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沙盒 第132章 第 132 章

有关病症的信息藏在自己心里，既是弱点，在必要时若是利用得当，也能成为出其不意的杀手锏。骆勋的病症“零存在感”在于声面前已经不是秘密，双方合作前就暴露了。换句话说，正是病症的暴露促成了他们之间的合作，才能杀独眼NPC个措手不及。但他甄绎的病症没有公开，没有暴露，至今除了他与骆勋二人知晓，于他人而言仍是个秘密，而且是个不好猜的秘密。

但甄绎只迟疑了一瞬，便戳破了秘密，选择了据实相告：“传染。我碰谁就能获得谁的病症。”

人命关天，人就在眼前疯着，疯起来会对别人，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此时谈什么从长计议防患未然防人之心都是屁话，人没了什么都没了，救人要紧。

于声略一思索，问，“能维持多久？”

甄绎并不隐瞒：“不洗手就能一直病着。”

灰：“……”

听甄绎一句话，灰无意中扫过对方的手，似乎想通过这不咸不淡的一眼来推断出甄绎到底有多久没好好洗洗手了。然而在这混乱的沙盒游戏中，除了他，根本没有人如此吹毛求疵的穷讲究。

比如他身边的于声，闻言不做他想，十分干脆的点了点头，说： “正好。”

“……”

灰无言地叹了口气。

“？”

甄绎则是一头雾水，不知哪里正好了。

他进入沙盒游戏之后，对病症的概念已经走过了最初的毫无头绪，来到了熟悉与善加利用的环节。他分析过，自己的病症说到底是个复制技能，好用与否不在他自己，主要取决于他复制的对象。队友强则己强，队友弱则己弱，队友的病症如果毫无用处，那么他的病症也就毫无用处。

他尚未想通其中关键，就见灰蹙眉看着自己的手掏出了个矿泉水瓶，他感到费解，但更让他费解的事接着发生了：于声正式而礼貌的与他握了握手。

甄绎：“你干什么？”

“我行动不便，交给你了。”于声说完这句话，没等甄绎问出“你哪里不便了”，就已经凑近对方，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的病症是杀人魔，”随后，于声面不改色地重新拉开距离，用所有人都能听清的语调，清晰且条理分明地下达了一连串指示。

“病症能起到强化buff作用，提供包括但不限于体能在内的对敌优势，缺点是时间长了可能会分不清敌我。”他本可以瞒下“杀人魔”三个字，但合作讲究坦诚，都已经先斩后奏拉人上了贼船，再继续扯谎把人当傻子诓骗就太不道德了。更何况，对方在说出病症时同样没有犹豫。

此时，回以真诚是最起码的尊重，也是换取信任分量得当的筹码。

甄绎一愣，他说不清究竟是“杀人魔”三个字更令自己震惊，还是于声平静地说出“杀人魔”的身份这件事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愕然地看着对方。

于声赶时间似的，语速极快地说明细节，“接下来你得始终快速移动以吸引他二人的注意力，同时我需要你按照我的指示破坏或移动空间内的物品。”

甄绎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至于失控的事你不用担心，会及时给你洗手。”于声正说着，眼角突然瞥见灰的小动作，见他竟然已经取出了藏品矿泉水，一副马上就要给自己与甄绎同时洗手的模样，哭笑不得地睨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操之过急。

甄绎终于回过神，问出心中顾虑：“你让我移动这里的物品？我能碰这些东西吗，不会像他们一样发疯吗？”

他可以帮忙拉仇恨吸引攻击，但他不能疯。

于声目光略过神智清醒的灰，这人刚才徒手砸了“镜面”，依然没有发疯，足以证明并非空间内所有物品都会致人发疯。他向甄绎解释，“我认为制幻效果仅来自生物样品，我保证不让它们碰你一根头发。”

于声在心里数着数，说：“时间紧迫，开始吧。病症作用的前提是锁定敌人与做出攻击性行为，敌意或杀意会为你提供行动加成。”

自己病症的前提是根据经验总结的，不说百分百准确，应当也**不离十。

他自己的情况是：即便不锁定敌人，不做出攻击性行为，仍会有失控风险。索性这些弊端只影响他自己，与洗手就能药到病除的临时病患无关。

这时候，灰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一般兀自抬头望天发呆，默默听了片刻，仿佛终于想起来自己也是个玩家，而作为一个正常的玩家应当参与讨论。于是他客客气气地打断二人，给与了最最基础的友情提示：“你们还有五秒钟。5，4……”他接着便用与系统提示几乎分秒不差的节奏开始了倒计时。

甄绎明白，灰的病症一旦失效，自己的搭档就会立刻进入攻击状态，谁也没有百分百把握将人拦下。危机迫在眉睫，他只得咽下诸多疑惑，硬着头皮点了头，“好吧，按你的办法来。”

两人达成共识，倒计时归零，“病症”失效的刹那，骆勋身子向前一倾，双腿绷直，弹射般冲了过来，冲向快速移动的甄绎。

推倒，破坏，横冲直撞。

甄绎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力量，如有神助般，竟然真的在于声有条不紊的指示下于追逐中频频脱身，他一会儿拉扯电线，一会儿踢飞矮柜，一会儿与空气中漂浮的内脏擦身而过……

来来回回折腾来折腾去，他不解其意，身后是骆勋的紧追不舍，是塞勒斯魔音绕梁的高声尖叫，他疾跑、跳跃、头脑发胀……

甄绎喘着气，在极限的猫捉老鼠中渐渐乏力，他见缝插针回头问于声：“我说，这样跑来跑去的能行吗？不能直接捆了他们吗？”

他的体力不是无限的，既然周围有这么多能拿来捆拿来砸的东西，为什么不利用起来？

“不行。”于声解释道，“他们与上一关的NPC不同，陷入幻觉后会自伤。必须制造出一个移动的活靶子，用来转移他们的攻击对象。”

他们不攻击你，就会攻击自己。拦不住。

砸晕也行不通。人脑自带的保护——头盖骨，坚硬而脆弱，在本人狂乱的状态下，想击晕而不击杀，需要压倒性的优势与较精准的力量操控，以及……说不清的运气。现在的情况，让有杀人魔buff的甄绎直接动手砸，那就是完全赌运气，若控制不好错手砸死都有可能，不保险。

甄绎听懂了，顿时觉得自己命很苦：“我就是那个活靶子？！”

于声也不婉转地说些客套话，直言道：“是。”

甄绎心累，他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偏又不敢撂挑子说老子不干了不当这个免费的苦力了。眼下他撒不了情绪，只能说事：“我不擅长这个，坚持不了多久！”

在与骆勋二人的组合中，他给自己的定位一直是智囊角色，对方才是体力派。如今他硬着头皮在这个乱七八糟的空间里跑酷已是奇迹，究竟要他跑到几时？

于声并不刻意为难人，他好言安抚道，“知道，坚持一会，马上就布置好了。”

“布置什—— ”

话音未落，甄绎眼前飘来一块滴血的肉块，距离之近他肉眼都能将皮肉下分明的经络看得一清二楚，不像是标本，倒像是新鲜的！

然而眼前的障碍物究竟是陈年的标本亦或是新鲜内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东西碰了会疯！

完了！

眼看着就要当头撞上，甄绎的一颗心迅速下坠。他能听见自己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能感觉到自己与危险一寸寸靠近，却是躲不开也刹不住腿，只能干瞪着眼睛直面血肉。

蓦地，一道冷风过耳，伴随嗖一声疾响，眼前的障碍被一段玻璃片从中部切断，左右分开，留出足够的空隙容自己从中穿过。有惊无险，甄绎安然无恙。

于声冷淡却不冷漠的声音平稳地传来：“障碍物我来处理，你别东张西望。”

“二点钟方向，推。”

于声语调依然从容不迫，指示也依旧精准。他再次用布条加固微微肿胀的手腕，掌中不知何时抓了一把杂七杂八的木头与玻璃碎片，摩搓着，似乎随时准备截断甄绎行经路线上的一切阻碍。

他此时全神贯注地规划路线，并未察觉灰移来若有所思的视线。半晌，于声忽觉手上一沉，垂在身侧的手掌被扒拉开塞了一把东西。于声垂眸看去，这回接过的自然不是灰的手，而是一把……笔？

于声见怪不怪，问，“又是你的藏品？”

他不跟灰瞎客气，接过笔来就当飞镖使。

笔可比临时找来的木片与玻璃片好使多了。容易控制平衡，也不会割伤掌心。

灰：“这些不是我的藏品，是路上顺手问医生的口袋借的。”

他说的医生自然不是寻常医生，而是这所医院的NPC医生。

于声笑了笑，语气轻松：“偷医生的笔？你胆子不小啊？”

谁不知道笔对医生来说多重要？没了得分分钟抓狂。

“嗯，他们很生气。非常生气。但他们还是慷慨地附送了我许多手术刀。”

灰的说法委婉，于声仍毫不费力地听出了言下之意，追问道，“他们朝你扔手术刀？你的手术刀就是这么来的？”

被NPC追着丢手术刀？

灰：“一部分是。另外一部分是在手术室捡的。”

于声目光不偏不倚的锁定甄绎的行动路线，一边指挥，一边分心问身边人，“你都躲开了？没受伤？”

他的运动神经能躲得开？

灰并不谦虚地道：“他们的行动不难预判。”

于声：“……。”

能预测NPC的行动，因此毫不畏惧。

但无法预测玩家的行动，所以遭遇了不幸。

于声顿了顿，突然问，“你会觉得玩家比NPC更危险吗？”

灰没有回答。

于声想了想，决定撕去提问中暗藏的掩饰。

他真正想问的不是“玩家是否比NPC危险”，而是……

“你……”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很重要。

仿佛曾困扰过失忆前的自己，仿佛自己真的应该在乎。

在意，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问出一个具备足够信服力的答案。

无端地，他问出了口，问向了灰。

“会觉得我危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