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马后徒弟跑路了 第35章 陕肆城

小翠正拍着胸口，一脸心有余悸的后怕，“逢渊没事了吧？”他的语气、神情，除了对同伴真切的担忧，再无其他任何异样。

云舒的目光又飞快地扫向一旁的顾清弦。顾清弦亦是眉头微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与疑惑，见云舒看来，还轻声问了句：“神官，逢渊情况如何？”

两人的反应，浑然天成，看不出丝毫作伪的痕迹。

难道……方才那青龙印记，他们竟然……都没有看见？

逢渊脸上那青龙印，青得发寒，像阴雨天里将死之鱼的鳞片，幽幽盘踞了他半张面孔。他脸色发白，衬得那印记越发狰狞，仿佛皮下真蛰伏着一条活龙，随时要破肤而出。

云舒伸手，指尖触到那凸起的印痕。触感怪异，似泥里挣扎的蚯蚓，隔着薄薄一层皮肤，不安地扭动。他指尖微颤，心底一阵发寒。

“云涯，逢渊好了吗？”小翠见他不动，只反复摩挲逢渊的脸，忍不住开口。

逢渊恰在此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那原本被短暂压制的青色灵气，骤然反扑，比先前更狠厉数倍。

“云涯！”小翠急了，想上前一步。

“噗——”逢渊胸口猛得一弹，又一口鲜血喷出，溅在素色床单上，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云舒顾不得其他，再探他经脉。那缕青色灵气滑腻异常，如同水中油鱼，竟已逼近识海外围。他心头一紧，再顾不得自身反噬之险，锐金之气急追而去。

眼看就要追上，那青色灵气却猛地一拐，如同泥鳅入海，瞬间隐没在逢渊识海深处。

云舒呼吸一滞，正待承受逢渊识海崩溃的巨变，却见逢渊急促的呼吸竟然渐渐平缓下来，眉宇间的痛苦也缓缓散去，仿佛那肆虐的青色灵气进入识海，反而偃旗息鼓。

那青色灵气到底是何物?

“师父……”逢渊眉睫颤动，幽幽转醒，声音细若游丝，带着从未有过的虚弱，“弟子……这是怎么了？”

云舒敛去惊讶神色，伸手将他鼻尖散乱的几缕发丝轻轻拨开，声音放得极低，“你可有不适？”

“你可有不适？”云舒轻手撇开他鼻尖的几缕发丝，低声问道。

“方才……心口疼得厉害，现在……”逢渊闭目凝神片刻，“除了四肢乏力，倒无大碍。”

有顾清弦在，云舒按下关于青气不提，只道，“无事便好，好生歇着。”他目光转向门口，忽然问道，“羽见呢？”

小翠“啊”了一声，忙声转向了隔壁。不过片刻，脚步声匆匆返回，带着惊慌，“羽见……羽见不见了！”

云舒倏然转身，目光如冰刃般刺向顾清弦，方才羽见昏迷后，发生了何事？

顾清弦面上亦是恰到好处的惊讶，“在下见逢渊情况危急，立刻将他移至这间房，随后便立刻遁去寻您了，并未留意羽见道友……”

“对了！”小翠补充到，“羽见那房里，还有残存的魔气。”

云舒神识一扫，那魔气精纯阴冷，带着浓重的血腥煞气，绝非出入魔道着所能有。羽见是被掳走的，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将人带走，魔族此番，定是来了棘手的人物。

“此事需立即禀告天帝。”云舒取出一枚玉简，神识刻入信息，烙上白虎神印，递给顾清弦，“此地距天庭遥远，信鸟难至，事态紧急，劳你速去。”

顾清弦拱手领命，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白色虚影，瞬息消失在门外。

“云舒，你是不是觉得……”小翠见人走了，才低声试探，“那顾清弦有问题啊。”

云舒目光沉沉，“你二人前去探查魔气源头，那处禁止重重，你有几分把握能独自脱身？”

小翠摇头，“半分也无。”

“那你觉得，入魔后的羽见，能靠自己逃出来吗？”

羽见略一思忖，再次摇头。

“所以，事发之时，你的第一反应是，绝不会是他自行逃脱。”云舒语气平缓，却字字清晰，“顾清弦实力不俗，又得天帝信任，本该是此行助力。然而陶都数万人危在旦夕，他漠然视之；陕肆魔窟，他看似尽力……总让人觉得太过刻意。”

小翠抿着唇，仔细回想。

陶都之时，顾清弦口口声声不敢干扰凡人命数，那话语听着冠冕堂皇，眼底却不见半分怜悯。陕肆之中，他确实冲在前头，可那份热忱之下，总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急迫。

“想到什么了？”看着小翠的双眼渐渐聚焦，从回忆中抽身，云舒才问道。

“他这人……表里不一。”小翠斟酌着用词，“都说他风光霁月，可我觉得他骨子里冷的很。几万条人命，他说弃就弃。而且他对羽见识海受损之事知之甚详，不知如何知道的。”

“你觉得，他可能勾连魔族吗？”

小翠身为神剑化身，直觉向来敏锐。他皱起眉头，虽然不喜欢顾清弦，却仍道：“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勾连魔族……我觉得，他不至于此。”

云舒想起陶都上方那沉甸甸的，仿佛要压垮城池的魔云，想起羽见神智失常的模样，心头一阵烦乱。他无意识地狡着手指，脑海中画面纷杂，直到捕捉到小翠之前未尽之语。

他抬眼，见小翠正欲悄悄退出去看隔壁逢渊，眼神与他撞个正着。

“我放才叫了你几声，说一起去看看逢渊，你没应。”小翠有些心虚地解释。

云舒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连小翠的话都听不真切，神情恍惚地问：“你之前，想与我说什么？”

小翠脸色霎时变白，唇色由白变青，蠕动了几下，像是破釜沉舟一样，“其实是......”

“师父？”隔壁传来逢渊微弱的呼唤。

云舒深深看了小翠一眼，示意他稍后再说。他晃了晃依旧混沌的脑袋，强自压下翻腾的心绪，整理好神色，起身转向隔壁。

“弟子在隔壁听见羽见师兄被魔修掳走了对吗？”逢渊半撑着身子，唇色与染血的衣襟一般惨烈，干涸的褶皱也和衣袍一样多，他便倒了杯温热的茶水，走过去扶她。

手掌触及逢渊单薄的后背，能清晰地摸到凸起的脊柱，那身躯僵硬着，带着一种不自然的紧绷。云舒扶着他，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逢渊就这他的手，慢慢将水饮尽，云舒问他可还有不适。

逢渊抬眼，视线从云舒散乱的鬓发，微白的脸颊，一路划到他略显干涩的唇瓣上，轻声道，“师父忙绿许久，自己也未曾饮水。”

云舒一怔，就着手中杯子又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汽氤氲蒸起，隔着着薄薄雾气，他看见逢渊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他饮尽杯中水，将杯子放下，连同逢渊的视线，都落在了案几上。

“那……那股……”云舒开口，马上就按下，“无事，你先好生歇息，我需要调息片刻。”

退出房门时，他瞥了一眼缩在角落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小翠，“你也过来。”

小翠一脸生无可恋，焉头焉脑、磨磨蹭蹭地跟上，心里第一次涌起强烈的逃跑念头。

可惜，他打不过云舒。

云舒径自走入厢房，室内陈设简单。他掏出了一把赤檀木打造的交椅。那是山君上供的礼物，木质坚硬，触感冰凉，云舒往日总觉得硌人，不喜使用，但此刻却需要他汇聚灵力的效用。

他拂衣坐下，看向站在面前，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的小翠。

“说罢。”

小翠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忽，不敢与云舒对视，“就是……之前你去那个罡风震巽台你还记得吗？那地方……其实是上界有情之人常去的去所，我那时跟你吹嘘那多好玩，谁知道你听完一声不吭就呆着逢渊去了，你在里面……是不是……梦到些……那种景象？”他抬眼觑着云舒的神色，见对方面无表情，心一横，语速飞快地接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后来从逢渊那知道你去了，魂都吓飞了，本想立刻和你认错，可逢渊说这种误会戳穿了更尴尬，不如……不如就一直瞒着，真不怪我啊，我不是存心的！”

他一口气说完，几乎不敢呼吸，紧张地盯着云舒。

云舒脑海瞬间闪过幻境中那位神情疯癫，执念深重的青龙神君，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脑袋更痛了。

“所以……”他按着太阳穴，语气难以置信，“你说你之前和不同的人去了十几次？每次……都是和不同的对象？”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将小翠从头到位尾打量了一番。

小翠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强撑着挺直腰杆，“你……看什么看。”

只是尾音到底弱了下去，底气不足。

“你……不是一把剑吗？”云舒实在难以理解，“那些人……可知你的本体？他们……”

“你在霜锷山上呆得太久了，思想都变成老古板了！”小翠张开双臂，有些不服气地转了个圈，“是剑又如何？不是剑又如何？如今上界风气开朗，早不兴那套了，真心若在，又何惧形态？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不在意这些，愿意与我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云舒想起他提及的十几次经历，将那句“你可找到了”的疑问默默咽回去。

“你去守着逢渊，我打坐一会。”

小翠如蒙大赦，连忙应声退下，只是转身时，背影终究带上了几分难以掩饰的黯然。

还是一把有情剑，云舒想起那些剑不释手的剑修，笑着摇了摇头。

他收敛心神，开始于地面刻画聚灵阵法。下界灵气稀薄，他连救两人，损耗过巨，此刻灵力十不存一。刻画阵法时，小翠那期待与失落的眼神不时浮现，险些让他画错一笔。

定下心神，他取出数件辅助法器置于阵眼，随即盘膝坐上那把赤木交椅。坚硬冰凉的触感从身下传来，伴随着阵法运转，周遭稀薄的灵气开始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