头一看,偌大的家中哪里还剩下那人的影子。
原来他和周柏文都错了,一开始的方向就是错的。他们一直把注意力放到周萧风身上了,可他们完全忘了,神像被毁那一日的周进宝也不在。
不知不觉间,他们二人早就是一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