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人 第2章 乞力马扎罗

手机响了声消息提示音，徐舟季看过去，是陈故南发来的地址。

本来想找车钥匙准备开车去，没想到不仅没找到钥匙还没看见车，想到这绝对是徐晴的手笔之后他简直要被气疯了。

不就是没有通知她自己去了非洲吗！

最后他妥协了，拿着手机直接出门打车，花了他整整87块的路费。

虽说作为少爷他不愁吃穿，但是压在少爷身份上的是无业游民，徐晴也只给他固定的生活费，八十多块的车费他确实会心疼，毕竟来回就是一百七了。

虽说找工作是必要的，他要是开口说自己要去家里公司上班，姐姐也会安排好，爸妈肯定也不反对，但是他已经畏惧了在一个地方呆到厌倦的日子。

以前给方诚买礼物时，就跑到公司给姐姐打工，兼职都被徐晴当成机器使，要去正式工作那不得直接进化成会思考的智能牛马机器人了。

所以除非他已经到了穷困潦倒不得不去公司的地步，他绝对不可能去在徐晴手底下上班的。

想着自己未来的悲惨生活，车子就停下了。看了眼陈故南发来的地址，还要从街道进去，街道并不挤，倒不如说是门可罗雀，基本上都是一些自营店，蛋糕咖啡什么的。

陈故南的店很明显，门外有两排架子，一排放着绿植，另一排摆着瓶瓶罐罐，上了彩釉的，只是白胚的，和绿植相互映衬，倒是颇有生机。

店主本人出来摆罐子，徐舟季抬头一看，陶艺店的名字叫can。

“哇塞，你好文艺。”徐舟季想抽烟，但是觉得陈故南可能会厌烦烟味，遂把拿烟的手收回来。

“并非文艺。”陈故南说完招呼他进去。里面还有几个人，大抵是学生，正在埋头做陶器。

徐舟季坐在小板凳上，有点拘谨，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不会应付这种场合，更何况是和一个只认识了一晚的人。

店里的装潢也是五彩斑斓的，墙上挂着几幅画，都是花啊草啊书啊水的，基本上是油画，见他一直盯着看，陈故南说：“厉害吧，都是我自己画的。”

终于有人说话了，尴尬的心情得到缓解，徐舟季更加自然地说：“你居然还会画画，真不可思议。”

“我经常要上彩釉当然会画，小少爷你还是知道的太少了。”

“小少爷”这种称呼上一次还是方诚叫的，平时周围的朋友都直接称呼他全名或者外号，这个称呼，是在和方诚第一次正式聊天中听到的。

“怎么不说话？难道小少爷不是小少爷，是什么隐藏身份的大佬吗？”陈故南没有看这边，他在教一个女生上釉。

“太别扭了这个称呼。”

把客人都送走后，他把关门的牌子丢给徐舟季，让他去挂上。

本来刚想问才五点就关门，果然这个工作很轻松，没想到陈故南看出他在想什么，直接开口说：“我得留点时间做订单啊。”

接着他就出门去，留着一个刚认识的人坐在自己店里。

回来的时候他提着两盒小吃两杯咖啡，身上还有一点点淡淡的烟草味。

东西放在另一张小桌子上。出去花瓶，还有一个本子，上面记着时间和陶罐的样式以及电话号码。

“你先吃，我看看今晚要做些啥。”

陈故南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的头发往前垂，遮住了脸，徐舟季看不清他的表情，烟草味散去了，他的衣服上有股肥皂味，估计是才洗的，袖子上沾了陶土，围裙不是昨天那条，换了条绿色的上面有朵粉色的花。

咖啡味道不错，估计是旁边那个店的，等陈故南抬起头时，看见徐舟季一直盯着自己的围裙看，他有点好笑。

“小徐或者舟季，你多大了？”

“25，你呢？”

“我？你猜猜看我有多大，看我这张脸怎么也得猜很大吧……”

“最多27吧，我觉得。”徐舟季很认真地说，也是由此他才正式地盯着对方的脸看。

陈故南不算很白，但绝不黑，和刚从非洲被晒黑的徐舟季来比，那确实很白，鼻梁上有颗小小的痣，颜色有点淡。

再往上，他发现陈故南的眼尾往下垂了一点点，显得整个人不是那种外露的英气，有一点无辜小白花那种感觉，睫毛有点长，给眼睛盖了一层黑纱。

陈故南眼睛里的情绪被挡住了。

“我已经29了，过完今年的冬天就30了。不过居然觉得我那么年轻吗，看来我也是小有几分姿色哈哈哈。”

笑声很清脆，徐舟季想起来方诚也很喜欢笑，但是他说话语速比陈故南快，想到这里他才发现，比起第一次见面，这次陈故南说话的语速快了很多，除了有客人来的时候。

“你语速一直这样慢慢的吗？”

“嫌慢吗，我感觉这样可以显得我很亲切的样子。声调降下来，然后说话慢一点，就很温柔了。”

是很温柔。徐舟季想。

这么一看，方诚和他区别还是很大，方诚不是那种温柔的人，就连拒绝表白都是直截了当，他的音乐很少有柔缓的，基本上都是摇滚类，不过在余温的话，倒是和他蛮适配的。

“怎么不说话，想你对象？还是没有对象？”陈故南塞了几根薯条在嘴里，洗洗手去捣鼓陶土。

被猜中心思的徐舟季顿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地说了句“算也不算”。

场面极其诡异，陈故南不说话低头捣鼓他的泥，他这边面前两杯没喝完的咖啡还有没吃完的小吃。

气候转凉，夏季终于要过去了。

他看见陈故南把水弄在泥上，灵巧的双手反复揉捏，陶土在他手里变成了精致的罐子。

“不是对象，我没追到。”

徐舟季突然开口说话，那边的人没有停手，笑了两下回了句“不好意思”。

虽然也不是什么值得他说不好意思的事，追方诚时，他大概也想到了这个人追不上的，他像风，抓不住。

他转头一看，看见门后有个小书架，上面放了几本书，有一本是《乞力马扎罗的雪》。

“我见过乞力马扎罗山。”像是没话找话，但是陈故南显然很感兴趣，手上的动作也轻快起来。

“怎么样，好看吧？！”他的声调上扬，不是问句，是感叹句。

徐舟季想了想，第一次看见乞力马扎罗时，他没喘上气来，也可以说是自己屏住了呼吸。巨大的雪山连同天空一起压住他，在地面上被空气淹没。他第一次被自然折服，也在这时才理解了罗文旭他们所说的自然能够疗愈人心。

确实，乞力马扎罗是令人震撼的。仿佛全身的血液已然凝固，世界所有人都消失了只留下他一个人，高山屹立在远处，他哭了，眼泪冷不丁掉下来，滴入大地。

张驰问他是不是想起来方诚，他不确定。

究竟是什么让他落泪呢？是自然的广阔，还是方诚的拒绝？

还是与他一样孤独的乞力马扎罗。

但是他有朋友有兄弟有家庭，他有最幸福的生活。

所以为什么落泪他也说不清。

现在想来，兴许是被美得太狠掉的生理眼泪。

那要怎么向陈故南描述乞力马扎罗的壮阔呢？

“很漂亮。”

“哈哈哈我当然知道漂亮，你爬上去过吗，有没有看见豹子的尸体？”

徐舟季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接着说：

“要是在我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有只野兽跑来把罗文旭张驰叼走我也不会发现，乞力马扎罗的美太放肆了。”

“你朋友他们知道你这么说绝对要骂你的……”陈故南拿着做好的一个盘子放在他旁边的架子上风干，放好之后继续说，“小少爷还不回家吗，还是要等我一起吃晚饭？”

“不要叫小少爷吧……等你的话还要多久？”

“大概还要两个小时吧，或者先去吃晚饭吧。”

陈故南把围裙放下，他的裤脚也粘上了泥，但是他没管，理了理头发之后走到门口看着徐舟季，示意他快走。

吃晚饭的地方是个拉面馆，师傅技术高超，拉面在他手里怎么都不会断。

拉，扯，回环往复。

端过来时，上面的肉片红润有光泽，葱花飘在汤上点缀着面条，店里的暖调灯光照下来，使得一碗普普通通的面条泛着淡淡的光。

“看起来比昨晚那个餐厅好吃多了。”徐舟季说。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埋头吃面。

无言。

吃完面，他们走回店铺，店铺那里好打车，打车回家也比直接从面馆走更近，虽然车费也差不多要**十。

天黑了，凉风吹到两人身上，有点冷。

不说话也显得十分尴尬。

徐舟季想找个话题，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忽然觉得陈故南可能会喜欢旅游，于是说：“在非洲我还和狮子合照了。”

突然说这么一句话把对方也吓到了，陈故南轻微地抖了一下，但是他没有注意，他继续说：“非洲的草原很大，一整片地接着天空。”

陈故南忽然问介不介意他抽根烟。

“给我一根吧。”

然后两人站在路灯底下抽烟。

“感觉你一直在找话题，是不是太尴尬了，既然如此，那我来找吧。”他吸口烟，慢慢吐出来，烟雾在灯光底下有了形状，缠绕着陈故南。

乞力马扎罗。徐舟季看着他想。

“聊聊你没追到那个人吧。”被烟雾缠绕的人说。

感谢阅读！

注：豹子尸体来自于海明威《乞力马扎罗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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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乞力马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