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锐没在他房间呆太晚,这里毕竟是民宿。
杨嫂上来送早餐的时候,结结实实把徐迦好好教育了一顿。
“哎呀,徐阿弟,”杨嫂叉着腰,语气又急又脆,“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嘴馋的啦?那厨房里还在煮的东西怎么可以乱吃,尤其是菌子没炖够钟点就是毒物。”
徐迦讪讪的,恨不得把脸埋进手里那碗粥里。
“杨嫂,我知道错了,下次不去厨房了……”
“下次,还敢有下次?阿妹也是的,煮菌子也不看着一点,”杨嫂眼睛一瞪,“还好梁阿弟发现及时,医生也来的刚好。人家今天就要走了,你记得要好好谢谢梁阿弟,他昨晚还守了你一夜呢。”
徐迦连忙点点头,“是是……”
心里想我也没让他守一夜啊,这是人家自愿的,我还不想呢,白白被占了便宜。
梁锐提着行李箱下来的时候,徐迦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我有重要的会议,今天必须飞平海。”梁锐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你给我等着。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另外,你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
“我什么心意?”徐迦还在发愣。
梁锐低头一笑,他目光深邃,想要洞穿徐迦眼中所有欲盖弥彰的伪装。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放心,四年前让你就那样走了,是我实力不够,抓不住你。”
他顿了顿,拉起行李箱转身,声音带着一丝势在必得的温柔。
“但这次,我会好好把你追回来。”
梁锐留下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便转身赶飞机去了。
徐迦中的毒本就不深,在旧时光小院静养了两日后,那点晕眩与心悸便彻底褪去。身体是恢复了,心里却被那句话烙下烙印,日夜灼着,不得安宁。
杨嫂如今将他看得比眼珠子还紧,但凡他靠近厨房,便能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吆喝:“徐阿弟,你别进厨房,想吃什么跟我和阿妹说。”
他简直哭笑不得。
而真正让他无所适从的,是梁锐走后便开始准时送达的各种微信。
梁锐:【午觉睡醒了吗?我刚落地,今天平海的天气好极了。】
配图是一种平海市的机场天际线照片,镜头里还有梁锐的手。
梁锐:【刚在酒店追了《密语》最新的一集,你的吻戏怎么还是这么勾人,我妒忌,想念你的味道。】
梁锐:【今天跟投资方的会议很顺利,他们请我吃了平海的螃蟹宴。味道不错,下次我们一起去。】
…………
三天了,梁锐的各种信息发了一条又一条,从会议间隙的咖啡照片到深夜酒店的城市灯火,还有哑着嗓子的晚安语音。
徐迦攥着手机,眉头紧锁盯着对话框,却一次都没回。
他以为沉默能划清界限,却低估了梁锐的耐心与魄力。
深夜,徐迦终于看完了整本《深度逃亡》,正打算休息,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梁锐:【图片】
徐迦下意识点开,呼吸瞬间停滞。
照片里没有脸,只有极具冲击力的上半身特写,看得出来是在酒店浴室的自拍照。
湿漉的胸膛紧贴着浴室玻璃,水珠挂在紧绷的肌理上。腹肌向下收拢,最后隐没在一条松垮欲坠的白色浴巾边缘。
每一寸肌肤都呈现着近乎原始的野性张力。
梁锐:【不理我?那看到这样的照片还能无动于衷?】
徐迦这会不忍了,直接发飙回复。
【你无聊不无聊。发什么疯,三更半夜给我发裸照……】
梁锐:【我没发疯,就是……太想你了。】
徐迦:【恕我无法回应。】
梁锐:【那又如何,追求你是我的自由。这是我的决定,与你会不会回应,没有半点关联。你无权干涉我的决定。】
手机从掌心滑落,无声地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徐迦耳根发麻,感觉心跳也漏了几拍。
“你无权干涉我的决定。”
这句话裹着满心的赤城,被梁锐原路返回。
不偏不倚,正中徐迦眉心。
梁锐……
好像是来真的。
而且他不再是四年前那个会被自己几句大道理就轻易唬住的纯真青年。
如今对方是身价百亿、在谈判桌上杀伐果决的总裁,早已阅尽千帆,洞悉人心。那**的侵略性里没有丝毫试探,全是笃定的、不容拒绝的锋芒。
徐迦忽然觉得自己那些故作疏离的伪装,在梁锐绝对的力量与耐心面前,估计薄得像一张的纸。
闲暇的度假时光本应悠闲又散漫。
可接下来的短短十来天,徐迦却觉得自己像一根被无形的手越拧越紧的弦。一种来自工作之外的压力,细密地填满了他剩余的假期。
他开始无意识地频繁点亮手机屏幕,反复刷新微信,隐秘地期待梁锐的名字跃入视线。
但梁锐的分寸感把控得很好。
他从不无休止地刷屏打扰,也绝非那种程序化的廉价早安晚安。一天最多只发一两条微信,却条条都带着不动声机的分量。
有天梁锐给他发了一张南城私厨的点心照片。
【甜度合适,是你喜欢吃的点心。】
隔日便有专人赶到旧时光小院,将尚带凉气的精致点心盒交到杨嫂手中,说是感谢小院的盛情招待。但送来的分量之大,明显是特意带给徐迦。
在这连外卖软件都覆盖不到的偏远小镇,这份跨越千里的心意便显得格外珍贵。
漫长的夏天终于要结束了,而徐迦的假期也悄然画上了句号。
他仔细收好行李,箱子里塞满了杨嫂硬塞的当地特产,什么鲜花饼、玫瑰酱,还叮嘱他记得带给徐家的嫂子尝一尝。
几年前徐弘曾经带着全家来过旧时光小院度假,杨嫂和徐妈妈很是聊得来,两人还经常打个电话或者互相寄个礼物。
落地平海,经纪人李莎莎已经在机场等候。
两人一见面,李莎莎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老徐,没想到你这身冷白皮也扛不住云南的太阳,还是晒黑了呀。《深度逃亡》需要下下周才开机,趁这个时间,你先好好调整下状态。对了,有个综艺的飞行嘉宾,要不要……”
徐迦温和地打断了她:“莎莎,工作的事先不聊了。《深度逃亡》开机前,我都不接任何工作,想回去陪陪妈妈。”
“行。”李莎莎爽快回道,“你不想参加那些综艺,我去想办法推掉。度假怎么样啊,躲清静躲了一个月,有什么感受?”
徐迦望着窗外,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我差点就不想回来了。”
李莎莎看了他一眼,故作轻松地说道:“不回来?那可不行,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呢。怎么,你在那边遇到什么勾魂夺魄的山精还是野鬼了?”
徐迦垂下眼睫,没有回答。
李莎莎把徐迦直接送回了徐家的老宅。
闹中取静的市区中心,铁艺围栏圈起一方独立天地,繁茂的梧桐树尽头、是一栋灰墙红瓦的三层小洋楼。
徐家祖辈早年经商,家底殷实,这处房产便是时代流转中留下的印记,在寸土寸金的平海市中心,低调地显着从容的底蕴。
徐迦跟李莎莎道别。
他提着行李转身,院角的缅栀子开得正是时候,香气四溢。
还没进门,客厅里就传出了妈妈带笑的嗓音,“是我大儿子回来了吗?”
几天前就给家里打过电话,徐妈妈早就念着他,知道他今天回来,一早就在客厅里等着。
徐妈妈是那种老式的富家千金,即便在家中也永远穿着熨帖的连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柔和,那张雍容华贵的脸还留着昔年的风韵。
徐迦长得这么好看,大半是徐妈妈的功劳。
“妈,”徐迦放下箱子,看了一眼餐厅满桌的饭菜,以及还在厨房忙碌的阿姨,声音不自觉软了几分,“这都快一点半了,我说了不用特地等我吃饭的。”
“盼了你这么久才回来看我,不是在拍戏就是去度假。”徐妈妈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脸,“怎么又瘦了,还把自己。来来来,快跟我一起吃饭吧,阿姨忙了一上午,都是你爱吃的菜。”
徐迦吃完饭,还忍着困意陪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只有在家里,他才能卸下所有防备,做回那个可以偶尔撒娇的孩子。
徐妈妈看他频频打哈欠,知道肯定是累了,又催促他赶紧去补觉,晚上已经叫了弟弟一家回来一起吃饭。
徐家产业不小,但徐迦对经商毫无兴趣,早早抽身去了演艺圈。家业便全数落在了弟弟徐弘肩上。徐弘比徐迦小两岁,却已是成家立业的人,性格沉稳干练,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今的小辈都讲究距离产生美。
徐弘一家平日住在市区的现代化大平层里,只在周末带着儿子回来老宅,陪老母亲吃顿饭,略进孝心。
徐迦回到自己的房间,睡在松软干净的老式棉麻床单上,满心都是安宁,几乎一下子就坠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