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边刚染上星星点点的光亮。
此时的曾若初已经打扮成送饭侍女的模样,紧紧跟在方舜玉安排的内应后面。
她那双攥着食盒的手有些止不住的颤抖,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此地为关押重刑犯的天牢,可以说是大祁朝阴气最重的地方,也是她活了两辈子都没有踏足过的领域。
她不敢抬头,只是时不时用眼睛扫一下周遭的情况,在心底不断地给自己打气,生怕一不小心捅出什么篓子。
前边的内应对她的情绪浑然不知,只是提着自己的食盒,自顾自地向监狱大门走去。
待二人走到牢狱大门前时,曾若初干脆摒住了呼吸。
“哟,今天来这么早?”守在门外的侍卫熟络地跟线人打起招呼。
内应笑笑,拍拍对方的肩膀回应道:“是啊,昨晚家里进了老鼠,我家孩子最怕那东西,不捉到根本不敢睡觉,没成想那老鼠机灵得很,我跟夫人两个人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都逮不住,这样折腾了一夜。我想着反正也睡不了了,干脆早些把饭菜送来,回去之后还能眯一会儿。”
侍卫嗤笑一声,打趣道:“这几年出生的小孩儿就是娇贵,如果赶上之前打仗的时候,看他们还有没有精力怕这些。”
内应无奈附和:“是啊,根本拿他们没办法。不说了,我先带人把东西送进去。”
侍卫点点头,侧身放行。
曾若初低着头,脚下的步伐也随之加快,不愿在此处多停留半刻。
“等等!”
侍卫忽然叫住了他们。
曾若初心头一紧,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暗叫不好。可她也不敢回头,只好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内应先一步反应过来,扭过脑袋平静地对着侍卫笑道:“怎么了?”
侍卫指了指曾若初,好奇的问道:“今天这人怎么瞧着那么面生?以前不都是你大女儿或者你夫人陪着你来吗?”
“啊,你说她啊,她是我小侄女。”内应耸肩惋惜,“我家大姑娘和我夫人说昨天没休息好,躺在床上根本下不来。没办法,就只好叫侄女来帮忙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侍卫盯着曾若初的背影瞧了一会儿,随后便摆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快进去吧。”
“好嘞!”
内应一口应下,拽着曾若初赶忙往天牢里走。
待他们走到侍卫看不到的地方时,内应立刻接过了曾若初手中的食盒,悄声嘱咐道:“江大人在左边那条走廊上,是倒数第三个牢房。我先去给其他牢房送吃食,你快去见他,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去找你。”
曾若初感激地点点头,连连道谢,随后便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奔向了江游川所在的位置。
天牢里暗无天日,哪里都湿漉漉的,还时不时有爬虫从地上爬过。
这一路曾若初见到了形形色色的犯人,有的还在睡着,有的因为被关得太久已然神志不清,更有甚者一直蹲在角落里低声唾骂着。
他们中大都凶神恶煞,面露凶光,她压根不敢多给那些人半个眼神,只能期盼能够尽快找到江游川的牢房。
终于,她走到了这条走廊的最里面。
在倒数第三个牢房内,她见到了江游川。
兴许是因为才被关进来没多久,江游川不似其他牢房里的人那般幽怨。他盘腿坐在牢房里头的草席上,整个人埋在黑暗里,正在闭目养神。
曾若初慎重地对着四周环顾了一番,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抓住了牢笼。
江游川本就只是小憩,听到声响后立刻睁开双眼,待他看清眼前人后顿时慌了神。
“你!”他先是惊叫了一声,随后又觉不妥,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异常后又压低嗓音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此时你不应该已经被阿涟送出上京了吗?”
江游川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件事曾若初心中的怒火又燃了起来。
“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把我送走?我有说我要走吗?”曾若初说完,生气地隔着牢笼轻轻推了一把江游川的肩膀。
在她触碰到江游川身体的那一刻,江游川眉头蹙起,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曾若初愣住了,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使力,江游川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天牢昏暗,唯有几根蜡烛用以照明。她借着烛光,眯起眼仔细打量起了江游川,这才发现他的衣服上渗出了点点血渍,手臂上也隐隐约约多了些淤青。
“他们打你了?”曾若初惊呼。
他才入狱一个晚上,周清瀚居然就已经把他打成这样,她不敢想日后周清瀚还会对他施加什么酷刑。
江游川没有回答,而是不经意地把衣袖往下拽了拽,试图遮住胳膊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同她解释道:“我知道我这样做你定然会生气,可事情发生的太急,就连方大人和石大人也被连累了进去,我害怕周清瀚也会对你下手,只好出此下策。不生气了好不好?”
曾若初把头别了过去,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里的泪水。
直到她把手抬高,江游川才发现她手上的伤,连忙关心到:“你怎么也受伤了?”
曾若初咬咬嘴唇,不愿把自己跳车的事情告诉他,索性随口胡诌道:“我这是刚刚在来的路上跑得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手正好硌到地上的石头了。”
正如江游川所说,这一切确实来得太快。从昨晚到现在,曾若初的脑袋其实是有些发懵的,而江游川身上的伤口则彻底对她撕开了如今局势的严峻。
明明昨天分别时还好好的,短短一夜过去,事情居然发展到这个地步。
忽然,她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直视着江游川的双眸,义正言辞地质问道:“江游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周清瀚会对你下手?”
昨晚他们分别之时,江游川曾同她说过一句话。
他说,他用什么办法都能够护她周全。
当时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奇怪,不明白江游川为什么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同她说这样一句话,可结合今日的情况来看,她忽然明白了其中的蹊跷。
江游川闻言苦笑:“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周清瀚不对劲,但一直都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而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我调查的动作。所以自从周清瀚回京后,我便知道自己迟早会有这么一遭,不过我确实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抱歉。”
曾若初吸吸鼻子,小声嘟囔着:“你先活着出来再跟我道歉吧,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曾若初本以为是内应来叫她了,可对方的脚步声却越走越远。
曾若初和江游川同时警惕地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直到声响完全消失两人才松了口气。
江游川微微叹息,打量了她一眼,疑惑道:“天牢守卫森严,你是用什么法子进来的?”
“是方大人帮助我进来的。”
曾若初收起眼泪,直起身子,把昨夜发生的所有事,除去自己跳车的那部分,简短地同江游川说了一遍。
听完一切的江游川瞬时惊讶道:“你要去查案?你、阿涟和钱仵作?就你们三个?”
“对。”曾若初应道,抬眸认真地问起江游川,“昨日你问我信不信你能护我周全,当时我回答是。今日我想把这个问题还给你,你信不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的,但是……”
“既然你信我,那我就一定能救你出来。”
曾若初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坚定地对着他许下了诺言。
江游川本想劝她放弃,但在看到曾若初炽热的眼神后便不忍再劝,只是回答了一个好字。
两人又低声说了些体恤对方身体的话,直到内应走了过来,给江游川送了今天的最后一份饭,顺便压低声音提醒曾若初,时间快到了。
临走时,曾若初往江游川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江游川摊开手,发现是一只小瓷瓶。他一眼就认出这只小瓷瓶,自然也知道里边是方夫人亲手制作的伤药。
“你把这个偷偷藏起来,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敷一点。”曾若初嘱咐道。
“可你的手……”
“我出去之后还可以再找方夫人要,眼下你没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就留着吧。我先走了,你一定要保重。”
时间到了,再耽误怕是会引起别人怀疑,曾若初丢下这句话后便跟着内应一同出去了。
江游川瞧着她的背影,攥紧了手上的瓷瓶。
因为害怕引起别人怀疑,他赶忙回到了草席上,靠在墙边,拿起曾若初他们给他送来的粗饼。
后面还有硬仗要打,拼的就是体力,这种时候万万不能饿肚子。
吃完粗饼后,他便坐回草席倚靠在墙面上,阖起双眼闭继续目养神。
或许是昨晚周清瀚派人折磨了他一夜,又或是曾若初的到来让他添了几分安心,这一次他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可周清瀚又怎能允许他休息太久。
仅仅半炷香的时间,周清瀚就出现在牢笼跟前。他用钥匙打开了牢笼大门,只身一人,没有带其他侍卫。
江游川发觉了声响,睁开双眼,恰好看见眼前似笑非笑的周清瀚。
他冷笑一声,抬眸直视着周清瀚说:“怎么了周大人,这个时候来找我,是在偷听我和曾若初对话的过程中听到了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