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轨上的吻痕 第62章 落水

奥古斯汀院长敲着胡桃木手杖出现在走廊，玛格丽特正给少年系围巾。

“江先生，”院长停在病房门口，“卡兰克峡湾的风信子该开了。”

“明早八点，疗养车在紫藤花架下等你们。”

少年攥着江知烨的袖口往前探了探，“峡湾是什么？”他的手指在空气中虚划，“是像玛格丽特煮的浓汤一样弯弯的吗？”

奥古斯汀院长低笑起来，手杖在地毯上画了个半圆。“比浓汤好看些，小少爷。”他从大衣内袋摸出块糖，“那边的海水会把石头染成蓝紫色，退潮时能捡到带孔的贝壳。”

少年接过糖，指尖触到硬纸壳般的纹路。江知烨看着他摸索糖纸的样子，伸手替他拆开。“院长怎么突然想起组织活动？”他接过玛格丽特递来的手套，塞进少年手里。

“去年冬天走了三个老家伙，”院长用手杖戳了戳门框，“总得让活人见见太阳。”

“杜邦医生说小少爷恢复得不错，该去吹吹海风了。”

次日清晨的疗养车是辆橄榄绿的旧福特，车顶绑着帆布担架。玛格丽特抱着保温桶爬上车时，安托瓦内特正给老皮埃尔调整画架。少年被江知烨抱上车，帆布座椅硌得他直往人怀里缩。“知烨，车在晃。”

“快到了。”江知烨替他挡住车窗漏进的风。车窗外的梧桐刚冒新芽，嫩绿色的叶芽挂在枝头。

杜邦医生坐在前排：“卡兰克的水比港口暖和些，”他回头时领带歪在一边，“但还是别让小少爷靠近深水区。”

疗养车停在碎石路上时，海腥味裹着风信子的甜香涌进车厢。少年扶着车门往下跳，鞋尖蹭到石子堆。“知烨，我闻到咸味了！”他的鼻子动了动，像只受惊的小兽。

卡兰克峡湾的海岸线弯成月牙，浅滩上散布着青黑色的礁石。奥古斯汀院长拄着手杖走在最前面，“看见那块尖石头没？”他指向远处，“拿破仑时代有艘军舰在那触礁，现在退潮时还能看见锚链。”

少年蹲下身，手指在沙滩上摸索。湿沙从指缝漏下，凉丝丝的。“知烨，沙子里有小贝壳！”他举起掌心，那里躺着枚指甲盖大的白螺，壳口沾着海藻。

江知烨替他擦掉贝壳上的黏液，“小心割手。”他看着少年把贝壳放进裤兜，玛格丽特在不远处支起野餐布，保温桶里的蛤蜊汤冒着热气。

“小少爷，过来喝口汤！”

少年却被礁石缝里的动静吸引，扶着江知烨的胳膊往前走。“知烨你听，”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是不是小鱼在叫？”

“那是海浪声。”江知烨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杜邦医生踩着礁石过来，“江先生，”他递过来一杯咖啡，"那边水浅，但石头滑，江先生陪着去吧。”

海风突然变大，卷起少年的围巾。他伸手去抓，却不小心撞在江知烨身上。“知烨，围巾……”

“我去捡。”江知烨把咖啡塞进杜邦医生手里，转身去追被风吹远的围巾。

少年好奇地往前挪了挪，“知烨，这里有个小水洼！”他蹲下身，手指探进冰凉的水里，触到光滑的鹅卵石。

江知烨捡起围巾转身时，正看见少年晃了晃。“别动！”他大喊出声，同时看见少年脚下的礁石突然塌陷，整个人向侧后方倒去。

江知烨甚至没看清少年是怎么滑倒的，只看见那抹身影晃了晃，就消失在翻滚的浪花里。

"知烨！"少年的惊呼声带着哭腔，被海浪声撕得破碎。

江知烨的心脏骤然缩紧，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来不及脱外套，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就朝着少年落水的地方狂奔而去。湿滑的沙滩让他几次险些摔倒，海水却在眨眼间漫过了他的脚踝。

冰冷！刺骨的冰冷！

海水像无数根针扎进皮肤，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裤。江知烨打了个寒颤，视线却死死锁定着海面上挣扎的少年。少年在水里变得沉重，像朵迅速凋零的花，他的脑袋在浪涛里时隐时现，双手胡乱挥舞着，却离岸边越来越远。

"抓住我的手！"江知烨大喊，声音却被海风和浪涛吞噬。他奋力向前游去，海水的阻力让他每划动一下都异常艰难。早春的海水冷得像冰，冻得他四肢发麻，肺部也像被冰水灌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少年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朝着他的方向挣扎了一下，却被一个涌来的浪头打得更远。他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江知烨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他看见少年的身影在波浪中越来越小，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脏疯狂的跳动声，却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游不到他身边。

怎么会这么远？

明明刚才还在礁石旁，怎么现在就漂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水流像有生命般，拖着少年不断后退。江知烨咬紧牙关，拼命划水，指尖几乎能碰到少年漂浮的衣角，却又被一个浪头隔开。

"知烨……"少年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的脑袋最后一次浮出水面，眼睛望向江知烨的方向，然后就彻底沉了下去。

"柳漠澜——！"江知烨嘶吼出声，声音在冰冷的海水里显得格外空洞。他猛地向前扑去，手臂在空中徒劳地抓握着，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海水。

少年的身影消失了。

海面上只剩下翻滚的浪花，和江知烨在冰冷海水中无助的挣扎。他看着少年消失的地方，心脏像是被生生挖走了一块，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将他淹没。

他游不动了。

冰冷的海水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漂浮在海面上，望着空荡荡的海水，第一次感到如此无能为力。

为什么抓不住？

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沉下去？

江知烨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是因为海水，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痛苦。他张了张嘴，想再喊些什么，却只吐出一串气泡。

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浪涛声、风声、远处渔夫的呼喊声……都变得模糊不清。他的意识开始涣散，身体也越来越沉，仿佛也要跟着少年一起沉入这片冰冷的海底。

不，不能沉下去……

他还要去找他……

江知烨猛地甩了甩头，试图保持清醒。他环顾四周，海面上空荡荡的，只有那艘白色的帆船还在远处漂着，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柳漠澜……你在哪里……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喊着那个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冰冷的海水包裹着他，像一层厚厚的冰壳，冻住了他的血液，也冻住了他的希望。

无助感像潮水般涌来，彻底将他淹没。